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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寶貝你什么時候發(fā)芽在線閱讀 - 第74節(jié)

第74節(jié)

    早先遭到樓船重撞的龍骨,終于支撐不住,斷了。

    這也意味著,勾陳號要沉了。

    船只失衡,楚玉來不及思索,慌忙抓住了最近的繩索,穩(wěn)住了身形。等勾陳的傾斜趨勢稍緩,立馬奔下甲板,去底層的艙室找到兩條小舟。

    楚玉找來結實的粗繩,將兩條小舟綁在了一起,接著小心翼翼地接過薛云深懷里的許長安,放妥后又扶著薛云深下來,再是許道宣、薄暮以及如意。

    六個人,被分別放進了兩條小舟里。

    勾陳號下沉,會帶來巨大的漩渦。顧不得替其他人處理傷口,唯一安然無恙的楚玉,咬牙奮力劃動船漿。

    月亮高高懸在夜空中,海面重新起了薄霧。兩條緊密相連的小舟,在半大少年的努力下,慢慢遠離了破損的艨艟。

    **

    寒山寺的布衣僧人收到己方人馬幾乎全軍覆沒的消息時,已是三更半夜。

    “祭天術?他居然用了祭天術?”約莫是太過震驚,布衣僧人無意識地重復了兩遍。

    他生而為梅樹,雖貴為皇室,卻壓根沒有襲承牡丹皇族皆有的祭天術,也從未見過,只曾在書中看到零星半點的記載,知道那是可毀城沉陸的秘術。

    “那么大的動靜,竟然是他一個人弄出來的?!鄙撕切α寺?,他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又瞬間恢復成往日淡泊高遠的儀態(tài)了。

    “我皇兄是什么反應?!鄙藛?。

    跪堂下的烏衣太監(jiān)腦袋低垂,直到此時才出聲回道:“回殿下,東海動靜實在太大,不可能瞞得過敬宗的耳目。就在片刻前,魏王趙王帶走多半京畿守軍,前往臨岐接應墨王去了?!?/br>
    僧人如玉手指緩慢撥動著檀木佛珠,略略提了提唇梢:“那想必此時,皇宮守衛(wèi)薄弱了?!?/br>
    聞言,烏衣太監(jiān)倏地抬起頭,目光如射道:“殿下是想?”

    僧人回身,拾起桌上的木槌,輕輕敲了下木魚。

    寧靜悠遠的佛聲摻雜進清冷的聲音里,合成了冷冰冰的兩個字音:“逼宮。”

    寒山寺主持抱著沉睡的小沙彌隱在不起眼的暗處,目送來色匆匆的烏衣太監(jiān)又匆忙離去。他回頭看了眼燈火亮堂的后院廂房,無聲稽了個首。

    第二日,到了誦經(jīng)時分,眾僧遲遲等不來主持,于是遣了個十五六歲的小僧,去看看主持是不是病了。

    “主持?主持?”小僧在禪房門外叫了老半天,沒得到回應,無奈之下只好告了聲罪,伸手推開了房門。

    卻不想屋內(nèi)床鋪整齊,而主持不見身影。

    而千里之外的東海,徹夜劃船到天明的楚玉,終于迎來了曙光。

    打著臨津衛(wèi)標志的戰(zhàn)船,在風浪初歇時啟航,經(jīng)過大半夜的疾速航行,與兩條小舟正面相遇了。

    “小心,動作輕點兒!”寧逸指揮著手下士兵,將薄暮如意抬了上來,又親手接過許道宣,交給了隨船帶來的大夫。

    輪到薛云深時,寧逸看見他身上被簡單削短的箭矢,當場吸了口冷氣:“殿下,您松個手,將長安交給我?!?/br>
    “不用了?!毖υ粕铐斨鴱埵а^多的慘白面孔,謝絕了寧逸的好意,堅持地抱著許長安上了船。

    “那您也得先處理好傷口,把體內(nèi)的箭簇拔出來?!睂幰萆星覜]發(fā)現(xiàn)許長安有傷口,以為這位小舅爺只是面色蒼白了些,并沒有傷到實處,故而說了此生最錯的一句話:“左右長安連皮外傷都沒有,您——”

    薛云深忽地抬眼掃了過來,冷厲的目光讓寧逸仿佛置身冰窖。

    含而不露的上位者威勢,帶著昨夜未盡的刻骨殺意,在此刻迸發(fā)出來,寧逸被激得后背寒毛倒豎,險些嚇得當場變回原形。

    “連皮外傷都沒有?!毖υ粕钭屑毦捉懒诉@句話,突然就覺得有點索然無味,他收回視線,只把許長安抱得更緊了。

    望著薛云深踉踉蹌蹌的背影,寧逸突然聽見小舅爺身旁的那位書童,哽咽道:“公子是沒有皮外傷,可是他生命力碎了??!”

    寧逸完全愣住了。

    他先前見眾人都傷重,只有許長安毫發(fā)未傷,以為許長安是在其他人的保護下,得到了周全。哪料到,看似安然無事的那個,竟然已經(jīng)快到油燈枯竭的地步了。

    生命力繃碎,與生命力受損,是兩碼不同的事情。

    后者種進泥土里休養(yǎng)段時間,便能恢復。而前者,醫(yī)藥無效,只能聽天命。

    “不會的,這怎么可能?”寧逸難以相信,“長安生命力向來旺盛,怎么可能會碎了?”

    沒有人回答他,劃船到兩手都是血泡,劃到脫力的楚玉,見眾人得到救援,堵在心口的那口氣不由一松,倒頭就暈過去了。

    幸好寧逸事先做了萬全準備,不僅把兩個藥鋪搜羅一空,帶來了大半個臨岐的大夫,還從軍營里調(diào)了幾位見慣刀刃的軍醫(yī)。

    “殿下,”軍醫(yī)在薛云深的傷口處劃了小十字,“末官要拔箭了?!?/br>
    薛云深手里握著許長安冰冷的手指,不置可否。

    房內(nèi)的兩位軍醫(yī)對視一眼,按住薛云深肩膀的那位,對另外一位點了點頭。

    而立之年的軍醫(yī),收指擒住箭身,干脆利索地一拔,薛云深當場悶哼出聲。

    所有的斷箭都拔了出來,兩位滿頭大汗的軍醫(yī),顧不上擦汗,又手腳麻利地上藥,包扎傷口。等傷勢處理妥當,大夫們按外傷藥方抓的湯藥也熬好了。

    “退下吧。”薛云深喝完烏黑的藥汁,隨手將碗放回朱漆托盤,吩咐道。

    兩位軍醫(yī)躬身行禮:“那末官就不打擾殿下休息了,您傷勢重,一定要記得臥床休養(yǎng)?!?/br>
    “嗯?!毖υ粕畹瓚寺?。

    簡陋門板連著吱呀響了兩次,不大的屋子沉寂著,寂寥下來。

    薛云深輕手輕腳地將許長安往里面挪了挪,而后掀開被子,貼著許長安躺下了。

    許是一夜未眠的緣故,薛云深頭一挨著枕頭,就沉沉睡了過去。

    睡得極其安穩(wěn)的薛云深,甚至做了個夢。

    夢里頭,他的長安醒了,生命力未碎,肚子微微隆起,正懶散依著床頭,笑吟吟地看著他。

    薛云深夢著夢著,就從夢里驚醒了。他臉色頹唐,胡子拉碴,眼角還帶著睡夢中的淚痕。

    看著面目安詳如同陷入熟睡的許長安,薛云深悄無聲息地湊身過去,打算以這幅不講究的尊榮親親他的王妃。

    然而下半息,薛云深卻發(fā)現(xiàn)最糟糕的事情發(fā)生了。

    昔日被呼入許長安體內(nèi)的融丹草汁液,在他最衰弱的時候趁虛而入,開始融化他的內(nèi)丹。

    第79章 是以命換命還是生死同xue

    像是有把火在下方炙烤著,許長安的內(nèi)丹緩緩融化出金色液體, 凝夠了再往下一滴, 滴進小小團的綠色生命力。

    纖弱卻頑強的生命力,便仿佛遭到撲滅了似的,被迫縮小一圈。

    薛云深瞧了兩眼, 只覺得渾身血氣翻涌,他動了動嘴唇, 試圖開口喊人,不想張嘴卻啐了口血出來。

    溫熱的鮮血濺到許長安側臉, 艷麗紅色如同撲灑到半分顏色都無的雪地,涇渭分明地勾勒出薛云深異常熟悉的眉眼。

    “長安,長安抱歉, 我不是故意的?!毖υ粕罨琶μ鹗?,驚惶又小心翼翼地想替許長安擦干凈。

    然而擦著擦著, 薛云深的動作忽然停住了。

    一根白發(fā), 不知何時悄悄冒出了頭。

    許長安, 當朝大司馬許慎幼子, 三皇子墨王殿下欽定的墨王妃,年方十八, 未及弱冠,已顯未老先衰之癥。

    薛云深幾乎是渾身顫抖著,用了莫大的勇氣,才撩開許長安耳畔的頭發(fā)。

    密密麻麻的白,掩映在烏黑順亮的青絲底下,讓薛云深的手指一撥,立馬顯出了廬山真面目。

    薛云深咬牙坐起身,輕手輕腳地半撈起許長安,而后將他束發(fā)的發(fā)冠撤掉了。

    長發(fā)被打散,無處再躲匿的大片白發(fā)交織著薄薄一層黑發(fā),傾瀉下來,鋪了薛云深滿懷。

    那頭薛云深最愛把玩的漆黑長發(fā),無聲無息地白了大半了。

    小心克制的情緒,在接連重創(chuàng)之下,終于顯露崩潰痕跡。嘴角還殘存血跡的薛云深,懷摟著昏迷不醒的許長安,痛哭失聲。

    “長安,長安……”薛云深嘴唇蠕動著,卻發(fā)不出半點聲音,他摸索到許長安的右手,自然而然地將指頭別進去,接著遞到嘴邊,想像往常那樣親昵地啄吻。

    然而等到嘴唇貼上去,薛云深才發(fā)現(xiàn)許長安原本白皙纖細的手背,早就成了凍梨之皮。

    魏王和趙王,帶著太醫(yī)快馬加鞭趕到的時候,薛云深已經(jīng)將自己關在屋子里整整一天一夜了。

    隸屬臨津衛(wèi)的戰(zhàn)船,因為薛云深拒不肯出門,巍然停留渡頭。

    “這是怎么回事?”

    上了船,繞過跪了一地的眾人,魏王問跪在門口的薄暮。

    薄暮傷重,剛醒便聽聞自家王爺不用膳不上藥,掙扎爬下床,同楚玉幾人一起跪求了大半天,沒有得到絲毫回應。此刻聽了魏王的質(zhì)問,也只能晃動顫顫巍巍的身軀,重重地磕個頭,哽咽道:“王爺與王妃,在屋內(nèi)。”

    皺了皺眉頭,魏王轉頭看了眼地上全都一副命不久矣的眾人,吩咐道:“行了,你們都下去休息,養(yǎng)好身體再來伺候?!?/br>
    打發(fā)了所有無干人等,魏王屈指敲了敲門,溫言道:“云深,是我,大哥。你開開門,讓太醫(yī)給你和長安診脈?!?/br>
    門內(nèi)毫無動靜。

    對比性格溫和的魏王,二皇子趙王是個急性子。他見薛云深沒反應,當即攔住預備再敲門的魏王,道:“皇兄你往旁邊讓讓?!?/br>
    “不,你等等——”

    魏王話沒能說完,趙王先“哐當”一聲,干脆利索地一腳踹開了門。

    細碎的木屑與浮沉漂浮著,遲遲不肯落地。八月末的日光斜過船舷,擦著趙王肩膀,照進昏暗的屋子,映照出無聲的死氣沉沉。

    門板踹爛的巨大聲響,也沒能驚動床榻上相互依偎的兩人。

    “云深?”趙王邊踏進了屋子,邊招了招手,示意后頭跟著的太醫(yī)走上前來。

    此刻趙王還沒不曾想過會見到什么場景,他來之前隱隱聽到風聲,知道許長安的生命力碎了。

    “沒有在生命力碎裂的瞬間煙消云散,可見長安還是有救的?!?/br>
    懷抱著這樣想法的趙王,于瞥見床上情形的霎時,整個人猛地一顫。

    一黑一白,白的醒目,黑的刺眼,兩人打散的長發(fā)互相摻雜著,織出生死同xue的毅然決然。

    頭發(fā)全白的許長安,他被握在薛云深掌心里的手指,掛滿了褶皺。除了容貌未變,已然是老人模樣了。

    而和許長安同床共枕的薛云深,情況也并不太好。

    趙王一眼就能看出來,重傷未治的三弟薛云深,儼然性命垂危。

    “還愣著干什么?”事情完全出乎預料,趙王氣急攻心,用力推了把最近的太醫(yī),“還不趕快救人!”

    兩位太醫(yī),還是最初許長安幾人從四海波回來時,皇帝派來的那兩位。

    任太醫(yī)經(jīng)過了大半年的刻意磨練,似乎膽子大了些,不再那么懼怕薛云深。他告了聲罪,主動執(zhí)起了薛云深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