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jié)
可惜,在忍了一年多后,奧古斯特還是沒能忍住。 拉斐爾被迫結(jié)束與從羅馬來給他緊急匯報一些陰謀詭計的主教之間的談話,匆匆趕到阿波羅廳時,奧古斯特正坐在鑲滿寶石的黃金御座上喘氣,打人也是一件很辛苦的工作。 至于被打的那個,對不起,并不在拉斐爾的關(guān)注范圍內(nèi)。 拉斐爾氣勢洶洶的上前,壓抑著怒火行禮,然后沒用幾句話,就把奧古斯特給勸了下去。奧古斯特一走,拉斐爾就徹底不打算再當(dāng)個好好先生了,他對匍匐在地、痛苦呻吟、被打的懷疑人生的大臣(國王那么纖細的個頭,為什么打人能這么疼呢)道:“好好反省一下陛下為什么那么生氣吧!這到底是我們的法蘭西,還是教廷的法蘭西!” 拉斐爾在來的路上已經(jīng)把奧古斯特和大臣的糾紛了解了個大概,并火速想到了一個很不錯的背鍋解釋。 剛剛還在悲憤于國王一點都不按套路出牌的貴族大臣,忍著痛,傻在了原地,和其他同樣被拉斐爾一句話教育了做人的大臣一樣。一開始不少人在心里還是感同身受的站在被打的大臣一邊的,覺得國王一言不合就打人實在是有點過分,如今卻開始反省是不是自己太過愚蠢了。 是啊,如果按照他們之前那個思路下去,那法蘭西不就會再一次由教廷說了算嗎?想想他們之前的國王都在做什么?支配教廷!把教皇當(dāng)做手上的傀儡木偶!怎么輪到他們這里,又要倒退回被教皇支配的黑暗過去了嗎? 不行,絕對不行! 用一句話就顛倒了黑白的男人,此時此刻卻關(guān)注不了這些大臣到底有著怎么樣的內(nèi)心活動了,對于他來說,更重要的是奧古斯特,他的國王陛下。 國王的套房內(nèi),著名的“法蘭西守護國王安睡”的浮雕下,國王正抱著雙腿,蜷縮著坐在金紅色的大床上拒絕交流。 隨著大門的關(guān)閉,拉斐爾緩步上前,還沒開口,年輕的國王就像是兔子一樣一驚一乍的下來了。 “你怎么了?我很可怕嗎?” “你肯定很生我的氣?!眹跖c拉斐爾對視,渾身僵直。 “我沒氣啊?!崩碃柨扌Σ坏谩?/br> “你一定生我氣了!”國王咬死了不肯松口。 “我真沒有。”拉斐爾很無奈,他的愛人有個神奇的本事——在他真的生氣時完全看不出來,在他沒有生氣的時候又會腦補一大堆自己恐嚇自己。 拉斐爾時常想說,既然奧古斯特已經(jīng)大腦簡單了,敢不敢不要搭配上腦洞大這種詭異的人設(shè)?很反人類誒。 “反社會人格沒資格說我?!眾W古斯特和拉斐爾一張床上睡了這么多年,也算是老夫老夫了,很多話他終于敢擺在了臺面上說,好比他一直覺得拉斐爾就是個大反派。 “……你要怎么才能相信我沒有生氣?” “你有什么理由不生氣?”奧古斯特跳下床,在大到仿佛能聽到回音的房間里煩躁的走來走去,從繡花的帷幔這邊走到鍍金的護欄那邊,再走回來,來來去去,純白色的羊毛地毯都快被他摩擦出靜電了。 金色的卷發(fā)呆毛一如國王的心情,帶著“我覺得我沒錯”的倔強,又有著隱隱的“雖然我沒錯,但是還是搞砸了,要讓愛人收場”的愧疚,天知道一撮呆毛哪里來的這么多的戲。 “那你說,我為什么要生氣?!崩碃枦]轍,索性坐到了一邊,讓奧古斯特自己冷靜。 “趁著你不在就開始搞事,把之前隱忍換來的大好局面全部付諸東流。讓你的辛苦白費了不說,還有可能會引起法蘭西內(nèi)部更大的矛盾,本來那些三天一起義、五天一反叛的事情好不容易才消停下去……”奧古斯特越說越覺得自己是個罪孽深重的人,被自己的腦補嚇得只想抱著斑比瑟瑟發(fā)抖。 自由馳騁在紅色大理石庭院里,無人敢惹的老鹿斑比,在追著一個大臣跑到一半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打了個噴嚏,差點把自己嚇?biāo)馈?/br> 飛鳥震翅,繞過凡爾賽獨特的平行房頂。 套房里,奧古斯特對自己的數(shù)落終于告一段落,最后的總結(jié)陳詞是:“都這樣了你還沒有打死我,我相信你對是我真愛了。當(dāng)然,我對你也是,無論你相信與否?!?/br> 最后這句的殺傷力無疑是巨大的,讓拉斐爾本來想說的話都被卡在了喉嚨口。他一個健步上前,摟著奧古斯特的腰,什么都不準(zhǔn)備在想的就深吻了下去。有些時候奧古斯特總愛說些犯規(guī)的話而不自知,拉斐爾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沖動。 當(dāng)沖動完了,拉斐爾才一臉饜足的低聲訴說:“我當(dāng)然相信你是愛著我的?!?/br> 奧古斯特一連懵逼的想著,為什么他和拉斐爾的日子總是過的這么相愛相殺呢?還能不能好好說話了? 第123章 奧古斯特最終還是找到了和拉斐爾好好說話(至少不會發(fā)展到床上)的辦法——找黑太子來當(dāng)圍觀的吃瓜群眾, 真.吃瓜。 國王套房旁邊的小會議室內(nèi), 奶白色金邊長桌上,已經(jīng)被仆從擺滿了各種切好裝盤,配以不同雕花裝飾的水果,專門為黑太子準(zhǔn)備。這個因為疫病蔓延,而被兒子強硬的“扣押”在巴黎, 難得老實了一年多的銀發(fā)男人, 最近對甜的倒牙的瓜果有了一種難以名狀的愛, 誰也解釋不清楚到底是為了什么。黑太子將其強行解釋為中年危機, 事業(yè)遇到了瓶頸, 兒子叛逆攪基,哎,生活中唯一的甜就剩下水果了。 奧古斯特卻是看一次想要笑一次。 黑太子穿著一身寬松的服飾,坐在沙上給兒子遞瓜, 縱容他發(fā)神經(jīng):“你笑什么?” “吃瓜群眾?!眾W古斯特是個自high boy,總能自己戳爆自己的笑點, 講著講著就笑作了一團, 留下旁人一臉的茫然。 此時此刻就差不多是這個場景。 幸好,黑太子和拉斐爾都已經(jīng)習(xí)慣了奧古斯特這樣, 并不以為杵,反而自顧自的開始了這次會面的主題——他們該拿貞德怎么辦。 “我個人的主張是順應(yīng)民心,直接燒死?!崩碃柕南敕偸沁@么的反人類。 只不過以前拉斐爾不會把他反人類的一面表現(xiàn)在奧古斯特眼前,如今終于開始試著有什么說什么了。 就像是在一段感情里,剛剛熱戀的時候你肯定放不開在愛人面前大口吃東西, 又或者做些很不雅的事情,甚至是無法在同居的時候當(dāng)著喜歡的人的面上衛(wèi)生間??墒堑壤戏蚶掀蘖?,當(dāng)你的心接受了“無論你做什么都不會把你愛人嚇走”這個現(xiàn)實,給足了愛人信心之后,你終于可以變得像個需要吃喝拉撒的正常人類了。 拉斐爾和奧古斯特的情況也是如此,只不過拉斐爾在沒交往之前就和奧古斯特同居了很多年,他一點都不怕自己的日常丑態(tài)被奧古斯特看到,他更怕的是把他丑陋的內(nèi)心剖析給奧古斯特知道。哪怕是他都知道的,這樣的他在一般人眼中會被稱之為無心的怪物。 奧古斯特必須說實話,第一次知道拉斐爾真正到底在想什么的時候,縱使他早就知道拉斐爾沒有同情心,是個從小到大都十分尊重人設(shè)的反派,他還是被嚇了一跳。 一大跳。 怎么比喻好呢,有的時候(注意,是有的時候,不是大多數(shù)情況),拉斐爾想要殺一個人,不是因為那個人有多討厭,拉斐爾有多恨他,或者是為了侵吞多大的利益,拉斐爾想要動手僅僅是因為這樣做比較方便。 是的,方便。 拉斐爾倒也不是那種完全沒有理由,只是因為想殺人就去殺人的殺人狂。但奧古斯特卻覺得這種只是因為殺了對方更方便部署計劃就去殺了對方的想法更加變態(tài)一點。 最為可怕的是,拉斐爾完全不覺得后悔。 用拉斐爾自己的話來說就是他沒有心,他沒有道德觀,也沒有是非觀,他后悔也只是后悔計劃沒有成功,卻不會后悔為了計劃殺人。他不會去想他殺了這個人,這個人的家人該怎么辦,又或者這個人還有無限的未來,拉斐爾根本不會想起還有過這么一個人。 所以,奧古斯特被嚇到是理所當(dāng)然的,他從未在生活里遇見or知道有拉斐爾這種類型的存在。 但是,也就僅僅是被嚇到而已。 因為奧古斯特始終堅信想法就只是想法。 好比奧古斯特在喬樞機實在是太煩的時候,也會升起一些不太好的想法,但是那代表著他就不是一個好人或者好朋友了嗎?不見得吧。因為最重要的是他不會去這么做。那只是一個一閃而過的念頭。人類和野獸的區(qū)別不就是如此嘛?野獸想到了就會去做,人類想到了卻會約束自己。 拉斐爾唯一的問題是,有些時候他會把那些本應(yīng)該放在心里這輩子都不實施的東西直接付諸于行動。 “你需要學(xué)會控制你自己?!?/br> “我知道。但是,我為什么要那么做?”拉斐爾在最初就像是一塊頑石,充滿了不好辯駁又危險的詭辯思想,“我有足夠的能力完成我想去做的事情,并且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也不會給你惹任何麻煩,我為什么不能順著我的心意去做呢?” 就像是一般人為了保持身材,需要很努力的克制口腹之欲,而拉斐爾隨便吃依舊會有八塊腹肌。那他為什么還要忍耐呢?為什么不敞開肚子去胡吃海塞?只因為別人都不能做到這一點嗎? “因為我希望你當(dāng)個好人,從里到外。這樣我們才能在死后一起升入……無論你覺得人死后會去什么地方的地方。” “毫無疑問的,天堂?!崩碃柺莻€與眾不同的信仰者,他相信世界上有非自然力量,強大到能夠掌控時間和生死,他只是不相信人們稱之為“神”的存在,也不覺得《圣經(jīng)》故事里的耶穌就是那個神。 但在拉斐爾的理解里,最強大的非自然力量擁有者還是叫上帝的,他or她的能力無比強大,所在的地方也叫天堂,只有好人能去那里。 “我以為你不相信這些?!?/br> “為了你,我愿意開始相信?!彪m然拉斐爾是個變態(tài),也是個方方面面都符合奧古斯特喜好審美的變態(tài)。 拉斐爾沒說話,卻在心里想著,為了你,只要你看著我,我也會愿意約束我自己。 自從那次開誠布公后,拉斐爾就越來越放飛自我了,很多話都不再藏著掖著,他怎么想的,就會怎么說出來。 這讓拉斐爾和奧古斯特都同時感覺到了彼此的親近,哪怕他們的腦回路不同,思考事情的角度不同,從里到外都不同,但他們依舊會覺得再沒有什么會比他們彼此更加親密的存在。就好像在精神上,他們對對方永遠是坦誠又赤裸的。 奧古斯特不會急著否定拉斐爾,而是會先耐心的聽一聽拉斐爾的想法,然后一起尋求既不殺人又能解決辦法的第三條路。 拉斐爾那么聰明,總能想到的,只是麻煩一點。拉斐爾以前之所以不去那么做,當(dāng)然是因為他其實也是個很懶的人。 是的,懶。 誰都有惰性,只不過拉斐爾的懶有些與眾不同而已。 “你為什么覺得應(yīng)該燒死貞德?” 拉斐爾疊著腿,拿過奧古斯特手中只吃了一口的水果,順著奧古斯特咬過的地方咬了下去,特別的甜。 黑太子總覺得他不應(yīng)該坐在這里。 等不咸不淡的吃完了,拉斐爾這才一邊優(yōu)雅的擦手,一邊笑道:“因為這樣最省事啊。燒死貞德,大臣會滿意,百姓會滿意,還能麻痹教廷的教皇讓他以為我們始終還在他的掌握之中。而等貞德死后,大眾就會發(fā)現(xiàn),他們錯了,如今糟糕的局面并沒有得到絲毫的改變。假以時日,配合煽風(fēng)點火,宗教裁判所的公信力會大打折扣,你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躺贏。而且,我不喜歡貞德,對不起,我就是不喜歡她,我不喜歡除了你以外的任何人類,更不用說這個人類當(dāng)初還給你造成了那么大的困擾?!?/br> 黑太子坐在那里吃吃聽聽,差點被成功洗腦,覺得這確實是個好主意。 奧古斯特兩手托腮,呆毛蔫了下來。 拉斐爾長嘆一口氣,無奈補充:“但是你喜歡貞德,你覺得她是個了不起的女性英雄,你不想她死,所以我們來聊一個她可以不死的辦法吧。” 奧古斯特被這個強行轉(zhuǎn)折噎了一下,說話都有點結(jié)巴了,帶著開心的那種結(jié)巴:“那、那些民眾滿意,教廷的公信力什么的怎么辦?” 拉斐爾的笑容不變,態(tài)度依舊是那么輕松:“總會有別的辦法。” 主意都是人想出來的,只是有些麻煩一點,有些輕松一點。迄今為止,除了在奧古斯特的感情問題上有些束手束腳以外,拉斐爾還沒有遇到他解決不了的事情,他覺得未來也不會有。 就是這么自信到自大。 “我也可以退讓的?!币驗槔碃枱o底線的讓步,奧古斯特反而有些不安。談條件一般的情況應(yīng)該是,a退一步,b退一步,大家開心。但是奧古斯特和拉斐爾卻是a直接退無底線,b什么也不用做。 “所以說,你這種毫無意義的心軟是很吃虧的。”拉斐爾起身,繞過黑太子,坐到了奧古斯特身邊。換做是拉斐爾的話,他只可能會更加得寸進尺,進而將那個自愿后退的人啃的連渣都不剩下。 但是奧古斯特卻會良心不安。 良心是這個世界上最沒用的東西,拉斐爾堅持這樣認(rèn)為,不過,不管奧古斯特什么樣都特別可愛。金色的呆毛很可愛,白皙的面容很可愛,渾身帶著的奶香氣也特別可愛。 “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黑太子在兩個人越靠越近的時候冷不丁的出聲。 拉斐爾不耐煩的看了一眼他哥,意思很明顯,知道你還不走?能不能有點心照不宣的默契?好比從外面把門關(guān)上? 奧古斯特心里的小鹿都快撞死了,只能慶幸把他爹叫來真的是好主意。 于是,討論計劃最終還是進行了下去,商量的結(jié)果就是…… 貞德還是得死。 只不過“貞德”死了,還有貞智,貞體,貞美,貞勞可以活。隱姓埋名,從頭開始,這也是為了貞德好,她不用再背負(fù)沉重的命運枷鎖。圣女也好,女巫也罷,對于那個曾經(jīng)一心只是想為她的國家做些什么的女性來說,也許她更愿意當(dāng)個牧羊女,平靜的過完余生。 在進行晚朝見的牛眼廳內(nèi),近臣代表對國王致以歉意,為他們之前的錯誤想法,他們不應(yīng)該被教廷cao縱的,法蘭西才是老大。 國王也對自己此前失禮的動手十分自責(zé),并同意了燒死貞德的提議。只不過能夠參與公開審判的只有法蘭西和英格蘭的官員,宗教裁判所派個代表坐在席上見證就可以了。 君臣相得,其樂融融。 那之后,奧古斯特特意改頭換面,帶著喬樞機去秘密見了被囚禁了一年有余的貞德,和她商量是否能夠接受這個提議。 帶上喬樞機也算是奧古斯特的一點小心機,因為他知道貞德是個再虔誠不過的天主教徒,帶個來自教廷的樞機會比較容易說服她。更不用說喬樞機本身就是個大忽悠,哪怕內(nèi)里已經(jīng)糜爛,但至少外表光鮮,不了解他的人都會很輕易的就對他放下心防,就像是當(dāng)年在奧古斯特位于布里斯托爾城堡時那樣。 計劃一切順利,貞德對于換種身份生活的事情沒有異議,一如奧古斯特的猜測,她從沒有想過要當(dāng)什么圣女、英雄,她只是做了她想要為她的國家做的。 但事實卻證明她曾經(jīng)深信不疑的東西,不過是一場騙局,被她覺得會是明君的人親自下套。 甚至連貞德自己都在懷疑這場蔓延了整個歐羅巴大陸的瘟疫,是不是就是上帝對她被欺騙之后造成的生靈涂炭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