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張爺爺圍觀百姓:…… 彭侍衛(wèi):……姑娘您也太實誠了。 宣帝輕咳一聲,彭侍衛(wèi)立刻反應(yīng)過來,“老人家,上面吧。” 張爺爺前后看了看,再小心瞄了眼正中那個一直沉默但氣勢逼人的男子,覺得嗯……方才的話應(yīng)該是那小姑娘的戲言吧,便一咧嘴笑答,“好嘞。” 小姑娘如黃鸝鳥般清脆的悅耳聲又響起,“要四碗。” “好,好。” 安德福氣吁吁趕來,一看四周,好在沒什么人敢聚過來,聽了知漪的話兒便低聲笑道:“多謝姑娘賞,奴婢不用……” 知漪眨了眨眼,“元涵哥哥說,這兒的面要一次兩碗才好?!?/br> 安德福:……不好意思奴婢自作多情了。 宣帝終于將目光朝他投來,難得看到安德福呆傻的模樣,兩道劍眉都泛起柔和笑意,“安德福,坐下吧。” 彭侍衛(wèi)在宣帝示意下將安德福拎到旁邊那桌,沒等多久,四碗面便齊齊擺在四人面前,冒著騰騰熱氣,篩得齊整的面條上泛著漂亮的油花兒,灑了些許青綠的蔥,香氣撲鼻,讓人食欲大振。 “這……”安德福遲疑。 彭侍衛(wèi)低笑,“都不知安總管何時這么好騙,姑娘隨便一句話也信了,真當姑娘能一人兩碗?” 安德福頓時又抹小手帕,“嗚嗚嗚奴婢太感動了……” 然而宣帝和知漪正說著話兒,根本無暇聽他說了些什么,只有彭侍衛(wèi)默不作聲坐遠了些,感覺疙瘩掉了一地。 …… 這行四人正溫馨吃面,另一邊巷口中,有幾人都在不著痕跡往里面偷瞄,瞄完后各自去向主子匯報,兩邊反應(yīng)都是大為震驚,想法卻略有偏差。 “皇上難得微服出宮,竟然只去小巷中吃幾文錢一碗的面,體察民意至此,勤儉至此,我宣朝有此國主何愁不盛??!” “容王府居然窮到了這個地步!聽說以前他們都是非山珍海味不食,如今能屈尊降貴去吃這些,可見府中確實是捉襟見肘了,怪不得近日叫老三去凝香樓總是推托不去。罷了,好歹以前有幾分交情,他們好面子,我便偷偷送幾件衣物,在里面塞點銀票接濟下吧?!?/br> 至于容王府發(fā)現(xiàn)藏在衣裳中的銀票時的想法,便是后話了。 因著有彭侍衛(wèi)的五兩銀子支撐,知漪在甜水巷中還是可以任意揮霍,而她喜愛的那些糕點零食或小玩物統(tǒng)共加起來也不過一二兩銀子左右。只不過小姑娘玩心重,瞧著什么都十分好奇,一會兒念著“這個給璃jiejie”“這個給阿嬤”,又道“這個元涵哥哥喜歡”,不一會兒彭侍衛(wèi)和安德福二人手上就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糕點小玩意。 眼見宣帝周身氣息越來越冷,安德福耐不住了,從一堆東西中探出頭到知漪耳邊道:“姑娘,您怎么就沒想到給皇上買些什么呢?” “咿”小姑娘似被嚇了一跳,終于想起還有身邊這位,悄悄望過去,吐吐舌,顯然是忘記了。 但左右看了下也沒發(fā)現(xiàn)什么適合宣帝的,知漪最終還是讓安德福兩人滿抱著給其他人的禮物回了馬車。 宣帝面色平平,似乎看不出什么情緒來。知漪小心挪了挪,坐過去,小聲道:“皇上?” “嗯?!被貞?yīng)也很是如常,但小姑娘感覺就是聽出了其中的不虞,苦惱地扒著臉蛋瞧了又瞧。 皇上生氣了可怎么辦?她湊過去軟軟一笑,潔白的小貝齒露出,“皇上,累嗎?” “不累?!?/br> “……皇上吃糖嗎?” “不用。” 幾乎是萬事都‘不’,知漪想了想干脆撲過去埋在了宣帝胸前,仰起小腦袋湊上去啾一下,再啾一下,親得宣帝一點脾氣也沒了,無奈將小姑娘略推開些,正色道:“朕記得母后曾教過你‘男女大防’之事。” “對啊?!敝艋沃∧X袋,似身后有個小尾巴在搖擺般歡快道,“可是阿嬤說的那都是旁人,皇上不是旁人啊?!?/br> 宣帝神情中添了絲笑意,還想教些小姑娘什么,外面馬兒嘶鳴一聲,馬車忽然停下,兩人因慣性向前倒去,他便反應(yīng)極快地將知漪圈在了懷中。 “彭衛(wèi),何事?” “皇上,對面也來了一輛馬車?!迸硎绦l(wèi)低聲回稟。 他們特地挑的少有人行的道路,不寬不窄,只是要同時容納兩輛馬車通過還是有些問題,何況這兩輛車都不小。 天下哪有皇上給旁人讓道的道理,正是因為這點,彭侍衛(wèi)便將馬車停在原地,等著對面退讓。 對面駕車的馬夫看了眼,也低聲將情形報給了自家主子,不多時里面?zhèn)鱽磔p柔話語,聽其聲是個年紀不小的女子,聲中含著一股久居高位的凌人氣勢,“對面是哪府的?” “應(yīng)該是容親王府的,主子,這……” “容王府?!崩锩娴娜怂撇恍己咭宦?,“令他們讓道?!?/br> “是?!瘪R夫應(yīng)聲,對前方一甩馬鞭,“有貴人通行,還不讓開!” 彭侍衛(wèi)和安德福俱是愕然,貴人?就算對面不知道里面坐的是皇上,光這容王府的標志,也很少有人能在親王府面前自稱‘貴人’吧? 第45章 笑言 兩輛馬車于城中巷道內(nèi)對峙而立,誰都不想先退一步。而兩邊的主人似乎都顧忌身份,沒有向?qū)γ娉雎?。彭侍衛(wèi)氣定神閑,面色從容,許是因為身后有宣帝坐鎮(zhèn),絲毫不慌,對面的馬夫則不時抹一下汗,向車內(nèi)賠罪,顯然在被其主斥責(zé)。 這條道雖然行人少,但不代表沒人,僅一刻的功夫,兩邊出口都已經(jīng)被堵了三四輛馬車。他們介于這兩輛馬車的規(guī)儀與彭侍衛(wèi)等人的衣著不敢上前理論,只得在路邊交頭接耳抱怨,漸漸也圍來了一些百姓探頭觀望。 宣帝皺起眉頭,已然十分不悅。 知漪在他懷中不時掀簾瞧一下,眼眸中滿是好奇。 許久,巡城御史終于匆匆趕到,帶了一隊巡邏軍衛(wèi)。 “讓讓,讓讓?!鳖I(lǐng)隊的那位巡城御史圓首大耳,體型微寬,正是今日負責(zé)巡守城中的朱興。提刀松松垮垮掛在腰間,發(fā)出叮叮當當?shù)穆曧懀寚^百姓一個激靈,知道這些官爺來了,紛紛四散開去,只有一些好奇心太重的還在踮著腳往里張望。 朱興任巡城御史五六年,也算是個老人了。今日他本將事情都丟給了幾個屬下,自己在公署中自得自樂地品著香茗哼著小曲兒,瞧著最近京城都風(fēng)平浪靜準備好好歇息一番。正愜意間就有人報離宮門不遠處的道上堵了兩輛馬車,而且看車制身份都不低,誰也不肯讓。 小兵們不敢輕舉妄動,沒一個說得上話的上司在也不敢上去問話,唯有去請他出馬。 哪知朱興也直在心中叫苦,聽了話兒就忙氣喘吁吁跑了,還沒見著人已經(jīng)出了一身的汗。他們這些巡城史,最怕的就是京中這些大人們在管轄范圍內(nèi)起了爭執(zhí),要知道自己不過屁大點兒官,而京中隨便一碰可能就是哪位皇上身邊得意人或是什么親王郡王,哪敢去管這些人府中的事,偏偏,還不能不管……唉。 只盼望今日碰著的能通情達理些,別叫他們這些小人為難。 朱興左右一看,先湊去紅色香車那兒,瞄了眼垂下的珠簾和繁復(fù)精美的車飾,料想里面坐的該是女眷,便捏了嗓子輕柔開口,“未知尊駕是哪位大人府中?”同時用眼神示意最得力一位屬下去另一輛紫檀木車旁詢問。 馬夫一直在側(cè)耳聽里面的人吩咐,朱興便等了等,過了會兒里邊聲音終于大起來,一只青蔥玉手自簾內(nèi)伸出,十指纖長白皙,皓腕微動,露出晃眼的琉璃翠鐲子,帶出陣陣香風(fēng),讓朱興只瞥到一眼便低頭不敢再看。 那只手遞給了車夫一塊玉牌,車夫再交給朱興。他低頭看了看,再仔細端詳片刻,心中琢磨著:公主……是哪位公主呢? 他任職時京中早就沒有了什么公主,至今宣朝僅存的兩位都是他從旁人口中聽說的,了解不深,只知道一位是皇上姑母,一位是皇上meimei。 照方才那手來看,明顯是位年輕女子,莫不是那位云晗公主? 朱興心思九轉(zhuǎn)八折,快速掂量起這兩位公主如今的分量,同時努力思索他們皇上對這兩位的重視程度。畢竟對面那輛馬車可是容王府的,容親王雖然現(xiàn)在是低調(diào)不少,但好歹是位親王,在京中積勢甚深,他可不想不明不白就得罪了一位親王。 親王府和公主府……唉,朱興眉頭皺成了深深的川字,這回連緊張的心情都沒了,一個處理不好哪邊不滿意,他這官可就差不多做到頭了。 他走到路旁,另一邊去請示的屬下也跑了回來,摸摸腦袋拿出玉佩,“大人,這……小的沒太看懂?!?/br> “不就是容親王府的幾位公子有什么不懂……”朱興漫不經(jīng)心接過,玉佩剛到手定睛一看,差點沒把下巴驚掉,手忙腳亂了一陣好不容易把玉佩接穩(wěn),聲音顫抖,“這,這……” 身旁小兵滿臉疑惑,緊接就被朱興狠狠敲了一記,“豬腦袋!豬腦袋!不早點說!” 說完同手同腳地忙不迭朝紫檀馬車跑去,扶了扶冠帽,豆大的汗滴了滿地,匍匐在地,頭也不敢抬,“賤、賤臣朱興,叩見……” 好在他帶來的人早將閑雜人清了出去,將巷道圍得密不透風(fēng),不然被人看見他這副模樣,定是軒然大波。 宣帝沒出聲,朱興汗如雨下,心想皇上定是怒得連話都不想說了,哪知因為有知漪在懷中,宣帝還真沒什么等太久的不耐,只有些許微服出行被無端打攪的不悅。 安德福低聲道:“皇上,您瞧……?” 朱興忙豎起耳朵了,終于聽見了他們皇上的聲音,極為低沉,“清道,回宮。” 語中從未提過堵道的另一輛馬車,倒不如說,宣帝從一開始便沒將此人放在心中,自然不會因此大動肝火,也不欲向?qū)γ骘@露身份。 “是?!卑驳赂J疽庵炫d起身,輕飄飄掃他一眼,“朱巡史,知道該如何做了?” “是,是?!敝炫d連連點頭,“知道了?!?/br> 被嚇得氣都喘不順,朱興一心想著要“戴罪立功,。手一揮讓幾個屬下同去,到了大紅香車旁,車門上鑲的瑪瑙被日頭一照,折射出耀眼寶光,終于讓他回想起車內(nèi)人的身份,咳了咳客氣道:“此道確實窄了些,二位大人如今僵持恐怕也會誤事,以小官所見,不如您先退至巷口,讓那位大人先行,您也好通過,可好?” 朱興盡量撿溫和些的話說道,其實誰都知兩方能在這兒僵持那么久肯定都不急。 來之前朱興還念叨這些大人真夠無聊的,不過是個簡單的面子問題,稍微謙遜些各自退讓一步豈不和和美美?不過在知道其中一輛馬車上是他們皇上后便立刻倒戈了。 香車內(nèi)的人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仍未露面,只驚道:“竟要本宮給他們讓道?” 朱興搓了搓手,也有些猶疑,里面不知是哪位公主,要不……還是稟報給皇上? 他想了想,又屁顛顛跑回,低聲將事情說出,并將方才馬夫給他的玉牌呈上。 安德福一瞧這玉牌瞳孔便猛得一縮,頓時回想起了某些事,“皇上,對面恐怕是……” “哦?”宣帝似也有些詫異,掀簾露出不怒自威的面龐,“可知車內(nèi)何人?” 終于得見天顏,朱興下意識噗通一聲跪下,用從未有過的謙卑語氣回道:“臣,臣也不清楚……但聽聲音是個年輕女子?!?/br> 他還以為皇上猜出了身份會令他們將人傳來,哪知宣帝面無表情思索片刻,又坐了回去,聲音比之前更為冷凝,“清道?!?/br> 清、清道……?朱興不大確定地拍拍腦袋,有些迷糊,莫非皇上不喜這位公主? 話說回來,里面到底是哪位呢……朱興心中自然有點好奇,但關(guān)鍵小命要緊,他可不敢去多加打聽,只回到香車前,柔聲道:“小官也是奉命行事,望公主殿下莫怪?!?/br> 說完對幾個屬下一打手勢,立刻有幾人圍上來強行將香車移開,把里面的人氣得簡直渾身直顫,從窗邊看著那輛繪有容親王府標志的馬車,“本宮不過幾年未回京城,竟連容親王府也敢這樣下本宮的面子,好,真是好一個容親王!” 宣帝沒去在意對方可能會有的反應(yīng),知漪被他圈在懷中,仰頭輕聲道:“皇上不高興?” “……沒有?!彼季w從回憶中收回,宣帝揉揉她的小腦袋,“近日宮中會不大安寧,知漪若無事,可多去信王府待著,讓東郭璃陪著?!?/br> “璃jiejie……”知漪微微眨眼,點點頭,乖巧的小模樣讓宣帝一哂,“朕還有事,稍后讓彭衛(wèi)直接送你回敬和宮?!?/br> “嗯?!敝艮D(zhuǎn)了個身,縮在宣帝懷中,小聲打了個呵欠,糯糯道,“皇上,困?!?/br> 她如幼時一般,揪著宣帝胸前衣襟,縮成小小一團,仿佛永遠都長不大的模樣,需要人精心護著。宣帝眸色不明地看了懷中許久,最終輕輕一帶稍微調(diào)整姿勢,讓小姑娘睡得更加安穩(wěn)。 回宮后,宣帝先去勤政殿,知漪迷迷瞪瞪在馬車上又待了會兒才稍稍清醒過來,由彭衛(wèi)護著左搖右晃地回了敬和宮。之前在太學(xué)院服侍的林全兒早就守在了宮門,見到她的身影才安下心來,忙湊上來,“主子可累了?先回絳雪軒歇會兒喝杯茶換身衣裳再去太后娘娘那兒還是現(xiàn)在就去?徐嬤嬤親自做了酸梅湯,就等主子您回來呢……” “……停。”知漪被他念叨得眼睛都恢復(fù)圓溜溜的了,暈暈乎乎地瞄了眼林全兒,再看一眼彭侍衛(wèi),忽然邁腿就蹬蹬往敬和宮主殿跑去,還遙遙傳回一聲,“不用跟。” 林全兒愣住,撓撓耳朵,知道姑娘恐怕又是被自己的嘮叨嚇跑,可是…可是自從跟了姑娘他就忍不住啊。 太后正俯身在看園內(nèi)花枝,遠遠瞧見一個水嫩嫩的小姑娘朝自己跑來,當即笑逐顏開,伸出手來,一把摟住,“酣寶兒和皇上出宮玩兒什么了?” “阿嬤?!敝籼鹛鸾辛藥茁?,一五一十將玩兒的吃的全都說了一遍,太后聽著聽著,愈發(fā)覺得不對勁,“皇上就帶你去這些地兒玩了?” 小姑娘點點頭,誠實道:“皇上沒帶銀子,不能去福運樓買梨膏給阿嬤,不過還有其他東西。” 太后默了會兒,沒過多久便‘撲哧’一聲和身邊的嬤嬤一樣沒忍住笑,保養(yǎng)得宜的面容都笑出道道皺紋來,“皇上帶你出宮,居然沒帶銀子……” 太后感覺都能想象出那時兒子的臉色來,他向來是個從容沉穩(wěn)的性格,恐怕還從未遇到過這般尷尬之事。光是想想,她便覺得樂不可支,只恨自己當時不在場沒親眼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