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宜樂得知此事后曾想去大理寺一探,都被人謙恭地請回。來回著急地轉(zhuǎn)了兩圈,她竟難得在自家娘親面前失儀地咬起了手指,被榮壽長公主瞥見,悠悠道:“不過是個顏色好些的男子,怎就值得你這般掛念?不再念著妙安妙香了?” “娘親?!币藰匪坪π咭恍?,“你想多了,我不過在為表哥生辰那日的賀禮發(fā)愁。” 長公主滿意頷首,“這不必?fù)?dān)心,我早就為你備好了。那日你只需精心妝扮好自己,順便盯著席中其他府上的女子,選后選妃一事將近,切記不可大意?!?/br> 宜樂點(diǎn)頭,驕矜道:“娘親放心,這兩月您不都派人查探過了,滿京城中還有哪位府上的女子能比得上女兒?就算只得了娘親八九分的美貌,女兒也早將表哥迷得魂不守舍,不過表哥畢竟是皇上,該有的面子還是得維持的,所以至今都在按捺不動。” 她神情高傲極了,實(shí)則心中卻在瘋狂腹誹,娘親不是我不努力,實(shí)則是你女兒天姿國色嬌艷如花,每天都在那皇上面前溜達(dá),他居然都看不上!反倒整天和知漪一個八歲大的小姑娘親親我我黏黏糊糊,這喜歡的類型不同,女兒實(shí)在無能為力啊。 “是嗎?”長公主有些懷疑地看著她,這兩月宣帝的表現(xiàn)實(shí)在沒讓她看出他有哪里迷上自己女兒了。 “自然?!币藰泛Γ澳镉H還信不過女兒嗎?” 長公主略一蹙眉,沒應(yīng)聲,盯著剛拿起的茶杯,那是白底青瓷的杯盞,杯身繪有繁復(fù)福紋,看上去并無什么差錯。 “常青!”她突然開口,語帶不悅。 “主子,奴婢在。”大宮女常青忙上前。 “本宮不是吩咐過,不同的茶要用不同的杯盞,今日的君山銀針就該配那套青竹紋的白瓷杯。你跟了本宮這么多年,怎么還是沒長記性!” “主子,今日這茶不是奴婢泡的。”常青低聲解釋,“好像是洪嬤嬤?!?/br> 洪嬤嬤是入住宮內(nèi)后內(nèi)務(wù)府給撥下來的,聽說原來是靜慈宮的人,長公主聞言一摔杯盞,“管她什么紅嬤嬤綠嬤嬤,都給本宮罰俸一月,長長記性。” 跟了榮壽長公主這么多年,常青早了解她的脾性,對這個結(jié)果一點(diǎn)也不意外,也早就被罰習(xí)慣了,反正平日侍奉這位主子賞銀也豐厚,那點(diǎn)月銀早就算不得什么。 “蘭彤?!遍L公主轉(zhuǎn)向宜樂,“你可莫學(xué)你那兩個哥哥,自到了京城后便整日不知在哪鬼混,連人影也找不著?!?/br> “娘親放心?!币藰肺⑽⒁恍Γ捌饺諢o事,我都會去給舅母請安?!?/br> 話才說完,敬和宮中正坐在小窗邊欣賞園內(nèi)夏末美景的太后就打了個噴嚏,叫原嬤嬤林嬤嬤忙奉熱茶關(guān)上小窗,擔(dān)憂道:“天兒開始轉(zhuǎn)涼,主子可不能再貪涼整日待在窗邊了?!?/br> “小聲些?!碧髶u頭,“正睡著呢。” 她一指身邊睡得香甜的知漪,小姑娘正枕在她膝上,睡顏安寧,夢中也不忘露出可愛的小梨渦。身上披了件羊毛小毯,臉蛋粉紅,似聽到了幾人的低語,夢囈?guī)茁?,模模糊糊的也不知在叫什么?/br> 再過十來日便是宣帝生辰,知漪為了這賀禮可真是煞費(fèi)苦心,問過數(shù)人最后才決定親自綉一件披帛。為此特地向原嬤嬤學(xué)了許久,又從南陽郡王那兒討來墨寶,準(zhǔn)備將前朝顧興智大家的《蘭風(fēng)序》綉在披帛上。 這賀禮的心思極是巧妙,但也十分費(fèi)工夫。太后瞧著小姑娘幾次挑燈夜戰(zhàn),很是心疼,幾度想說讓原嬤嬤幫忙綉,都被義正言辭地拒絕,說是這樣便失了意義。 太后無法,只能和知漪商議下來,讓她將其中最為精妙的八字繡上,其余不準(zhǔn)多綉。 伸手輕撥開擋住知漪眼眸的發(fā)絲,太后雖還是不大信譚之洲曾對自己的說過的話,但在心中竟有了幾分對兒子的羨妒,因?yàn)槊看沃灰錾匣噬系氖?,小姑娘便會無比上心,比對她這阿嬤還要好了。 想起自己還從未曾把譚之洲的“戲言”說過宣帝聽過,太后眼底閃過一絲笑,突然有了捉弄一番自己這兒子的心思。 “主子,方才璃公主來過,聽姑娘在睡,便將這盒子給了奴婢,讓奴婢轉(zhuǎn)交給姑娘?!?/br> 太后頷首,“放在那兒吧,等會兒直接給酣酣便是?!?/br> 她一想,忍不住道:“你們覺得這位五寶國的公主如何?” “奴婢瞧著是個性子不錯的?!绷謰邒咝Γ昂途┏潜姸噘F女倒是不一樣,倒有幾分……巾幗之氣,主子莫不是想起了當(dāng)初五寶國國師的話兒?” 原嬤嬤接道:“皇上早說過,什么鳳女命格根本不可信,之前譚大人也是這般說姑娘的,難不成這天底下有這命格的還能有許多人不成?依奴婢看,不過是那什么國師說來唬人的話兒?!?/br> “哀家何嘗不知?!碧鬁厝彷p撫知漪,“你們想哪兒去了,皇上從無此意,哀家怎會勉強(qiáng)于他。只是看這東郭璃該是不會再回國了,既然皇上不會收她入宮,這么好的小姑娘,也伴了知漪數(shù)年,怎么也該為……” 她話未落完,殿外便傳來通報(bào)聲,宣帝邁入殿中,“母后?!?/br> 太后微一點(diǎn)頭,想起今日進(jìn)宮拜見她的譚老夫人,嘴唇微動,終究沒有說出口。她這兒子處事向來有自己的緣由,自己再如何不好去干涉朝事,而且譚之洲此事著實(shí)做得太過,便將話忍了下去。 譚老夫人進(jìn)宮一事宣帝自然知曉,見太后什么都沒說,他便知太后想法。母子二人相伴多年,這點(diǎn)事情還是能心知肚明的。 “今日進(jìn)貢了些珍稀名菊,其中有母后最愛的紫龍臥雪和香山雛鳳,朕已讓人將花和花匠一同送來,正在外邊候著,母后可要先賞?” “晚些吧,叫人放去暖房,等會兒就該用膳了?!碧笪⑿ΓD(zhuǎn)向懷中輕聲道,“酣寶兒睡了這么久也該醒了,不然夜里可又要睡不著了?!?/br> 她輕拍懷中的小姑娘,知漪不滿地哼哼唧唧幾聲,挪了挪位置,反倒窩進(jìn)更里面了。 太后動作更加溫柔,舍不得太過粗暴把人叫醒,這輕輕柔柔的,讓徐嬤嬤都看不下去了,“太后娘娘,姑娘睡起來可沉得很,讓奴婢來吧。” “哪里用你。”太后一笑,看向宣帝,“皇上來吧,酣寶兒可是最聽你的話了。” 宣帝無奈,太后語氣中似真似假的嫉妒他當(dāng)然聽得出來,自從有了知漪,他這母后性子變化不可謂不大,有時候就和小孩兒一般了。 他剛想開口,瞥見知漪眼底一抹淡淡的青色,“知漪這幾日夜間貪玩了?” “可沒貪玩。”太后搖頭,嗔道,“不過最近確實(shí)睡得晚,酣寶兒不讓哀家說,皇上便自己猜去吧?!?/br> 宣帝微一思索,又見太后看自己的眼神都變了,便知道肯定和自己的生辰有關(guān)。唇邊不禁含笑,不知是欣慰還是覺得小姑娘太傻。 “那就讓知漪多睡會兒吧?!毙勰抗馊岷?。 “也行?!碧笙肓讼?,干脆將人往宣帝懷中一放,“正好哀家有些累了,皇上便代哀家抱會兒吧。” 宣帝一怔,旁邊這么多嬤嬤,沒想到太后直接把人扔給自己了。 他哪知太后走到旁邊看著他換了個姿勢熟練地抱著小姑娘時,同給她捶肩的嬤嬤調(diào)侃道:“瞧這模樣,怕是今后的小皇子小皇女也不用哀家?guī)椭鴰Я?,看皇上便抱得挺好?!?/br> 不防太后突然說這話,嬤嬤們都沒忍住,撲哧出聲。 皇上帶孩子?噗—— 見她們笑成這般,太后也沒怪罪,旁人不知她這皇兒,她還能不知么。小時候知漪求著都不肯抱,到如今還不是抱得這么熟練。 知漪在宣帝懷中似乎迷糊地“咿”了兩聲,察覺出換了人,眼皮微微動了幾下。 宣帝頓了會兒,起身將人抱往里面小榻,才俯身要放下時就被人摟住了脖子,惺忪的睡眼眨巴兩下,“皇上來了?!?/br> “嗯?!毙蹨睾蛻?yīng)聲,“可還困?” “困?!敝粽f著,窩在他頸邊,因才睡醒聲音軟綿綿的,“要皇上一起睡?!?/br> “朕在旁邊陪著?!毙勖念^,“再瞇一刻便起來用膳,今夜不準(zhǔn)再晚睡?!?/br> “唔……”知漪聲音越來越低,“睡,皇上……” 宣帝一哂,右手被知漪抱著,他便直接坐在了榻邊,沒過多久安德福便小心湊上來耳語了幾句話。 “哦?”宣帝瞇眼,眸中閃過意外,“宜樂當(dāng)真這么做了?” “千真萬確?!卑驳赂:V定道,“是洪嬤嬤親口所說。” 宣帝點(diǎn)頭,宜樂此舉當(dāng)真叫人有些詫異,他本也以為宜樂對譚之洲不過是一時興趣,沒想到竟能為譚之洲做到這般地步,看來譚之洲當(dāng)真魅力不小啊。 第52章 哭 知漪這一睡,就睡到了戌時。宣帝暫時去了外間和太后說話,雪寶兒歪著腦袋盯著榻上的小主人,輕松一躍而上,隔著薄被趴在知漪胸口,伸出舌頭親昵地來回舔著臉蛋,松軟的大尾巴搖來擺去,不時轉(zhuǎn)過身用它去sao擾熟睡的小姑娘。 小姑娘夢中皺了皺眉,勉力睜開眼,感覺胸口壓了個不輕不重的石子,等見到那雙異色雙瞳才反應(yīng)過來,綿軟的嗓音控訴,“雪寶兒你又重了,下去……” “喵喵喵?”雪寶兒裝作沒聽懂的模樣,不僅沒挪開,還往知漪脖子上蹭,柔軟的毛發(fā)讓知漪感到幾絲癢意,被蹭得不住輕笑。 憐香惜玉就守在門邊,聽了聲音忙進(jìn)來幫著抱開貓兒,巧笑道:“姑娘醒了,雪寶兒沒見著您都不肯吃東西,沒想到還機(jī)靈地跑進(jìn)來尋您了。” 知漪掩唇打了個小呵欠,未完全清醒的睡眼一掃周圍,疑惑不已,“皇上?” 她都不確定之前見到的皇上是在夢里還是真實(shí)了。 “皇上正和太后娘娘說著話兒呢?!睉z香服侍她整理好衣裳,“兩位主子都還沒用膳,就等著姑娘您呢?!?/br> 知漪應(yīng)聲,汲上小靴就蹬蹬跑了出去,完全沒聽見身后惜玉的叫喚,“主子您頭發(fā)還散著哩!” “阿嬤,皇上?!敝羟那牧锏搅颂蠛托壅虚g,突然開口,清越的聲音引來眾人目光。 身著艾綠衣裙的小姑娘安靜地立在柱燈下,才睡醒的臉蛋酡紅,似微酣一般,明眸如星,淺笑甜軟,及腰長發(fā)柔順地披在身后,映著朦朧的燭光,竟有了幾分少女的柔美身姿。 宣帝抬首望去,深如幽潭的黑眸閃過意外,恍然發(fā)現(xiàn)小姑娘這幾月間突然長高了不少,之前抱著她時還沒察覺,如今在這俏生生一站,與白天相比差別當(dāng)真不小。 “怎么也不讓憐香惜玉她們給你編個發(fā),冒冒失失就出來了?!碧笳Z中嗔怪,卻是疼愛地將人招來,親自動手給知漪編起發(fā)來,“林嬤嬤,去拿兩根發(fā)繩來?!?/br> 知漪這個年紀(jì)用簪釵未免太早,也顯老氣,林嬤嬤順道又取了兩只蝴蝶式樣的宮花,戴在發(fā)間栩栩如生,給知漪的乖巧間添了幾分靈動。 梳好發(fā)太后讓知漪輕巧轉(zhuǎn)了個圈,感慨道:“往日還不到阿嬤腰間的酣寶兒也要長大了,再過幾年該留不住了?!?/br> “留得住?!敝艄皂樔嗡p撫,仰起小臉,“知漪才不會離開阿嬤?!?/br> 太后微微一笑,雖然明知這只是小姑娘的稚語,仍暗生欣慰。 “阿嬤下次不要等我了?!敝舴鏊胱?,“太醫(yī)說了阿嬤不能太晚用膳,以免積食?!?/br> “又是太醫(yī)說。”太后搖頭,溫柔一點(diǎn)她額頭,“日后你都要成阿嬤的太醫(yī)了?!?/br> 知漪吐舌一笑,再俏皮地親自請宣帝上桌,給兩人布菜,安德福笑瞇瞇的并未出聲阻止,這是姑娘和太后皇上偶爾相處時的趣味,他可不是不識趣的人。 晚膳溫馨而安寧,席間三人很少開口,但膳桌間流動的脈脈溫情誰都能看出。若是旁人看到這一幕,恐怕根本不敢相信這是在以殘酷和爭斗為基調(diào)的皇宮之中。 膳后已是夜幕深垂,今夜天氣疏朗,漫空都是在調(diào)皮眨眼的星光,知漪一問今日月數(shù),得知后突然火燒屁股般唰地蹦了起來,伴隨著一聲驚叫就想往門外沖去,被宣帝眼疾手快攔住。 “才用過膳?!毙郯櫭?,“跑什么?!?/br> 知漪急急握著他袖角,也不知是推是拉,“前陣子長瑜哥哥送了我一盆曇花,花匠說了今夜亥時或子時就會開花?!?/br> 小姑娘只在書中看過關(guān)于曇花盛開的描述,觀者用的無一不是清麗絕俗、潔白勝雪之類極為推崇的詞,讓她好奇不已,早就想見識一下這曇花一現(xiàn)。 見她這渴慕的模樣,宣帝到嘴邊的話也收回了,雖然之前是說讓她今夜必須早點(diǎn)睡,不過這曇花可是她念了許久的,今晚不讓她見著,恐怕接下來數(shù)天都睡不好了。 “在何處?” “絳雪軒?!敝艮D(zhuǎn)為揪著他衣袍,眸中流光溢彩,“皇上要一起看嗎?可是皇上明天不是還要上朝?” 宣帝政事最繁忙時連續(xù)幾天沒合眼都能保持精神抖擻,一夜不睡對他來說只是小意思罷了,“無事?!?/br> “哀家年紀(jì)大了可等不住?!碧笕崧曢_口,“既然皇上這么說了,你便陪酣寶兒去看吧,旁邊若沒個能管得住的人看著,這小丫頭興致起來說不定還得從花開看到花謝?!?/br> “阿嬤又不相信我了?!敝艄钠鹉樀埃懊髅髦安耪f我最乖?!?/br> “平日是乖巧,可碰著喜歡的東西,什么時候乖過?”太后含笑反問,隨后擺手,“去吧,莫錯過了時辰?!?/br> 這話一出,知漪連忙告退,拉著宣帝趕去絳雪軒。 知漪將曇花放在了臥房的窗邊,有時半夜驚醒都不忘看兩眼,就怕它提前開了自己不知不覺錯過。 絳雪軒的人本就在候著她,不想忽然一陣風(fēng)閃進(jìn),等他們好不容易看清了那正是自己的主子,宣帝又在后面大步走來,讓林全兒等人一驚,忙福身行禮。 安德福緊跟其后,在宣帝進(jìn)去時回頭囑咐一句,“備好茶和點(diǎn)心,皇上和姑娘都要等這曇花兒呢。” 他沒有直接進(jìn)門,而是同憐香惜玉一起守在房外,徐嬤嬤還在綉花兒,見著這么大陣仗驚詫走來,“皇上這是……” “徐嬤嬤來了?!卑驳赂P?,“姑娘不是養(yǎng)了盆曇花嘛,聽說今夜就要開了,皇上來陪姑娘等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