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jié)
邵祁卻并沒有被他唬過去,畢竟他知道赤山會縮骨功,這樣的小箱子,一般人鉆不進去,但他是可以的。邵祁直直地盯著萬管家,手上卻突然伸手挑開了箱子,卻見里面果真整整齊齊地碼著一排杯盞,他不死心,又連續(xù)打開幾個,發(fā)現(xiàn)都是如此。 萬管家臉上的笑容淡了淡:“邵大人,您要抓犯人,小人自是沒有辦法,不知您還要看哪些,小人替您去打開。畢竟這滿屋子的東西真是損毀了哪個,小人到了王爺面前,恐怕就只能以死謝罪了?!?/br> 邵祁的眼睛掃過了房間的邊邊角角,最后只能無可奈何地離開。 等到邵祁一走,萬管家立刻變了臉色,示意下人將那幾個箱子隨意推開,箱子底下的地板上有一個小小的暗扣,下人用力將暗扣提起,其下竟然有一個六寸多高的暗格,而此時,里面躺著一個臉色蒼白的人,正是被邵祁苦尋不到的赤山。 他的胸膛幾乎毫無起伏,剛剛邵祁進來的時候,他一直屏息,再加上濃烈的沉香味道遮掩,這才險險騙過了邵祁。 下人們將赤山扶起來,如此一番動作,讓他原本已經(jīng)綁好的傷口又裂開,滲出血來,但赤山就像是沒有感覺到一般,除了面色蒼白一些,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 萬管家面露贊賞:“你倒是命大,這樣了居然還能活下來?!?/br> 赤山輕笑一聲:“小人賤命一條,天都不肯收?!?/br> 萬管家咳了一聲,切入正事:“我家主人不喜歡沒用的人,你應(yīng)當(dāng)知道,我為什么要救你?”不等赤山回答,萬管家便自己接著說道,“追殺你的是皇帝陛下直屬的暗衛(wèi),領(lǐng)頭的就是暗衛(wèi)的副統(tǒng)領(lǐng)邵祁?!?/br> 赤山瞳孔一縮。 “所以,你到底掌握著什么秘密?” 邵祁無功而返,只能將此事上報,然而在寫到一半的時候,他突然愣住,問一旁的屬下:“那船大概多高?” 屬下想了一下,說了個大概的數(shù)字。 邵祁在自己心頭換算,頓時暗叫一聲“糟糕”,因為按照船的高度,中間很有可能會有夾層,但他竟然反倒被自己的經(jīng)驗所誤導(dǎo),再加上萬管家一直在旁邊打岔,竟將這一項給漏過去了。 邵祁緊緊地皺著眉頭,看著桌上的密信,最終還是在最后寫道:“連日打撈,未見生還,河水湍急,恐已尸骨無存。” “將這封信送回燕京吧?!?/br> 暗衛(wèi)快馬加鞭將信送回燕京,又交到了趙瑕手中。趙瑕看完之后照例給了木清看,這才開口道:“不過是一個不會功夫的普通人,居然在暗衛(wèi)的追捕下?lián)瘟诉@么久,且至今還沒有被抓住,若非邵祁不上心,就只能說此人果真是命大。” 木清聚精會神地看完了密信,卻道:“再命大也沒用,他已經(jīng)受了那么重的傷,又掉在了河中,怎么可能還活著?” 趙瑕搖搖頭:“朕總是有些擔(dān)心……罷了,你讓邵祁留在原地在搜尋一段時日,確定人已經(jīng)死了再回來?!?/br> 木清應(yīng)下來,又匯報了其他的事情,待到趙瑕一一確定了,他才退下。 趙瑕解決完了政事,才啟程回乾清宮。下了御輦,趙瑕一走進殿中,就感覺到一股涼意襲來。這幾日天氣漸漸地?zé)崃?,煢娘又是格外怕熱的體質(zhì),所以這幾日用冰的數(shù)量也增加了不少,趙瑕擔(dān)心她因此著涼,考慮著再過幾日,便帶著煢娘去行宮避暑。 因著是在寢殿中,所以煢娘穿著十分簡單,她看到趙瑕便走了過來,兩人的手自然地握在了一起,自從之前的誤會解除后,兩人的關(guān)系似乎更加親密了一些。 煢娘吩咐紅纓:“將東西送上來吧?!?/br> “什么東西?”趙瑕好奇道。 煢娘的臉上難掩笑意:“這可是夏天解暑圣品?!?/br> 紅纓端上了兩個小碗,一個碗中放著兩顆雞蛋大小的白色圓球狀物體,上頭還絲絲地冒著涼氣。 煢娘也是試驗了許多次,才勉強做出了冰激凌,第一時間就拿來給趙瑕獻寶。 趙瑕原本以為只是普通的冰碗,吃了一口才發(fā)覺冰冰涼涼又軟綿綿的,煢娘見他的表情,也很是高興:“好吃吧?” 趙瑕把自己那一碗吃完,才笑著開口道:“好吃是好吃,但這東西太涼了,你不能多吃。” 于是,煢娘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將自己那一碗也拿過去,十分郁悶:“你太過分了!我總共才做了兩碗!” 趙瑕卻含在嘴里吻上了她的唇,含糊道:“這樣吃……可好?” 伺候的人早就躲出去了,寢殿中只有帝后二人,趙瑕感受到煢娘的迎合,眸色更深,原本還克制著,最后卻根本壓抑不住自己的本性,逼得煢娘眼角都冒出了淚水。 待到這一吻結(jié)束,碗中的冰激凌早就化成了水。 趙瑕看著懷中面帶紅暈的煢娘,低啞著嗓子道:“阿眠,你每次有什么事想求我的時候,眼睛總是不肯看向我?!?/br> 煢娘身子一僵,抬起頭看到他嘴角的戲謔,賭氣道:“你都猜出來了,剛剛還……” 趙瑕卻笑起來,直接將她抱著換了個位置,看著她的雙眼道:“這送上門的美味,自然不能放過?!?/br> “你!”煢娘氣急,但很快又平靜下來,不過自從兩人解開誤會,最近趙瑕對她也不再那么患得患失,看起來好了很多,她這才敢說出自己的要求,“我想夏天過完以后,去舅舅舅母那邊玩一段時間?!?/br> 趙瑕面上不露聲色,實則心中并不是這么平靜,他早知道阿眠是什么樣的性子,他當(dāng)然是不肯她離開皇宮的,又怕她失望,便道:“你如今身份不一樣了,這般出門并不安全,過兩年我親自陪你去。” 煢娘心底嘆了口氣,她其實也知道以自己如今的身份,想要離開皇宮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她既然決定要和趙瑕在一起,自然是會收斂自己的性子,她并不全是想要出門,只是覺得趙瑕還是太過于緊張罷了。 趙瑕見她神情低落,便道:“再過幾日,我?guī)闳バ袑m避暑好嗎?” 煢娘這才打起精神:“我記得那里,你當(dāng)太子的時候,我跟著你去過?!?/br> “對,我記得你還挺喜歡那兒的。” 煢娘笑起來,她倒不是喜歡那里,只是當(dāng)初的狀況,皇宮里頭情況復(fù)雜,她要步步留心,去了行宮才能松口氣,不過見趙瑕已經(jīng)說起幾日后的安排,她便也默認了這個誤會。 只是幾日之后,他們終究也沒能去成行宮,因為一則謠言如大火燎原之勢瞬間傳遍了整個燕京。 第八十章 正午時分的御花園氣溫高的嚇人, 兩個小宮女被使喚去將那些嬌貴的植物搬到陰涼處。兩人都是大汗淋漓,趁著沒人躲了個懶,就窩在一個背陰處竊竊私語。 “你聽說了嗎?” “什么?” “外頭如今都在傳, 皇后娘娘是妖怪呢!” 另一個小宮女被唬了一跳, 連忙捂住她的嘴:“瞎說什么, 被人發(fā)現(xiàn)了就沒命了!” “我可沒有瞎說, 如今整座燕京城都傳遍了?!闭f八卦的小宮女雖然嘟囔了幾句,卻很明顯將聲音壓低了不少。 “怎么可能呢?皇后娘娘可溫柔了,上次我弄壞了那株山茶花, 差點沒被姑姑給打死,還是皇后娘娘救了我?!?/br> “我同你說……” 正在此時,一個冰冷的聲音在她們倆身后響起:“說什么,不如也同我說一聲。” 兩人被嚇了一跳, 如鵪鶉一般站起來, 低著頭道:“姑姑……” “你們這嘴可給我閉牢了,免得出了什么事, 把命丟了,反倒說姑姑沒提醒你們?!?/br> 兩人噤若寒蟬, 不敢再多說什么。 被她們稱作姑姑的人在她們走后去面帶憂慮, 她是宮中的老人,自然看得出這謠言之后的風(fēng)雨欲來,而宮中誰人不知,皇后就是陛下的心肝,真要出了什么事, 最后受苦的不還是她們這些伺候的人嗎? 她所思慮的并沒有錯。 在發(fā)現(xiàn)謠言的第一時間,趙瑕就知道了,頓時就暴怒了。 這個謠言表面上看是沖著煢娘來的,其實所指向的還是他這個皇帝。 這謠言傳得有板有眼,說是大約一年前,煢娘在慈恩寺的時候,被一個妖怪給吞噬掉了靈魂,所以現(xiàn)在這具身體里的是個妖怪,還迷惑了陛下。因為一年前,煢娘在慈恩寺被一團黑云給撞上,隨后昏迷不醒了許久,這件事看到的人很多,也是間接為這個謠言做了佐證。 而另一個版本傳得不如這個廣,卻更令人心驚一些。說是趙瑕舍不得他曾經(jīng)的貼身宮女沈眠,竟然把她的尸體藏起來,妄圖用起死回生之術(shù)將人復(fù)活,而如今沈眠的靈魂就附在了賀煢娘的身體里,所以一直堅持不肯成親的趙瑕才會突然娶這個女子,甚至力排眾議立她為后。 其后的謠言雖然有些匪夷所思,卻竟然猜中了大半的事實,這也是最讓趙瑕不安、最害怕發(fā)生的事情。 知道他要起死回生沈眠的人不多,除了他本人和木清,剩下的人,韓朔已死,張玄鶴如今還在宮中住著,都是沒有機會說出來的人,最后只就有生死不知的赤山,不,他并不是生死不知,他活下來了,并且把事情給說了出去。 邵祁匆匆進了宮,跪在階下請罪。 趙瑕卻沒有絲毫動容,若不是邵祁沒有抓到人,怎么會落到如今的地步? 如今朝野流言四起,質(zhì)疑聲不斷。 趙瑕卻突然意識到,這傳謠言的方式,竟然與當(dāng)初傳他不舉的情形十分相似,他眉頭一皺,對木清說道:“去查查,最近幾日,幾位王爺都在做什么?” 木清領(lǐng)命離開。 趙瑕看了一眼階下跪著的邵祁,見他欲言又止,便道:“你有什么便說吧。” 邵祁磕了一個頭,才道:“卑下在沿河打撈赤山之時,曾經(jīng)有齊王府的船只經(jīng)過,如今想來,此人會不會被齊王府的人給救了?” “齊王?” 趙瑕如今還在世的三位哥哥,便是齊王、魯王和燕王。其中齊王是當(dāng)年的貴妃之子,曾經(jīng)離皇位一步之遙,最終卻還是黯然飲恨,他的確有足夠的動機做這件事。 邵祁見趙瑕神情變化,忙道:“卑下懇請戴罪立功,定要將這幕后黑手給查出來?!?/br> 趙瑕卻沉默了好一會,才道:“既然如此,你便跟著木清去吧,務(wù)必要將此狼子野心之人給找出來?!?/br> 邵祁的低垂的眸中劃過一絲不甘,卻還是磕頭謝恩。 待到他也離開之后,趙瑕也沒有閑著,因為幾位閣老一同進宮來找他了。 一些不知內(nèi)情的人,對這個謠言也不過是當(dāng)個笑話和八卦來聽,但對于幾位閣老來說卻是不同。 首先,他們都是認得沈眠的,尤其是楊閣老,當(dāng)初他教導(dǎo)趙瑕,對這位學(xué)生的心理知道的很清楚,當(dāng)初趙瑕想要娶沈眠的事情他也知道。他并不是那等迂腐之人,且沈眠在冷宮那樣的地方能夠?qū)②w瑕保護好,甚至將他全須全尾地帶出來,這樣的女子不簡單,他也是樂見其成,只可惜后來沈眠香消玉殞,他也只能暗道一聲可惜。 沈眠死后,趙瑕傷心過度,連著三日不曾上朝,只是緊緊地抱著沈眠的尸身。這場景更是謝閣老與楊閣老都看到的,如此情深,即便是謝閣老,也受到了不小的觸動,再加上當(dāng)初他們倆為此做了遮掩,自然很清楚沈眠在趙瑕心目中的地位。 再后來,趙瑕看似已經(jīng)走出來,沈眠的尸體卻不翼而飛,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卻也不是沒人知道。這些年趙瑕一直不肯成親,謝、楊兩位閣老都知道他的心結(jié),所以雖然著急,卻還是有了默契等趙瑕自己走出來。 后來一些細節(jié),賀煢娘性格大變,趙瑕對她突如其來的喜愛,甚至不管不顧要立她為后,甚至直接將人放在乾清宮…… 這些,一樁樁一件件,看似沒有什么,但一旦有了一個線頭,將這些都聯(lián)系起來,結(jié)果簡直讓人不寒而栗。 如今朝野之中廢后之聲四起,幾位閣老進宮,何嘗不是讓趙瑕下個決定。 趙瑕沉著臉道:“都是些無稽之談,不過是一些宵小在四處傳謠言,皇后賢良淑德,朕是不會廢后的!” 幾位閣老都沒有說話,這個謠言的確荒誕不羈,他們也不想相信,但這一切實在太過巧合,讓他們不得不信。 哪怕皇后一直都做得很好,便是仗著陛下的喜愛,也從來不曾做一點插手朝政的事情,但有了這個名聲,有了這個污點,便是她再好一千倍一萬倍,對于朝野來說,也并不合適再留在皇后這個位置上。 許久之后,謝閣老站出來道:“臣不敢隨意質(zhì)疑皇后,只是眼下種種,實在無法解釋,且陛下與皇后已經(jīng)成婚大半年,皇后也不曾有孕,天家無小事,臣也不得不謹慎一些?!?/br> “皇后年紀尚小,且少年時落水受過寒,便是晚些受孕也是正常?!?/br> “臣并非不知這個道理,只是如今這情況,連皇后之父都大義滅親,上了折子請求陛下廢后,陛下也當(dāng)為天下臣民考慮,早些下決定。” 趙瑕不怒反笑:“聽謝閣老的意思,朕若不廢后,這皇位還坐不穩(wěn)了是嗎?” “臣不敢!” 三人一齊跪了下去,卻并沒有收回之前的話。 趙瑕只覺得心中的暴虐似乎壓也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