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女貞花。 他稍微有點印象,是那種細軟的白色花,花瓣小得仿佛能立在指尖。 一小簇一小簇的,盛開在翠意中。 有潑散的濃香。 氣味招搖,但花型很秀致。 蕭珩說:“我以為你名字的意思是,鐘叔叔對你母親鐘愛忠貞……原來,不是這個意思?!?/br> 鐘貞怔住。 這語氣很奇怪。 但他望向她的目光一下子變平和。 鐘竹生和秦淑原不知何時從閣樓上下來,站在鐘貞身后,蕭珩和他們打了一個照面。 鐘老師眼神欣慰地看著蕭珩,說:“我要是也有蕭珩這樣聰明的兒子就好了?!?/br> 秦淑原笑著,“說什么呢,貞貞乖巧可愛,我做夢都想要一個?!?/br> 鐘貞偷偷瞥眼蕭珩。 他側臉線條分明,輪廓很深,站在暗處就愈顯。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 在秦淑原說話的當口,她余光撞到他的眼神,那意味不明的沉郁,轉瞬便散了。 他仿佛和她不一樣。 不過鐘貞不明白。 外頭是八月末的流金鑠石。 屋內的蕭珩是十二月末的冰棱。 冰棱也會有戾氣和不滿? … 飯桌上,鐘竹生和秦淑原時不時搭話聊著,坐在一側的兩人倒一言不發(fā),除了鐘貞無言的偷瞄。 她發(fā)覺他的一雙手像藝術品,應該會適合彈鋼琴。 鐘老師夾了菜,沒吃,擱下筷子,說,“貞貞,蕭珩,我和淑原的事情你們也知道……” 鐘貞下意識喝口湯。 蕭珩抬眼,教養(yǎng)很好地洗耳恭聽。 秦淑原掃眼蕭珩,又微笑看鐘貞,說,“我們準備明天送完你們去弇高后,就去弇城民政局領證?!?/br> 鐘竹生繼續(xù):“我們的日子定了,就和一些熟人吃頓飯,不走大的形式?!?/br> 秦淑原點頭:“不過,是在你們兩人軍訓的時候辦……” 這種事情,他們兩人不說鐘貞也覺得確實該如此。 這么做就避免了許多尷尬。 再說了。 她還不想讓所有人都知道蕭珩成了她名義上的哥哥。 鐘貞應了聲。 蕭珩低頭漫不經(jīng)心地攪湯勺,嘴角微彎。 秦淑原展眉一笑,對著鐘貞說:“貞貞,等你們上弇高了,軍訓結束也就不用住宿了,我在弇城有一套房,離弇高又近,貞貞,你爸爸平常都在鎮(zhèn)上教書,所以你們兩人和我住著就好……” 鐘貞眨眼睛。 “正好,蕭珩會鋼琴,到時候教教貞貞……” 她直覺還挺準的。 蕭珩會彈鋼琴。 鐘老師也應和著秦淑原,“是啊,貞貞,住著要懂事,和哥哥好好相處?!?/br> 秦淑原看向鐘竹生,“蕭珩性子冷,不愛說話,貞貞活潑,正好帶帶,而且,要是貞貞有什么不會的,可以去問哥哥。” “我打算,讓蕭珩和貞貞住對門,這樣也方便……” 鐘貞只機械地喝湯。 秦淑原突然喊,“蕭珩?!?/br> 蕭珩抬頭,眉眼冷淡,“我會照顧meimei的?!?/br> 作者有話要說: 瞎、看,會有好效果 ☆、二 翌日。 鐘竹生起了大早,他將鐘貞叫醒后,下了碗面條給她。 她坐在客廳,窗外熱氣漸漸浮起,鐘貞望見外頭樹梢上的葉子綠得發(fā)亮。 今天一定會很熱。 細面,溏心蛋,面湯里有紫菜干蝦。 鐘貞咬住筷子,想起昨天見了第一面的哥哥。 而今天,她還會再見他。 … 弇高正式報名的這天是周五,萬里無云的好天氣,校門口車水馬龍,車子只能沿路??吭诤箢^。 秦淑原下車,繞到駕駛位那側,輕叩車窗。 鐘竹生正在解安全帶,聽到聲音,降下車窗。 “你要著急就先回學校,我們的事下午再辦也不遲。我?guī)е鴥珊⒆訄竺ニ奚峋托辛?。?/br> 鐘竹生今年是初三班主任,原本今天他得待在學校。 女人的通情達理讓鐘老師萬分感激。 二十米開外。 鐘貞和蕭珩站在車??康牟贿h處的公交站臺上,這兒灼人的陽光被擋住,舒服點。鐘貞漫不經(jīng)心地等待,她瞥眼身旁的蕭珩,發(fā)現(xiàn)他鬢角到衣領,都干干凈凈。 右側的短發(fā)擋住視線,鐘貞別到耳后,繼續(xù)打量他。 蕭珩見秦淑原向鐘竹生揮手,車子掉頭,他推了行李箱轉身就走。 鐘貞一愣趕緊跟上去。 沿路香樟林斑駁籠罩,樹冠透亮。 她假意側頭去看,余光里便全是蕭珩。 蕭珩側臉線條干凈分明,陰影飛掠下來,他的眉間稀稀落落,眼睛隨之忽明忽暗。他神情沉靜,襯得這樣明滅起伏的眉眼愈發(fā)深邃。 鐘貞呼吸放緩,視線移走。 交錯的瞬間,少年的眸光,反忽而落下。 … 直到近校門的地方,有人拍了拍她的肩,鐘貞扭頭看清來人,忙規(guī)規(guī)矩矩地說聲阿姨好。 秦淑原和她一同走著,說:“貞貞,要在學校里有什么事,可以找蕭珩幫忙?!?/br> 鐘貞不由環(huán)視四周。 人海中,沒有那道挺拔料峭的身影,看來,蕭珩先走一步了。 秦淑原眼眸低垂,淡笑著,“蕭珩就是這個性子,我也習慣了,他對誰都不親近……”女人神色黯淡,低低道:“他連我都很少喊mama……” 聞言,鐘貞心底略有詫異,礙于兩人關系生分,不便開口。 … 高中軍訓為期一周,學校明令規(guī)定,所有學生必須住校參加軍訓。 今年夏季尤為漫長煎熬,新生入校軍訓那日,氣溫高達三十七度,頭頂陽光毒辣。 近七點,漆黑的天幕徹底降下,四圍仍充斥著令人煩悶的暑氣。 學校宿舍的空調是裝來看的,她們跑去宿管阿姨那要遙控器,被三言兩語給敷衍走了,每一層走廊中間有一臺飲水機,宿管那有兩個公用的電吹風機,除此之外,她們就是來坐牢的。 回宿舍,大家懨懨地洗完澡上床。 還沒到熄燈時間,鐘貞換上運動鞋,臨時起意去cao場散步,靜靜心。 她在床上毫無睡意,閉上眼便是白天林蔭下匆匆步伐中的驚鴻一瞥。 白晝天朗氣清,夜晚天空中的月亮環(huán)繞著五光十色,暗淡的薄云仿佛山頭常年的積雪,是遙遠而來的一抹白。 鐘貞站在宿舍樓下,窗前白熾燈的人影同吵雜相混,這是個喧囂、對往后有新期待的夜晚。 樓外漆黑柏油路上,空無一人。 她就在轉角處,一抬眼,望見不遠處的蕭珩。 他著一件黑色短袖衫,背影利落,籠罩在樹影幢幢下,像陷入了使人昏沉的夜色里。 她跟在他身后,穿過兩棟宿舍樓旁的窄道,壓下心底不明的悸動。 不知在她哪一瞬的惶惶然中,他停下腳步。 鐘貞不確定他是否看清是誰,她肯定的是他回頭的那一眼,臉龐上的唇角抿得很平,月夜下,顯得冷靜而克制。 今晚,她一定睡不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