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晚上回家,一家人如常吃晚飯,飯桌上,小誠很不經(jīng)意地問了一句:“媽,咱家戶口放哪兒了?” 段瑞被問住了,還真想了一下:“咱家戶口……在我跟你爸那屋抽屜里,怎么,你要用?” 段瑞很精明,當(dāng)媽的最了解自己兒子,小誠只要稍微有停頓,她肯定能看出端倪。 寧小誠繼續(xù)道:“我要新落一個營業(yè)執(zhí)照,得用?!?/br> 段瑞哦了一聲,想想,又問:“你辦什么執(zhí)照要用戶口?” “嗨,跟您說了您也不懂,政策上的事兒?!毙≌\信口胡說。 段瑞一想,兒子也不至于跟自己撒謊,用個戶口,就吃完飯去屋里取出來給他了。 寧小誠接過來,也沒多重視,隨手放在一邊。 段瑞cao心,還囑咐:“用完你可趕緊給我拿回來,別隨便扔在哪兒給忘了。” “知道了,這幾天用完就拿回來,忘不了?!?/br> 正在喂魚的老寧聞聲回頭看了看母子倆,略一沉吟,又背著手轉(zhuǎn)過頭來。 …… 這邊,蔣曉魯刻意拖到很晚才回家。 自上次杜蕙心甩了她一個大耳刮子之后,有一個星期沒回來了。這幾天一直住在常佳那邊,也不能什么都借著她的東西用,早晚有面對的這一天。 她脫了鞋,鬼鬼祟祟光著腳丫子進(jìn)屋。 只有鄭昕房間還開著臺燈,杜蕙心和鄭和文應(yīng)該睡了。 蔣曉魯輕輕擰開鄭昕的房門,又輕輕關(guān)上。 鄭昕正躺在床上看電影,塞著耳機(jī),門口閃進(jìn)來一道黑影給她結(jié)結(jié)實實嚇了一跳,她從床上警覺翻起來:“誰?。俊?/br> 蔣曉魯站在門口,趕緊做了個“噓”的手勢。 鄭昕驚魂未定,穿著睡衣:“你嚇?biāo)牢伊?,回來怎么一點動靜都沒有啊?!?/br> “媽和鄭叔都睡了吧?”蔣曉魯?shù)吐晢枴?/br> “睡了?!编嶊恳恢倍⒅Y曉魯,神情緊張,似乎有很多話想說但是又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你這幾天去哪兒了?住在誰家?” 蔣曉魯不答,一個人走到書桌前坐下,靜靜收拾著電腦和記事本。 鄭昕急了,一骨碌翻身下地,蹭蹭蹭跑到蔣曉魯身邊:“媽那天不是故意打你的,是你說話真讓她生氣了,你走以后她犯心梗,打了好幾天吊瓶呢!” “那你什么意思?!笔Y曉魯合筆記本電腦的動作一停,扭過身來看鄭昕:“要我去給媽道個歉?還是讓她再打我一巴掌?” 鄭昕語塞:“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想……嗯,你別記恨她了唄?!?/br> 鄭昕雖然嬌慣,但是心里也明白這些事多多少少是因自己而起,如果她不獅子大開口逼著杜蕙心去求蔣曉魯,也不會在飯桌上鬧這么大。 這幾天家里雞飛狗跳,杜蕙心打著吊瓶,鄭和文也冷著臉不理自己,跟曹小飛的婚事也放下了,鄭昕心焦。 “那個……我也不是非得要那臺車,你不給我買,我以后上班了自己賺,你回家來住吧,我這幾天就去航空公司上班了,這屋留給你,你想怎么住就怎么住?!编嶊亢苷\懇,蹲在地下望著蔣曉魯,紅了鼻子:“姐……” “你這段時間不在家住,媽天天都哭?!?/br> 她是真害怕了,怕這個家讓自己給攪合散了。 她一哭,蔣曉魯心軟了一半。 “你站起來,有話好好說?!?/br> 鄭昕也不再頂嘴了,聽話地站起來。 蔣曉魯冷靜冷靜,和鄭昕講道理:“車我不是不給你買?!?/br> “是你要的東西已經(jīng)超出了家里的能力范圍。”蔣曉魯很疲倦,低聲道:“你不能一味的跟周圍人攀比,你才剛大學(xué)畢業(yè),起點就這么高,以后你的生活一旦無法繼續(xù)滿足你現(xiàn)在這樣的條件,你會非常難受?!?/br>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编嶊啃‰u啄米似的點頭:“車我不要了,只要你能回家,這事兒就當(dāng)沒發(fā)生過行嗎?” 蔣曉魯就知道現(xiàn)在給鄭昕講道理她也聽不進(jìn)去。 她只希望現(xiàn)在的困境可以快點擺脫,壓根沒從根本上意識到自己為什么不愿意這么做。 蔣曉魯是真的不想再管了。 她做了個深呼吸,又抬頭問:“你知道咱家戶口在哪嗎?” “我包里?!编嶊恳矝]想其他,脫口而出:“我昨天辦工作關(guān)系,用完還沒給媽呢?!?/br> 天助我也。 蔣曉魯沒想到得來全不費功夫,一陣狂喜:“你給我行嗎?” “???”鄭昕很驚訝。 “我說,給我行嗎?”蔣曉魯清了清嗓子,掩飾心虛:“我也要用,就用一天,后天就拿回來?!?/br> “有點事兒,今天回來就是想拿戶口的。” 鄭昕狐疑盯著她:“你不是想用戶口做什么吧?賣咱家房子還是要干嘛?” 蔣曉魯沉默:“……” “你長點腦子行嗎,這房子賣得了嗎?” 本來回來她已經(jīng)做好了準(zhǔn)備,草稿在肚子里打了好幾遍,沒想到像是天意似的。 她也在做著劇烈的思想斗爭。 見蔣曉魯一言不發(fā),鄭昕以為她生氣了,窸窸窣窣去包里翻出戶口給她:“給——” 蔣曉魯接過來,又覺得有點愧疚,忽然想和鄭昕說說話:“鄭昕,我……” “哎呀你要就拿去用吧?!编嶊看驍嗨骸拔也粫蛬屨f的,用完你記得還給我。” 蔣曉魯忽感挫敗。頓了一會,她轉(zhuǎn)身拎起自己的包,從錢包中翻出一張卡給鄭昕。 “卡里有點錢,不多,密碼是卡號末六位倒過來,你去選一臺差不多的車先代步,多了少了你也別埋怨,我就這么大的本事,也只能拿這么多?!?/br> 鄭昕背著手,手指扭在一起,盯著那張卡搖搖頭:“我不要。” “真的,我不買了。如果真要,媽爸會給我……” “你想這么啃老啃一輩子?”蔣曉魯恨恨地問:“將來他倆老了病了,不能再為你服務(wù)了的時候你怎么辦?!?/br> 鄭昕無地自容。 蔣曉魯嘆氣,拿了書桌上的煙起身去陽臺:“給你你就收著吧,這車不是嫁妝,是真為了你以后上班考慮的,嫁人是件相互平等的事情,我不管你,你自己好好想想,話就說到這兒了?!?/br> 鄭昕攥著蔣曉魯給她的卡,默默躺回床上。 夜深了,陽臺玻璃門上映出蔣曉魯?shù)谋秤啊?/br> 她獨自站著,對著風(fēng)口點燃一支煙。 風(fēng)吹起她厚厚的頭發(fā),身影孤獨又落寞。 鄭昕忽然哭了,她側(cè)臉用枕頭抹了把眼淚,心中酸澀。 這是她jiejie,一個比自己母親管的還要多的人,有時候她煩她煩的要死,厭惡極了她那副獨立又囂張的面孔。 可有時,鄭昕很想依賴她,也羨慕極了她的生活。 …… 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趁家里人還在熟睡,蔣曉魯洗了個澡,換了條黑白相間的裙子,很大方的款式,沒有任何裝飾,在右肩有一個很精致的金色馬蹄扣。 換了衣服,她在洗手間給自己化了個妝,很淡,輕輕掃了掃眉毛,又涂了層口紅。然后把鄭昕昨天晚上給自己的戶口裝進(jìn)包里,提著一雙高跟鞋躡手躡腳出了家門。 清晨六點半,蔣曉魯在那天小誠望著她的樹下等,路過旁邊的快餐鋪,還買了兩個蛋黃包一杯豆?jié){,小口啜著。 八點半。 從街口準(zhǔn)時拐進(jìn)來一輛車,無聲無息她停在身邊。 星期一民政局上午來辦事兒的人很多,低保的,撫恤的,離婚的,結(jié)婚的,收養(yǎng)的,大廳排著隊,叫著號,似乎每個人臉上都是一段故事。 小誠和曉魯挨著坐在第二排,小誠靠著椅背,悠閑舒適,曉魯正襟危坐,雙手放在膝上,很嚴(yán)肅。 寧小誠盯了她一會,悶笑:“你不累啊。” 蔣曉魯扭頭看了小誠一眼,又轉(zhuǎn)過去,稍微放松。 小誠問:“緊張?” 怎么不緊張,一會兒交出去的,可是自己的半輩子。 蔣曉魯腹誹,下意識摳著包包上的紐扣。 “你知道這扣兒叫什么嗎?”小誠為了緩解她緊張情緒,隨便拈起一個話題。 蔣曉魯一滯,搖頭:“扣兒還能有什么名字,金屬扣,方扣,紐扣?!?/br> “k?!毙≌\報出一串外文,與她侃侃而談:“取自設(shè)計師一生未婚的說法,算紀(jì)念?!?/br> 蔣曉魯狐疑地看看他,又看看包,自言自語:“那可不太吉利。” 小誠笑了一下。 此時大廳叫號器響起:“請二十三號到六號柜臺辦理——” 小誠站起來,自然而然地牽起蔣曉魯?shù)氖郑骸白摺!?/br> 兩個人在柜臺前,交出剛才拍好的照片和各種證件,辦理業(yè)務(wù)的大姐一臉和善:“你們好?!?/br> 寧小誠為蔣曉魯拉開椅子:“您好?!?/br> 大姐翻開兩個人的身份證確認(rèn)身份拿出照片核對。 一問:“寧小誠?” 一答:“是?!?/br> 再問:“蔣曉魯?” 再答:“是?!?/br> “來辦理結(jié)婚?” 齊聲回答:“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