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哭不哭的時刻，一定極誘惑人。

    他稍一想，便想低頭，沉迷于更深的癡迷中。

    有些東西在這世上是為打破常理而存在的，從前，蕭珩被認為是這樣的存在，如今，他才算真正明白，鐘貞才真正算是，他不是。

    鋼琴漆黑亮如鏡，鐘貞在反光中見到蕭珩，他神態(tài)寡淡，眉目濃郁如畫，仿佛只要有光，就能襯出他這張臉。

    她發(fā)覺他的五官每個單拆開看，都有某種精妙。遮去他的眼睛后，光瞧他這張臉，足以叫人浮想聯(lián)翩。

    但他不會是你所想象的任何一種。

    她鬼使神差地坐在他身側，寬笨的琴凳恰好容納下兩人，他和她靠得很近。

    鐘貞又往他那挪了下，靠得更近了。

    蕭珩一手翻書，忽說：“要聽哪個？”

    她變得有點說不出話：“??？”

    他側頭想看她，發(fā)梢擦過她耳垂，鐘貞下意識扣住他后腦勺：“別動?！?/br>
    很突然，她心下也驟然一跳。

    鐘貞誠實答：“我癢?！?/br>
    冷不防他低頭，埋在她頸畔，低笑。

    酥麻竄遍全身，溫軟的吻，在她頸側流連，越來越逼近，越來越清晰。

    這種自殺式深陷的快樂，他是第一次悉知。

    蕭珩告訴自己，他不過片刻的沉淪。

    再重一點，她仿佛就變成他的了。

    每一個吻，都是他竭力控制的結果，他逐漸甘愿不要命，卻又不得章法。

    他確實渴望著她，長久地、長久地渴望。

    沒有終點，一直飄蕩。

    直到她觸手可及，所有的欲望變得深刻而清晰起來，他在她眼里，明白了自己。

    面對鐘貞，有距離，他就是蕭珩。沒有距離，他就什么都不是。

    他的唇貼在她耳后，嗓音沉冷：“選好沒？”

    “你選好，我彈給你聽?！?/br>
    她眼睛落在琴本上。

    窗外天將夜未夜，她的腦袋也有點昏沉。

    有點喜歡了吧？

    鐘貞閉眼隨意翻了幾下，她指，“就這個了?！?/br>
    蕭珩看去。

    幻想即興曲。它的旋律美得像一個幻夢。

    …

    門鈴響時，鐘貞拉著蕭珩去玄關。

    她踮腳看了貓眼里的人，有些驚喜：“我叫的外賣到了?！?/br>
    開門，蕭珩接過小哥手里的外賣，鐘貞合上門，關掉屋內的燈，帶他一路走到陽臺。

    他見她自顧自坐下，邊拆開塑料袋邊說：“下酒菜和啤酒?！?/br>
    鐘貞開了兩罐啤酒，一罐舉到他面前：“慶祝一下我今天終于把作業(yè)給做完了?！?/br>
    蕭珩接下，鐘貞故意抖了抖，啤酒白沫流了他滿手，他看著她喝了一口。

    她挑眉，佯裝驚訝：“好學生會喝酒啊？”

    他神情如常：“不會?！?/br>
    鐘貞靠在他身上，微瞇起眼睛，“我初二的時候，背著我爸第一次喝酒?！?/br>
    她眸光放遠，這會暮色四合，天光逐漸被吞入漆黑的獸口中。

    “我爸以前管我很緊，中考后到現(xiàn)在，已經算是好很多了，不過也可能是不住在一起，他也沒法管到我……”

    她轉頭看他：“你呢？”

    蕭珩：“不太記得了?！?/br>
    他只看著她。

    鐘貞喝了些酒話就有點多。

    “我初中和小學是在鎮(zhèn)上念的，我爸在鎮(zhèn)上初中教書嘛，我們那個初中小學就是合并在一起的，所以我那時候做什么都被他管著……不過，每年暑假我都去爺爺奶奶家過，那個時候最開心，沒人管我……”

    “我以前最開心的就是在爺爺書房窩一個下午看好多雜書……”

    講到這，鐘貞不解地問：“你的書為什么不放在家里？”

    “你的書都是放在學校的吧？學校課桌就那么大……”她皺眉，很是想不通。

    蕭珩撫上她的臉，斷言：“你醉了?！?/br>
    她薄怒，揮開他的手：“我才沒醉?！?/br>
    他笑了笑。

    她又問了他一遍，蕭珩只說：“你覺得為什么？”

    她搖頭：“我怎么知道，我從來都看不懂你，不過……”她壓低聲音，“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你不要和蕭珩說。”

    “好?！?/br>
    “我知道他有點問題?！?/br>
    “什么問題？”

    她指了指自己腦袋，“這兒，”又皺眉，“也不全是，他很聰明的?！?/br>
    “他可能，有一點點精神上的……”她猶豫了幾秒，“小瑕疵?！?/br>
    他接她的話：“精神分裂？”

    她突然推開他：“不準你這么說他。”

    蕭珩伸手又抱住她，鐘貞掙扎未果，便放棄了。

    他低頭，埋在她肩窩：“所以，你要幫他……還是不想再見到他？”

    她揚唇一笑，無關地回：“我喜歡他?！?/br>
    “我想知道他想些什么，開心的、不開心的，我都想知道?！?/br>
    他說：“你也沒什么好處?！?/br>
    鐘貞還是笑著：“得到他，就是我要的好處?！?/br>
    “你房間里的那些書，是為他看的？”

    她點頭承認。

    蕭珩垂眸：“為什么知道他有問題，你還喜歡他？”

    “不知道啊。”她皺眉，眼神迷蒙地看他，“你為什么要有這么多為什么？”

    她捏捏他的臉：“累不累？”

    “我喜歡一個人，就是因為喜歡；我想做一件事，就是因為想做；我愿意陪他，就是因為我愿意，哪有那么多大道理?！?/br>
    他望進她的眼睛：“也是?！?/br>
    “不過，你問了這么多，我不問就有點吃虧?！?/br>
    她半跪起來，余光映入一方星空。

    今夜銀河汨汨，熠熠生輝。

    鐘貞仰頭，靜靜凝視夜空，笑著說：“我想起來一句詩。”

    “一句很美很美的詩?！?/br>
    她身子跟著輕輕搖晃，兩字兩字斷著念，“醉后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1”

    “是不是很美？”

    他注視她：“很美?！?/br>
    …

    鐘貞真醉了。

    蕭珩奪走她的酒時，她下意識地去搶，他放好易拉罐，說：“你不是還有很多問題要問我？”

    她恍惚地點頭，沒去計較酒。

    趁她現(xiàn)在安分，蕭珩俯身打橫抱起她，從陽臺摸黑進入客廳。先前燈被她全關了，他只能憑感覺和微弱的夜視去找她的臥室。

    她在他懷里又重復念：“你為什么書不放在家里？”

    她念了幾遍，又跳問別的：“為什么阿姨要和我說你……”

    “我覺得你沒問題，蕭珩，你沒有問題……”她喃喃，“是不是醫(yī)院有問題……”

    沒得到他的回答，鐘貞撇撇嘴。

    一分鐘后，昏暗里，她驀地抱緊他，蕭珩立即停下腳步。

    她勾住他脖子的手很冷，額間發(fā)冷汗。

    她在他耳邊低問：“為什么你說有鬼？為什么會有血？為什么你會受傷？”

    “鐘貞?！彼p輕拍她的背，有節(jié)奏、緩和的。

    他聲音放柔：“不要怕，它害不到你的?！?/br>
    這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