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周君澤坐下,靠在椅背上,眼神平靜看著他:“那日我沒打招呼就走了,我聽下人說你來息昭殿找我?” 周景黎聞言,心頭一半懼怕一半憤怒。 因周君澤這么猖狂是不是有所依仗而懼怕,也因他毫不顧忌不給他臉面而憤怒。 他一時沒能說出話,過了好一陣,他松開緊握的手掌,說:“我沒有?!?/br> 周君澤心里的怒意遠比周景黎強烈。 打傷周景黎的手下向他復述了那夜周景黎曾說過什么,一想到那么下流無恥話原本是要說給薛嘉蘿聽的,一想到他對著薛嘉蘿有著令人作嘔的心思,他當時忍的眼睛通紅才生生壓下親手了結周景黎的沖動。 說出那種話,他的舌頭要割掉,有可能碰過薛嘉蘿的手指要砍掉,他的嘴呢……周君澤因想象脊背開始戰(zhàn)栗,他反復握著筷子又松開,想要就此將筷子從周景黎的喉嚨里刺入。 周景黎被他陰冷的眼神嚇了一跳,下意識地躲閃,胳膊碰倒酒杯灑了一身,帶動傷處又開始疼了。 他捂著胸口,眉頭緊皺,臉上血色褪盡,伏倒在酒桌上無法起身。 有位紅衣姑娘匆匆進屋,喂周景黎吃了一顆藥丸,小心翼翼瞪了周君澤一眼。 周君澤眼神從紅衣姑娘臉上掃過去,頓了頓,不知道為什么又專門看了她第二眼。 藥丸似乎是可以止疼的,周景黎含了后慢慢地能平穩(wěn)呼吸了,他撐著坐起來,對周君澤道:“讓小叔見笑了?!?/br> 暴戾的念頭被周君澤強壓著,他面容僵硬:“受傷了?我看傷得挺重,怎么不好好躺著?” “一點小傷,不足掛齒?!?/br> “我去年鳳凰山平匪時也曾受傷,隨軍大夫用了山野草藥熬湯內服外敷,不出一月痊愈,隨軍大夫最會治療這種跌打損傷,不如我將那大夫帶來,給你開藥?!彼蛔忠痪?,語氣凌厲:“保證你,藥到病除?!?/br> 周景黎被他氣得腦子發(fā)蒙,他還沒來得及說什么,身邊姑娘蠢蠢欲動:“真的有這種藥嗎?” 周君澤正眼看了她第三次,仔仔細細觀察她,眉頭微微皺起。 周景黎萬分狼狽,他自然能聽出周君澤話中隱含的意思,只有身邊這蠢貨當真。他在桌下拉住她的手,低聲道:“出去,沒叫你別進來?!?/br> 從東宮出來,周君澤覺得自己有所長進,他心里都恨不能撕了周景黎了,還能讓他好好的坐在那里跟自己說話,他的脾氣還是可以控制住的。 日頭還早,他不想去兵馬司了,索性直接回了王府。 薛嘉蘿沒想到他這么早能回家,愣了好一會才歡天喜地撲過來,她剛從秋千上下來,細軟的頭發(fā)被汗?jié)裾吃陬~頭上,仰著臉看他:“真的是你呀?!?/br> “還能是誰?”他摸了摸薛嘉蘿guntang的臉頰,“曬成這樣了還不愿意進屋?” 薛嘉蘿指著秋千:“很高,飛起來了,我看見那邊有人走過去,叫他也不理我,為什么有人?” “墻外面當然有人。”他攬著薛嘉蘿,隨意看了一眼月河,“以后不要蕩的太高,危險?!?/br> 月河恭敬回道:“是?!?/br> “天氣太熱不要出來,不要讓她曬著了?!?/br> 月河沒料到他說得這么細,“是,奴婢明白?!?/br> 周君澤進屋,脫下外袍隨手蓋在薛嘉蘿腦袋上,薛嘉蘿被他衣服蒙頭也不知道自己掀起來,暈頭轉向到處摸索:“看不見了……” 周君澤解開里衣衣領,松了松透氣,“過來?!?/br> 薛嘉蘿循著他聲音抓到他,聲音細細的:“熱?!?/br> 周君澤掀起衣物,用衣服給薛嘉蘿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薛嘉蘿睫毛沉靜地垂著,像是黑鴉收攏的翅膀,微微仰著臉,貼在他手掌心,是一副等待親吻的姿態(tài)。 周君澤低頭下去,在毫厘之間倏然停住。 他忽然明白自己在東宮,為什么會連著看那個身份不明的女人三次了。 因為她長得有些像薛嘉蘿。 這一刻暴怒再也無法壓制,隨著夏末的熱度在他體內爆發(fā),被冒犯、被侮辱的感覺讓他腦子轟然作響。 多年前,周景黎還在以年長他兩歲的哥哥自居時曾對他說:“不要看我父皇縱容你,那是因為你生來無用,不用挑起大梁。而我是你的君王,現在對我下跪一個看看?!?/br> 那時周君玟初登基,他脾氣已經到了難以自控的地步,聽完那話將周景黎打得好幾天不能下床,從那之后周景黎才知道收斂。 這一次他所作所為遠比口頭上的挑釁更能激怒他。 他用力攥著不明所以的薛嘉蘿肩膀彎腰摟住她,額頭青筋暴出,面色緊繃,從齒間擠出兩個字:“找——死——” 蔡遙獨自在屋里繡荷包,這里的侍女用的荷包都比她手上這個好看,繡成了也無人會用,可除了繡荷包她也找不到別的事情能做了。 她把線頭打結,用牙齒咬斷,左右看了看,正要把身上的荷包換下來,門外忽然有人叫她:“小遙姑娘,殿下叫您呢。” 她名義上是太子侍妾,可她從未近過周景黎的身,他也沒有讓她做過侍妾該做的事,拿她當侍女一般使喚。下面的人都稱她為“蔡姑娘”,親近一些的就叫她“小遙姑娘”。 蔡遙放了手中荷包,理了理衣服,答道:“我就來?!?/br> 方才那個英俊又陰沉的男人不在了,周景黎躺回了床上,見她進門有氣無力地招手:“過來?!?/br> 蔡遙自己搬了凳子坐在床邊,“剛才那個人說的那種藥,你問了嗎?” “問什么問,他巴不得我這輩子躺在床上。” “那他說出來是什么意思?”蔡遙想了想,一臉恍然大悟:“逗你玩?” 周景黎想生氣又沒有力氣生氣:“你閉嘴?!?/br> 蔡遙安靜了片刻,又說:“你真的不放我走嗎?我覺得你是個好人,跟太子妃不一樣,應該會放我走的。” 周景黎簡直服了她這片刻不能停的嘴,要不是為她那雙眼睛,他不可能留她多看一眼。 “我說過,現在你回去會被人當做失了清白,終身活在別人唾沫下,你愿意?” 蔡遙很肯定地說:“不會的,我的賢哥哥肯定會信我,只要他信我,別人怎么想我才不管。” 周景黎見不得她用薛嘉蘿的眼神說出這種話,他心頭煩躁:“打個賭?!?/br> “什么?” “如果有媒婆給你的那個賢哥哥提親,你說他會不會答應?” 蔡遙跳起來:“才不會!” “哼?!敝芫袄栝]上眼,似笑非笑,“你輸定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星期三回家會很晚,大家不要等更新,第二天再看就有了。 ☆、變故(一) 跟蔡遙有婚約的男人還算是個有cao守的君子, 周景黎安排媒婆介紹了比蔡遙家境更優(yōu)渥的姑娘也沒有答應,還沒等周景黎再使壞, 男人的父母卻忍不住了。 他們聽說蔡遙被大官迎進門做了小妾,連她的弟弟都受了無妄之災, 知道與蔡家的婚事算是打了水漂,背著他們兒子答應了媒婆。蔡遙的賢哥哥抗爭了半個月不到,妥協(xié)了。 蔡遙起初聽說一點都不肯信, 翻來覆去說周景黎騙人,直到周景黎派人帶她去親眼瞧了。 蔡遙在他床前大哭不止,眼淚落得又兇又急, “混賬!壞蛋!” 周景黎半靠在床頭上, 嘴角含笑:“你脾氣還挺大,聽下人回報, 說你見了那男的上去就要打他,多虧隨從攔下來了?!?/br> “他說過只會娶我一個人的……我惹了母親生氣,才讓家里同意我們……”蔡遙抹著淚,“為了他, 我看著弟弟被打……都不愿意來這里……我真是個壞jiejie……” 周景黎心情從沒有這么舒爽過,蔡遙哭得越厲害他越開心。 蔡遙哭得打嗝:“你們……你們都壞……我好好的要嫁人了, 沒招誰沒惹誰……” 眼見她恨上自己了, 周景黎開口道:“既然你不開心,那你的賢哥哥也過不上好日子,有的是辦法讓他吃苦?!?/br> 蔡遙怔怔:“……什么?” “他娶的女人說不定哪天就跑了呢?!彼f的十分輕松,他自己的婚姻都如同兒戲一般, 更別說插手別人的婚姻大事了。 蔡遙下意識地說:“不會吧,那他怎么辦……” “讓他去死啊,以后……” 他話沒說完,門外侍女急匆匆說道:“殿下,太子妃來了?!?/br> 話音剛落,門被喬馨打開。 她面色焦慮驚慌,頭發(fā)散亂,衣服也不怎么平整,這在她身上是不可能出現的,周景黎從沒見過她這樣。 周景黎的臉沉了下去,皺著眉:“你怎么舍得來看我?” 蔡遙不巧打了個嗝。 喬馨看也不看她:“滾出去!” 蔡遙被她嚇了一跳,驚慌失措看了周景黎一眼,在他眼神示意下連忙夾著尾巴出門了。 屋子里只剩下他們夫妻二人,周景黎掀開被子,把腿挪動到床邊:“你發(fā)什么瘋?” 喬馨捂著自己微微鼓起的小腹,“母后派給我的葉嬤嬤……”她聲音顫抖,牙齒打顫:“在我吃食中下了落胎藥……” 周景黎倏地抬頭:“你胡說什么?!” “我怎么可能拿這種事情胡說!”喬馨紅著眼睛:“我自懷孕后事事小心,可前幾日我肚子隱隱作痛,我不敢張揚,把我的嬤嬤連夜叫到別院中,是她抓住的?!?/br> 周景黎還是不信:“抓住了什么?她屋子里藏了藥?難道不是別人陷害……” “抓住她正往我的湯里放藥!” 周景黎止住了聲。 喬馨憤怒又驚慌:“母后不喜歡我,不愿意我給你生孩子嗎?可四年了,她如果不喜歡我,大可以讓你迎別的女人做側室,生了孩子我也會養(yǎng)……” 周景黎扶著床沿站起來,喬馨心里感受如何對他并不重要,他只問:“葉嬤嬤在哪兒?” 喬馨就算是慌了神事情也安排的妥當,她拿捏不好對待葉嬤嬤的態(tài)度,自從發(fā)現葉嬤嬤投藥后沒有詢問過她一句,什么話也不說只把人關在屋子里,用軟繩子束縛在桌子旁,杜絕一切自殺的可能。 周景黎不許喬馨隨他一起進去,他獨自進屋,關了門,一邊給葉嬤嬤松綁一邊說:“說吧,怎么回事?!?/br> 葉嬤嬤很平靜:“都是老奴不好,是老奴該死?!?/br> 這跟周景黎想象的不一樣,他手上動作停了:“真的是你?” “是奴婢?!?/br> 周景黎想要笑,但面容僵硬沒笑出來:“母后讓你來東宮,是因為你看著我長大,最了解我。太子妃與我如何只有你看得清楚,可就算我不喜她,也不代表有人能傷了我的子嗣。” 葉嬤嬤閉了閉眼:“奴婢愧對殿下,只求一死?!?/br> 周景黎看她良久,出其不意地問:“母后讓你來東宮做什么?監(jiān)視我?” 葉嬤嬤一愣,正要開口說不,周景黎接著問:“是不是母后本就沒有想讓我來到這世上?” 他的母親并不喜歡他,這是他從小隱藏在心里的懷疑。 他從沒有得到過母親的溫柔呵護,一年見一次也是冷淡疏離。他年齡到了要娶妻,她從不過問,對她說了也無動于衷,根本不在乎他的太子妃是誰,不存在討厭喬馨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