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難不成是考試作弊? 喬琉覺得周子舟這么單蠢,怎么可能做出考試作弊這種事情。但是除了這個,還能有什么把柄被池望捏在手心里,甚至被脅迫到不得不去醫(yī)院,不得不放自己的鴿子? 周子舟垂著頭,組織了下語言:“他有個朋友躺在醫(yī)院,需要我?guī)兔?,我最開始并不愿意,但是……” 話還沒說完,他驚呆了——“喬琉,你干嘛?” 喬琉在他面前蹲下來,臉上神情有點柔軟羞澀,從那盒子里拿出一雙運動鞋來。和他自個兒腳上的款式是一模一樣的,只是一個灰一個黑。周子舟這才注意到喬琉腳上是一雙沒有見過的鞋子,而這盒子里的同款鞋子,是自己的尺碼。應該是什么名牌,反正是周子舟沒有穿過的牌子。 喬琉將鞋子擺在周子舟腳前邊,低聲道:“昨天我想送給你這份禮物,不過你沒來?!?/br> 周子舟心里澀然,問:“那不是你生日禮物嗎?該我送你,你干嘛送我啊?” 而且喬琉送他這鞋子,八成都可以買十個充電睡袋了!他得采礦采到什么時候! “都一樣的?!眴塘鹱チ俗ツ?,像是有點兒不好意思,眼神有點飄忽地瞥了眼別處,又強迫自己把視線移回來,仰頭看了眼周子舟,說道:“你還不動?要我給你換上?” 說完竟然真的去給周子舟脫鞋子。 周子舟嚇了一跳,趕緊自己彎下腰去換鞋子。 喬琉眼角眉梢都有一種說不盡的情緒,就好像守得云開見月明一樣,看到周子舟的時候,他就開心。他翹了翹嘴唇,往旁邊移了下,給周子舟讓位置,然后隨手將新鞋子的鞋盒子扔在周子舟床底下。結果不知道碰到了什么,有個盒子一下子掉下來,里頭一份白花花的紙張“啪”地掉在地上。 周子舟低著頭系鞋帶,心頭燥熱無法消散,繼續(xù)低聲說:“剛才我還沒說完,池望攔在門口那里,非不讓我走,然后我們在播音室起了沖突。他用你的事情來威脅我,就是你的……你的……” 他沒能找到很好的措辭來說這件事情,不想用“病”這個字眼來形容。 但是隔了幾秒鐘,他沒有聽見喬琉的任何動靜。 周子舟眉頭跳了跳,下意識地抬起頭,看到喬琉站在他對面,手里拿著那份白紙黑字的修路合同,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整個人僵硬成一塊鐵板,隨后,緩緩地抬頭看了自己一眼。 周子舟整個頭皮都炸開了,下意識地喚了聲:“喬琉?!?/br> 喬琉盯著他,一言不發(fā),手指泛白地抓著那份文件,眼睛里有點茫然,像是猛地被奪走什么,還被扇了一巴掌的小孩子一樣,分不清東南西北,只是臉色慘白、眼神茫然而倉皇地,死死盯著周子舟:“這是什么?” 第三十六章 修路合同白紙黑字, 一式兩份, 甲方為喬氏, 乙方為周子舟。最后一頁有周子舟和喬琉父親的簽名,猝不及防地戳進喬琉眼底。他父親的簽名, 無論如何他是不會認錯的。而周子舟的字跡, 他也早就無意識中銘記于心。 現(xiàn)在,當這兩個名字出現(xiàn)在一份合同上,而那份合同還是拿他來做交易時, 喬琉一瞬間暈頭轉向,等艱難地理解了這些條款到底是什么意思之后, 臉上的血色盡數(shù)褪去。 他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仿佛又回到了八歲那年被關在房間里, 如墜冰窖。 什么叫做為了一條高速公路, 換喬琉一條命。 什么叫做違約方需支付百分之二十的違約金,訴訟將在原告方所在地提起。 可笑,是不是交易結束后,還要開張發(fā)票? 這些冷冰冰的條款凌駕于他頭上,倒真是像他家里那些人會做出來的事情, 可周子舟, 周子舟是周子舟啊, 周子舟怎么會這么對他? 怒氣和羞憤夾雜著要從喉嚨那里噴薄而出,被喬琉猛地咽了下去。 周子舟一下子站了起來:“喬琉,你聽我解釋?!?/br> “解釋什么?”喬琉眼神仍帶著茫然和倉惶,卻突然莫名奇妙地笑了笑, 將合同扔回周子舟懷里,聲音有點啞,說道:“這合同哪兒來的,舟舟,你弄著玩的吧,和我開玩笑嗎,因為我平時總吼你,所以捉弄我嗎?” 他死死盯著周子舟,眼神里藏著不易察覺的祈求,等著周子舟告訴他這是個玩笑。 可這不是個玩笑——周子舟咽了下口水,覺得從頭到腳都被巨大的壓迫力給壓得動彈不得,他不敢看喬琉,也不知道該看哪里。 喬琉又問了一遍:“說你是在開玩笑,這件事情我就當做沒發(fā)生?!?/br> 他說話的聲音帶著nongnong的鼻音。 能當做沒發(fā)生嗎?即便當做沒發(fā)生,以后還是會扎在喬琉心里的一根刺。周子舟突然悔恨極了,早知道現(xiàn)在,早知道……可是千金難買早知道。他手心里全是汗,張了張嘴巴—— 還沒說話,喬琉就打斷他:“算了,別說了,我就當不知道……周子舟,你不是肚子餓嗎,我們去吃飯?!?/br> 他像是個倉惶無助的孩子似的,眼圈都發(fā)紅了,還勉強沖著周子舟笑了下。 周子舟如同咽下了塊干澀的石頭,望著喬琉,艱難地說:“不是玩笑,剛開學的時候,我的確是和你家簽了這么一份協(xié)議的。” 喬琉:“……” 學校里本來就沒什么人,安靜極了,寢室里也只有他們兩個,也安靜極了。安靜到氣氛令人喘不過氣來,胸悶,想要逃跑。深冬的天氣,外面沒有任何鳥叫,只有枯枝偶爾斷裂的聲音,仿佛脖子突兀被掐斷一樣。 喬琉眸子里的最后一點光亮也不剩下了。 他張開嘴巴,像是想說點什么,但是一發(fā)出聲音,就有點不易察覺的顫抖,于是只低聲應了句:“哦。” 他撇開頭,猛地抹了把臉。 空氣一片死寂。 周子舟心里跟被針扎了似的,他想朝喬琉走過去,但是發(fā)現(xiàn)自己鞋子還沒穿好,一走鞋帶子就散了。他連忙蹲下去系鞋帶,但是全身僵硬,又慌亂無措,喉嚨發(fā)緊,手指直發(fā)抖,半天沒把鞋帶系好。 他蹲在那里,忐忑地說:“雖然簽了這么份協(xié)議,但是后來,我就把這協(xié)議忘在腦后了。喬琉,你相信我,我后來壓根沒管過這協(xié)議,即便沒有和你們家的約定,我也把你當作很好的……” “軍訓替我跑步呢?”喬琉突然打斷他,像是忍無可忍一樣。 周子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嘴唇動了動,沒有發(fā)出聲音。 “所以你總是時不時地碰我一下,所以你給我關窗子,所以你給我戴圍巾——”喬琉沒有說下去,再說下去,聲音就該沒出息地哽咽了。 他死死盯著周子舟,有點恨,咬牙切齒道:“還有梁茉——” 周子舟回答道:“王瑞特地叮囑過我了,不能讓梁茉碰到你,因為她的體質比較特殊?!?/br> 喬琉:“……” 這下喬琉全明白了。 他茫然地朝著周子舟看了眼,又茫然地把視線移開。他現(xiàn)在知道了,他真是個傻逼,二十四k純的。 他以為周子舟癡漢他,其實是他在癡漢周子舟。他以為周子舟黏他黏得要命,其實黏人的是誰? 他以為周子舟很喜歡很喜歡他,可其實,原來是他先動心,動的還是一廂情愿的心。他簡直是個一無所知的傻逼,鬧出了天大的笑話。 所以,怪不得——怪不得周子舟雖然對他好,但是從沒說過喜歡他。 是他弄錯了。 那些被喜歡的心情是真的,被欺騙的心情也是真的,被拋棄的心情,一瞬間墜入十八層地獄的感覺,更是真的。 喬琉一屁股坐在身后的椅子上,臉色徹底蒼白,眸子顯得有點死寂。但是那種茫然無措的表情被他一點點收拾了起來。他冷笑一聲。從小到大,他只知道用冷笑或是嫌惡的表情來掩飾一切不能讓別人看出來的情緒。 他臉上變成一片冷冰冰,嗤笑道:“周子舟,你可真夠行的啊?!?/br> 周子舟蹲在地上,都不敢抬起頭。 喬琉奚落他道:“你瞞我這么久,玩我這么久,是不是覺得我還挺好玩的啊,覺得我跟個神經(jīng)病一樣?不過我本來也就有病,沒差?!?/br> 周子舟覺得自己心臟被一只手給攥緊了,竭力辯解道:“……我不是故意的,而且后來,后來……我也,我也……” 喬琉什么都聽不進去。 所以,怪不得——早上他對周子舟表白,周子舟是那個反應。周子舟才不是什么榆木腦袋呢,他分明什么都知道,分明什么都看在眼里。他沒有回應,不是因為膽子小不敢回應,不是因為還沒想好怎么回應,而是因為——因為根本不想回應。 周子舟并不喜歡他。 喬琉抿成一條直線的嘴角忽而變得苦澀,眼睫毛輕輕顫動起來,他站了起來,叫道:“周子舟?!?/br> 周子舟也站起來,驚慌失措地看著他。 喬琉眼圈發(fā)紅,臉上表情一點點變得果決,忽然對周子舟露出一個平靜的笑容來,淡淡說道:“周子舟,我早上跟你說什么喜歡你,你可千萬別當真,我逗你玩呢?!?/br> 周子舟:“……”他把那句還沒來得及說完的“后來我也是喜歡你的”咽回了干澀的喉嚨里。 喬琉說完就踹了下椅子,然后拿起外套走了。 門被“砰”地一聲關上。 這下周子舟徹底愣了。 他揉了揉眼睛,低頭看了眼自己腳上的鞋子,這還剛把喬琉送自己的鞋子穿上呢,為什么事情突然變成這樣了。他在原地呆呆地站了會兒,腦子里空白一片,不知道要做什么,于是在寢室里茫然地走了幾步。 鞋子很舒服,尺碼也很合適——可是喬琉說并不喜歡他,早上說的話,是逗他玩的。 怎么能這樣呢?喜歡這種事情,怎么能逗人玩呢? 他都當真了。 寢室窗子開著,穿堂風吹進來,周子舟突然覺得有點冷。 元旦假總共也就三天,到了傍晚的時候,學校里大部分學生都回來了。學校一下子變得熱鬧起來,食堂也重新開了,飯菜從窗口那里冒出熱氣騰騰的白氣,還因為是收假后的第一天,食堂半價。這要是在平時,周子舟會去好好吃一頓的,但是這一晚,他吃什么的心思都沒有了。 寢室外頭嘈雜起來,男孩子在走廊追逐打鬧,聚眾打游戲扔拖鞋。 林良也拖著行李箱從家里回來了,他一回來,就見寢室里黑漆漆的,還以為沒人。于是蹙了蹙眉,把燈打開,結果就見周子舟坐在椅子上,傻不拉嘰地盯著桌面,表情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良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想罵人,卻突然止住了口,問道:“周子舟,你坐在那兒干什么呢?” 周子舟側過頭看他一眼,沉默了下,說:“回來了啊?!?/br> “寢室又不是沒電,你怎么不開燈?”林良問:“喬琉呢?” 周子舟抿起嘴唇,沒說話。 林良瞧他這樣子,有點捉摸不透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便索性不理會,自個兒放下行李到床鋪那里去收拾東西。剛回校總是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包括換水卡擦桌子之類的。等他把這些事情忙完了,都很晚了,還見到周子舟待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良忍不住了,走過去問:“你吃飯了嗎?” 周子舟回過神來,也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在這里坐了太久了,于是站起來去洗衣服,回答道:“吃過了。” “才怪?!绷至家荒槻幌嘈?,說:“瞧你那副模樣,就是沒吃過的樣子。” 周子舟自顧自洗衣服。 林良撓撓頭,問道:“我也還沒吃,你要不要一起去吃?” 周子舟擰著衣服,腦子里還回想著喬琉的話,喬琉說是逗他玩的——他怎么覺得心里這么難受呢,就跟被蟲子咬了一大口似的,缺了一塊兒,冷風一直吹進來。 周子舟稀里糊涂地把臟衣服干凈衣服混在一起洗,洗到一半才發(fā)現(xiàn)自己在干什么,于是抬手去擦擦額頭上的汗水,結果肥皂泡沫一下子弄眼睛里了,令他眼睛被蟄了一下,一下子眼淚就出來了。 林良驚了,這么大人居然還哭?但他又不敢嘲笑周子舟,怕喬琉突然回來護犢子,便拽了拽周子舟,道:“走啊,去吃飯了,別哭了?!?/br> 周子舟放下衣服,沖了下手,悶著頭跟著他出去了。 喬琉一整晚沒回來。 周子舟知道他生氣了,但是沒敢給他打電話。周子舟半夜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他想給喬琉打電話,但是又怕聽見喬琉那種冷冰冰的聲音,說:“周子舟,我根本不喜歡你,你好自為之吧,少自作多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