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芳蕤心里一跳，道：“蓉蓉說的什么話，你我認識多年，姐妹情深，怎的就會疏遠了你？”

    扶風(fēng)和頌?zāi)锫牭眠@二人說話，都仿若未見，扶風(fēng)一只耳朵雖在聽著，一邊卻小聲的和頌?zāi)镎f著話?！氨砻茫矣X著這蜜桔越發(fā)的甜了，只是有些冰，你可莫用多了涼了肚子?！?/br>
    頌?zāi)锊[著眼睛笑著道：“我知道，就吃這一個便罷了?！?/br>
    扶風(fēng)笑著點頭，便聽到了宋蓉微微低了的聲音。“昨兒個聽我家老祖宗說，福親王妃連日來帶著文佳郡主去侯府好幾次了，想是要給文佳郡主說給永嘉候侯爺?！?/br>
    周芳蕤大吃一驚，半張了小嘴，覺得不合適，忙又抬了手來捂住嘴吧，半晌才道：“不是聽說侯爺在疆場殺生太多，克妻嗎？郡主也不怕？”

    宋蓉便諷笑：“那是何等身份的人，別說那克妻的事體滿京城都知道怎么回事，只說就是真克死個十個八個也會有人湊上去?！?/br>
    周芳蕤臉有些紅，道：“永嘉候樣貌倒是個好的，文佳郡主長得也極好看?！?/br>
    宋蓉看了周芳蕤一眼，周芳蕤越發(fā)臉紅了，道：“那日戰(zhàn)將歸城你沒去看嗎？”

    宋蓉道，“看倒是看了，雖說模樣俊俏，只是一身血腥氣，我卻是瞧不上的?！?/br>
    二人說的越發(fā)私密也就小聲了下去。

    扶風(fēng)手中剝著的桂圓殼卻覺得越發(fā)堅硬，只聽頌?zāi)矬@叫一聲，“表姐，手出血了?！?/br>
    扶風(fēng)低頭一看，手指尖被桂圓蒂戳了一個小口，猩紅的血正鼓起一個紅紅的圓點。身邊莫不做聲一直站著的秋桐被嚇了大跳，忙招呼小丫頭拿細布來包，又要去找人拿藥。

    扶風(fēng)忙止住了秋桐，道：“什么大事，就如此勞動了，一個小口子，一會子就好了。”

    宋蓉也就和周芳蕤挺了話頭，周芳蕤關(guān)心的問：“meimei可有大礙？”

    扶風(fēng)笑笑，說：“沒什么，桂圓蒂太尖了，一時沒注意?！?/br>
    宋蓉就道：“你也真是的，讓丫頭動手唄，沒得降低了身份?！?/br>
    頌?zāi)锫犓稳卣f的難聽，想要說什么，扶風(fēng)怕頌?zāi)锍隹诘米锪巳耍涌冢骸笆俏矣X得剝著好玩，倒是打攪你們說話了?！?/br>
    宋蓉雖看不得扶風(fēng)樣貌，心有嫉妒，到底扶風(fēng)說話圓寰，一時也就停了刺語。

    如此波折花廳倒是都沉默了下來。

    扶風(fēng)正要打點精神去尋話，就聽見丫頭來報，午膳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就擺在花廳，來請各位姑娘前去用膳。

    扶風(fēng)微微松了口氣，笑著請幾位去了花廳。

    ☆、第111章 梅林

    這官家用膳講究個食不語，除了丫頭偶爾伺候挾菜時銀筷碰瓷盤的聲音，餐桌上靜悄悄的。

    花廳開了兩桌，隆德伯府來的卻是隆德伯夫人，算是相當(dāng)給顧家面子了，爵位又是世襲罔替的，顧母奉為了上座，周夫人也沒用什么意見。一桌三人默默的用膳，只是周夫人和宋夫人此時看著扶風(fēng)的得體輕聲招呼丫頭服侍幾位姑娘，自己用膳姿勢優(yōu)美，咀嚼食物悄無聲息，越發(fā)心驚。

    今日還當(dāng)是紆尊降貴的來了顧家，卻不曾想這顧家看著竟有幾分底蘊，仆婦丫頭出入得體，規(guī)矩上跟世家侯門差不上多少。養(yǎng)的一個姑娘竟是有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之貌。教養(yǎng)上看也是得體大方，竟是揪不出一點半點錯來。

    只怕顧家是要從此崛起了。

    席間主家殷勤，客人也謙虛，倒是也賓主盡歡。

    且說扶風(fēng)聽了這宋蓉與周芳蕤的交談，頓時心仿佛落入了冰窖，覺得渾身發(fā)冷。席間略略吃了兩口雞湯并著幾塊青筍便再也吃不下。

    顧母忙著招待官家夫人，便將招待年輕姑娘的事兒交給扶風(fēng)。扶風(fēng)感激顧母對自己真心的疼愛，忍著心里的冰冷，面上卻仍然言笑晏晏的招呼周芳蕤和宋蓉去側(cè)廳。

    頌?zāi)飬s不愿再和她們一道玩，扶風(fēng)知曉她定是察覺到宋蓉的輕視，一時便有些為難。若是就此讓頌?zāi)锱c自己幾人散了，別說少了許多熱鬧，就怕得罪了宋蓉。強留頌?zāi)?，卻又覺得對不起她。

    周芳蕤就挽留頌?zāi)?，“meimei想是不愛枯坐著，也不知道顧meimei家園子里可有好玩的，我們不若出去轉(zhuǎn)轉(zhuǎn)？”

    扶風(fēng)想了想，道：“西北角梅林的臘梅怕是要開了，這兩日聽丫頭們說是打了花苞，今日天氣這么冷，想是開了，我們倒是可以去瞧瞧?！?/br>
    宋蓉擊掌，道：“我卻是個喜歡梅花的，我家后院子也種了一大片，還有綠梅，也不知道你家是個什么樣子，倒是可以去瞧瞧。”

    扶風(fēng)便笑著讓丫頭領(lǐng)路，一手又挽了頌?zāi)?，道：“只怕要叫宋姑娘失望了，我們小戶人家那里就能得那些名貴花種，不過區(qū)區(qū)幾棵臘梅，腆著臉叫梅林罷了?！?/br>
    宋蓉聽了扶風(fēng)的話就覺得很得意，當(dāng)下帶著周芳蕤走在了前面，扶風(fēng)和頌?zāi)镒咴诤竺?，頌?zāi)镂⑽⒕锪俗?。扶風(fēng)低聲道：“晚上我就給你襖子可好，你得陪著我，我一個人可招待不來?！?/br>
    頌?zāi)镎归_了一絲笑，道：“嗯，我陪著表姐?！?/br>
    扶風(fēng)笑著摸摸頌?zāi)锏哪樀?，相視而笑，跟在周芳蕤二人后頭往梅林走去。

    說是梅林，也只是十來個梅樹，顧衛(wèi)中向來也是愛梅的，讓人細心看顧，修過了的虬枝看著蒼勁有力，點點紅梅點綴，遠遠就聞到了一陣幽香。

    梅林旁邊砌了個亭子，亭子中間一章小石桌，幾個圓石凳。

    丫頭仆婦們忙著鋪繡墊，擺屏風(fēng)，放火籠。一番折騰之后方才請幾位姑娘去坐著賞梅。

    幾人圍坐下來，又有丫頭斟了熱茶，茶杯間裊裊升起的熱氣，腳底下又有火籠，熱烘烘的襯著梅香，倒是非常愜意。

    宋蓉便道：“想不到你家還真不錯，梅花枝椏修得真不錯，看著比起我家來竟是不相上下的，你如此謙虛作甚，我最見不得假惺惺的人。”

    扶風(fēng)展顏一笑，頓時四周皆驚，本來扶風(fēng)只是恬笑淡淡的靜容，雖美極卻是少了幾分生動，如今扶風(fēng)甜甜一笑，眉眼便略略有些彎，眼尾的翹角上揚，莫名多了幾分驚心動魄的美艷。

    “并不是我謙虛，只是未曾見過宋姑娘家的梅林，不敢妄言?！?/br>
    宋蓉愣了片刻，才回了神，心里有些難堪，這顧家姑娘長得也太好了。為人又如此和軟，倒顯得自己更是多了刻薄。世家貴女到底也都是有自己的驕傲，方就閉了嘴，拉了周芳蕤去梅林里摘梅花說是一會子去插瓶。

    周芳蕤忙先問了扶風(fēng)，扶風(fēng)道：“花便是用來賞得，難得大家喜歡，剪了是它們的福分。”又招呼婆子丫頭去幫忙，周芳蕤很感激，對著扶風(fēng)笑了笑。

    冬日里萬物凋零，幾株參天的杏樹已經(jīng)落光了枝葉，上頭站了十幾只麻雀，嘰嘰喳喳的叫著。空氣中越發(fā)有些冷氣，說話間冒出來的熱氣都能瞧見。

    宋蓉拉著周芳蕤在梅林里亂轉(zhuǎn)，偶爾指了梅枝便讓丫頭去剪。

    扶風(fēng)看著熱鬧，也站了起來，秋桐擔(dān)憂的看著扶風(fēng)，扶風(fēng)嘴角雖然噙著笑意，眉眼間卻帶著一抹淡淡的輕愁和哀傷。

    寒風(fēng)越發(fā)緊了，秋桐上前給扶風(fēng)隴了隴大氅，扶風(fēng)迎風(fēng)而立，水袖長垂，巴掌大的嬌美小臉越發(fā)白潤，一雙狐貍大眼霧蒙蒙的看著梅林，顯得越發(fā)深邃，仿若有乘風(fēng)而去之感。

    隆德伯世子見到扶風(fēng)的的第一眼就是此般飄飄欲仙的模樣。

    隨行的有顧谷之并著林通建，林通建此時的雙眼也仿若定格一般的看著那亭子底下一抹銀紅身影之上。

    顧谷之左右一看，暗道：“不好?！泵p咳了一聲。

    便有仆婦發(fā)現(xiàn)了顧谷之等人，忙齊齊的行了禮，扶風(fēng)轉(zhuǎn)首一看，月拱門下立著三人，其中一人衣著不凡，結(jié)合今日里來的客人，轉(zhuǎn)眼便猜出了身份。眼下已經(jīng)避無可避，只得盈盈屈了膝，道：“見過世子，表哥，哥哥?！?/br>
    隆德伯世子宋墨唇紅齒白，一副世家貴公子的模樣，穿著一件圓領(lǐng)袍服，外面罩了一件天藍色繡仙鶴的夾襖背心。

    顧谷之三人一行恰也是前來梅林賞梅，不曾想與扶風(fēng)等人的臨時起意撞到了一起。

    這楊通建卻是見過扶風(fēng)的，忙也揖了手，道：“表妹?！?/br>
    隆德伯世子宋墨這才回了神，本還當(dāng)自己是靈魂出了竅，看花了眼看到了神仙，不曾想竟是這顧府的姑娘。當(dāng)下風(fēng)度翩翩的回了禮，道：“打擾了?！?/br>
    按理說避無可避之下，又有長兄作陪，見了禮也就罷了，可是如今宋蓉和周芳蕤卻是在梅林里還未出來，扶風(fēng)自己這邊卻不好離開。好在宋蓉和周芳蕤也聽到了動靜，穿出了梅林。

    宋蓉上前叫了聲：“哥哥，你怎的也來看梅了，你不是不愛么？”

    宋墨有些惱怒，自己這meimei口無遮攔，方才那主廳里顧家的舅家楊指揮使多有巴結(jié)，自己不屑，方才尋了借口出來，聽了顧谷之說有梅林，只道梅花清骨，倒是可以一賞。

    當(dāng)下也不變臉色，道：“如今越發(fā)冷了，怎的還在梅林里亂竄？”

    宋蓉微微吐舌，拉著周芳蕤就走，不提防周芳蕤一雙眼睛在宋墨身上轉(zhuǎn)了又轉(zhuǎn)。

    扶風(fēng)幾人此時卻不便再與顧谷之等人相處，好在也都剪了梅枝，便各自行了禮，辭了顧谷之等人，前往花廳而來。

    花廳的氈簾子一打開，一股子熱氣就鋪面而來。

    幾人后面的丫頭婆子抱了幾捆梅花，有那手閑的便忙著給扶風(fēng)幾人褪了大氅。

    宋夫人和周夫人正和顧母說著話，幾人進了來，縷縷梅香便在屋里里縈繞開來。

    宋夫人看著立在梅花邊上的扶風(fēng)幾個，眼睛落在扶風(fēng)身上，心里便是點了又點頭。周夫人嗔周芳蕤，“上門做客人來了，怎的又去纏著你顧家meimei剪了人家的花枝?！?/br>
    宋蓉便笑道：“是我拉了聽去的，周舅母不必怪芳蕤?！?/br>
    這隆德伯府的二房嫡子娶的卻是這周家旁支的姑娘，故而攀上的親，喚了周夫人舅母。

    宋夫人向來卻是個溺愛宋蓉的，不然也不會養(yǎng)成宋蓉這般空無遮攔的性子。當(dāng)下便笑呵呵的道：“你這皮猴，攛托了芳蕤還好意思說?！?/br>
    顧母忙笑道：“宋夫人說的什么話，姑娘家就是要活潑些好，這花兒草兒啊的，就是得有人喜歡才好，不然白長了又有什么意思？”

    周芳蕤這才忙對顧母行禮道了謝。

    除了周芳蕤等人看上的梅枝剪下來外，有那顧府的也都剪了些許，此時插了梅瓶，看著平添了幾分生氣。

    眾人正對那梅瓶上的仕女圖指點評論著，有丫鬟來報，外頭開始飄了小雪，前院來人報是客人要走了，讓顧母多留客用了晚膳再去。

    這周夫人和宋夫人逗留了這兩個多時辰，已經(jīng)是很給面子了，更何況還有前院那世子和隆德伯爺也親自到了府。當(dāng)下便要辭了去，顧母再三挽留，到底還是沒留住。

    隆德伯府和周大學(xué)士的府的馬車咕嚕嚕的駛出了羊耳胡同，顧母和顧衛(wèi)中才微微松了口氣，又組織仆婦收拾，年下這最有可能來恭賀的有名望的人家來過了，再來的都是些許小官兒或者至親，到底不必再如此隆重了。

    小官兒家女眷在顧母面前便是多有奉承，偶爾有小姑娘來，顧母也都遣人問過扶風(fēng)是否想陪著玩，如是覺得憊懶，只管自己歇著就是。

    京里消息越發(fā)的傳得喧囂，道是福親王府怕是要和永嘉候府論親了。

    顧谷之和顧衛(wèi)中飯席間也越發(fā)嚴肅，偶有提起，只道怕是如此一來，今上要出手了，定不會讓福王府就此和永嘉候府結(jié)成聯(lián)盟，如此對太子太過不利。今上如今身子仍是健壯，怕是見不得兄弟鬩墻。

    轉(zhuǎn)眼就到了臘月二十八，離過年只有兩天的時間了，街上偶爾爆竹聲聲，小孩子的嬉鬧通過高高的院墻穿了進來，顯得格外喜氣。

    扶風(fēng)卻病了，躺在床上懨懨的養(yǎng)了三四天還不成樣子。

    扶風(fēng)只是覺得渾身無力，問是哪里不舒服也說不出個所以然，飯也越發(fā)用的少了。

    把個顧母急得嘴角都撩了泡，忙遣人去城西最有名的回春館請了出宮的老太醫(yī)來。顧家如今算是官家里較有地位的了，老太醫(yī)推卻不得，只得跟著顧谷之坐了馬車搖了差不多小半個時辰才到，發(fā)現(xiàn)只是給個姑娘看病，氣得吹了胡子，到底也給看了，卻越發(fā)生氣，只道郁結(jié)于心，想開點就好了。給開了幾服養(yǎng)身的補藥就走了。

    扶風(fēng)很是愧疚，對著顧母道：“母親不必擔(dān)憂，我這只是冬天來了悶得慌，過了年就好了?！?/br>
    頌?zāi)锫犝f扶風(fēng)生了病，不敢來打攪扶風(fēng)，今日卻是林家尋到了宅子，要與顧家辭了，總是要各自過年供奉祖宗的。

    頌?zāi)锟粗鴳脩玫姆鲲L(fēng)，道：“表姐，你就是太瘦了，多吃些飯準(zhǔn)就好了?！?/br>
    鶯娘瞪了頌?zāi)镆谎郏溃骸氨砻?，如今我們就要搬到新宅子去了，過完了年，你到我家來逛一逛，多走動些必是好的?！?/br>
    扶風(fēng)忙感激的對鶯娘道了謝，鶯娘便扯了頌?zāi)镛o了扶風(fēng)，倒是如此便要家去了。

    林氏也來探望扶風(fēng)，卻帶來了一帆木制帆船，每一頁的帆布之上均是雕刻了詩詞在木板之上，顯得分外精致。

    林氏道：“這是你表哥得來的，頌?zāi)镆萌ネ?，你表哥怕給弄壞了，倒是舍不得，如今你躺著修養(yǎng)，你表哥道你是靜的，又不得出門，送與你玩吧?！?/br>
    扶風(fēng)看了顧母一眼，如此算是林氏送來，應(yīng)是可以收的吧，顧母便道：“通建是個好孩子，還記得meimei。”

    扶風(fēng)聽了忙讓木棉接了，又起來道了謝。

    林氏按了扶風(fēng)，道：“只管歇著吧，過了年來舅母家玩?！鳖櫮鸽S之送了林氏出去。

    秋桐看著放在博古架上的帆船不眨眼。

    扶風(fēng)奇怪的問，“秋桐，你看什么？”

    秋桐見屋里只剩了木棉，方才道：“姑娘，林家表少爺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