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七哥……” 吳暢充耳不聞,埋頭前行,腳下虎虎生風(fēng)。 “七哥……等、等一等……”身后聲音伴隨腳步聲越來越近,直到他的袖口被拽住,他這才停下。 “你又怎么了?” 吳玫微微喘氣,“我還想問你,為什么一見我就跑?” 吳暢道:“我沒有。” “我上次讓丫環(huán)問的那件事,你想的怎么樣了?” 吳暢真想扭頭就走,他眉頭緊皺,“十妹,你要再問我關(guān)于熙王的事情,我就要去找伯母告狀了。” “哎呀,你想什么呢?!眳敲蛋阉滦湟凰Γ拔艺f想跟你出門玩,并不是想跟你去見熙王,熙王哪里是那么好見的?” “真的不是?” “真的不是。” 吳暢的臉色好了一些,“你想去哪兒?” “你跟羅三他們經(jīng)常去哪?”吳玫問,“對了,把羅三也叫上?!?/br> 吳暢警惕道:“叫他干什么?” “你難道不想見蔣jiejie嗎?多叫幾個人才不那么顯眼,我也好把jiejie叫出來?!?/br> 吳暢跟蔣家四姑娘訂了親,明年年初就成親,沒有定親前,他們十多天就能見一次,可從他家提親后,吳暢有快三個月沒有見到人了,說不想見肯定是假話。 他拳頭抵在嘴邊咳了一聲,“我決定好地方再告訴你。” 不知道吳玫去蔣家怎么說動了蔣夫人,居然真的把在家中備嫁的蔣姑娘帶出了府。 她們一盞茶還沒喝完,門口就來了臉熟的丫環(huán),蔣姑娘紅著臉跟著丫環(huán)走了。 吳玫對身邊丫環(huán)吩咐了幾句,也走出了屋子。 吳暢這次下足了功夫,從他母親手里討到了這座院子,又早早收拾準(zhǔn)備,叫了不少人打掩護(hù),就只為了能與他即將過門的妻子說上幾句話。 在家時吳暢對下面幾個小的從來都不假辭色,冷言冷語,實在難以想象他有這樣一面。 熙王……也是同樣的。 不論是別人口中放浪形骸的他也好,還是偶然遇見時郁郁沉寂的他也好,不會有人能想到,他對一個女人能露出那樣喜愛的神情。 仿佛一個本該沒有心的人,被她窺見了他面具下柔軟。 “吳十妹?”亭外有人叫她,“你在這里干什么?” 吳玫站起來,“我在等同行的姐妹,羅三哥哥這是怎么了?” 羅應(yīng)華皺眉道:“別提了,被哪個小廝撞了一下,一腳踩進(jìn)了湖里?!彼哌^來,“你剛才一個人在笑什么?” 吳玫摸著自己的臉,“我笑了嗎?” “笑得怪瘆人的?!绷_應(yīng)華撩袍子坐在亭內(nèi)石凳上,指使他的小廝去給他找雙新鞋子來,他知道吳暢今日行宴目的,因此說:“你哥眼看就要成親了,他大概也跟李二哥一樣,慢慢就跟我們玩不到一處了?!?/br> “那是自然,往后他就是有人約束的人了?!眳敲档难经h(huán)端來茶壺給二人倒上,吳玫笑道:“我的記得你們以前常常去熙王府,一喝醉就不回家,我哥那樣的人居然也會因為醉酒喧嘩打鬧,被京兆尹送回家?!?/br> 羅應(yīng)華一聽到熙王府就有點出神,心不在焉地應(yīng)了一聲。 “你們有好一陣沒有去熙王府里了?!眳敲狄娏_應(yīng)華沒有反應(yīng),叫了他一聲,“羅哥哥?” “什么?” “我說你們似乎有很久沒有去過熙王府了?!?/br> “哦……”羅應(yīng)華低頭喝了一口茶,“是有一段時間沒有去過了?!?/br> 吳玫回憶道:“是因為前一陣傳言說熙王有可能離京那件事嗎?熙王暫時避了風(fēng)頭?!?/br> “也不全是,熙王或許是府里忙?!?/br> 吳玫湊近,壓低聲音,就像談?wù)搫e人私事那樣,“熙王不是有了第一個側(cè)妃嗎?是不是后院不寧?” 羅應(yīng)華起初不愿說,禁不住吳玫一再追問和連環(huán)套話,他便說了,一說還止不住嘴,什么都說了。 直到他小廝找來鞋子,換上新鞋才走。 留吳玫一人在亭中,慢慢重復(fù):“貌若天仙……可惜天生癡傻……”她慢慢笑起來,“原來是個傻子……” 他的笑與寵愛,原來給了一個傻子,他怎么那么好。 她捂著心口,胸腔里的心臟跳得厲害。 她費勁功夫,就是為了找到知道熙王近況的人問上兩句,吳暢口風(fēng)太緊,什么都問不出來,想來想去只有羅三最容易打聽,沒想到,讓她知道了這樣一個消息。 她是不是得了什么病,連他正寵著一個傻子這種事都會讓她更心悅于他。 她想起那日銀杏樹下,熙王摟著那個傻子時臉上的笑,他微微彎腰低頭親吻她時的側(cè)臉,他帶著笑意從她臉上看過來的眼神……如果是她……如果是她…… 如果那個人是她,她定能將他每一絲情緒都藏于心,刻于骨,完完整整地回應(yīng)他,讓他知道,如果他愿意看著她,她會把自己的命都給他。 作者有話要說: 我回家啦。 存稿不太多了,不知道還能堅持幾天,我盡量寫吧。 ☆、黃鶯 熙王府近幾日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 王府里一個侍女和前院張管事身邊的小廝私奔了,張管事怒不可遏,陸續(xù)派了人馬在京內(nèi)京外找了幾天也沒有音訊。 張管事是個笑面虎,不論對上對下總是笑瞇瞇的,這會他臉上一點笑也沒有,拉著臉走進(jìn)了南院。 青蕓的屋子圍著不少人,侍妾們見張管事來了一哄而散,青蕓臉色蒼白走了出來,“張管事。” 張管事忍耐著進(jìn)了屋子才說:“你身邊那個小丫頭,叫什么來著?” “叫黃鶯。” “你事先一點都不知情?” 青蕓眼神空洞,“我如何知情,我對她那樣好……她卻悄悄走了……” 她把能給的一切都給了她,信任,錢財,甚至于為數(shù)不多的真心。在這熙王府深院里,她們互訴過往,同床而眠,共同計劃出逃后的未來,卻沒想到,她拿著自己的錢跟著別人走了。 她看著對面張管事的嘴開開合合,聽不進(jìn)去一個字,腦子里不斷在重放黃鶯離開南院那天的情景。 “我要出去一趟,參湯就要好了,一會記得喝。” 她看黃鶯換了新衣服,于是問她去哪。 她鼻子一皺,很不樂意地說:“還能有誰,已經(jīng)說好了拿東西換銀子,卻非要今天見我一面,煩死了,老愛動手動腳的?!?/br> 她當(dāng)時還安慰了她,教她如何保護(hù)自己,卻忽略了一點,如果真的對那小廝無意,又何必?fù)Q上新衣服去見? 太相信她了,這么明顯的事情都沒有發(fā)現(xiàn)。 她不知道張管事什么時候走的,回神時屋里只剩她一人,院子外面靜悄悄的沒有人走動,初冬黃昏最后一點光亮照進(jìn)屋子,她忍不住哆嗦了起來。 太冷了,沒有黃鶯,她連自己該穿什么都不知道。 她這二十九年活得真是失敗,她恨一切人,恨賣她進(jìn)青樓的繼母,恨買走她處子之身的老頭,恨夜晚壓在她身上的所有男人,恨逼她進(jìn)王府的張管事,恨視她如無物的熙王,也恨黃鶯……那些風(fēng)光和屈辱的往事,都成了此刻脖子上的枷鎖,讓她無法喘息。 她什么都沒了。 夜里,熙王府南院燃起了火,衣衫不整的侍妾們倉皇逃出南院,像鵪鶉一樣擠在一起瑟瑟發(fā)抖,看著下人們慌忙奔走滅火。 “大家……都出來了嗎?” “好像少一個……” “是誰?快去找!” “青蕓jiejie呢?” 有人愣神,有人吃驚,有人忍不住蹲在地上哭了起來。 歇在涼風(fēng)院的周君澤被侍女叫醒了,張管事惴惴不安立在房檐下等著,周君澤披衣散發(fā)出來,東南方人聲吵雜,有橘色火光。 “是哪里?” “回殿下,是南院?!?/br> “情況如何?” “燒了三間房,取水車就要來了?!?/br> 空氣中有濃重的焦味,周君澤下了一個臺階又止住腳步,“去將六平山的宅子收拾了,我天亮后就過去住。這么大的火,京兆尹和宮中肯定要來人詢問,你看著辦?!彼D(zhuǎn)身回了房間,“現(xiàn)在,不要來吵我?!?/br> 這一夜,除了薛側(cè)妃,熙王府沒人能睡上一個完整的安穩(wěn)覺。第二天熙王帶著側(cè)妃去六平山后,熙王府府門大開,各種來詢問幫忙的人進(jìn)進(jìn)出出,張管事累得面無表情。 處理完了火災(zāi),送走了皇帝、太子身邊的太監(jiān),張管事終于騰出時間來查究竟是怎么著的火。 “火的確是從青蕓jiejie的房間開始的,我逃出屋子時只有她的房間在著火?!?/br> “我家身邊的丫頭說,那晚她值夜時,青蕓jiejie房子里燈一直沒有滅,她坐在窗前一動不動?!?/br> “青蕓jiejie自從黃鶯逃走后,沒出過門。” “聽說,黃鶯把jiejie所有錢財首飾都偷走了?” “真的嗎?青蕓jiejie做花魁三年,肯定攢下不少東西……” “那丫頭真是心狠……jiejie待她如同親meimei……” 張管事不耐煩地把面前鶯鶯燕燕都轟走了。 那晚傷了十多人,死了一個,就是青蕓。 青蕓是最早入府的,那時熙王剛出宮建府,年齡還小,性情陰沉暴虐,普通女人根本不敢往他跟前去,他花了不少錢和心思才把當(dāng)時的花魁弄進(jìn)王府,但就算是花魁,也沒能讓熙王消停一天。 張管事想起那幾年熙王所作所為,午夜夢回那些人在他面前絕望無助的哭喊,不由一陣哆嗦。 有小廝來報:“前門說,常校尉來了,已經(jīng)進(jìn)了門?!?/br> “沒人跟他說殿下去了六平山?” “其他兩位管事都忙得腳不沾地,或許是忘了?!?/br> “那兩人!”張管事憤憤出門,走了幾步忽然想到了什么,“去院里備茶,我要與校尉說幾句話?!?/br> 常青也是聽聞熙王府遭了火災(zāi),來詢問具體情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