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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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小傷,我自個兒可以的,”傅攸寧面上的笑意撐得穩(wěn)穩(wěn)的,“我好歹也是光祿府的武官,若這點小傷也扛不住,那成什么了。你倆快去歇著吧,乍然換了地方,我還怕你們認床?!?/br> “咱們就在東廂,傅姑娘若有什么需求,拉一拉床頭繩鈴即可?!币娝抗庹\懇,丹露便不再堅持,領著寶香恭謹辭禮,退下了。 房中只剩下自己一人,傅攸寧臉上鎮(zhèn)靜的笑意終究繃不住了。 行走江湖,若非天份超群,或師門出身尊貴,活命的首要,便是察言觀色。 踱步到雕花面盆架前的圓凳上緩緩坐下,傅攸寧整個人都止不住的抖。 她定定看著銅鏡中那張驚惶的臉,好半晌后,倏地將臉埋進整盆溫水中。 梁錦棠的話,其實她……聽懂了。 她腦子慢,初時真不明白梁錦棠講那個故事用意何在。直到她發(fā)現(xiàn)梁錦棠閃爍回避的眼神,發(fā)紅的耳廓,梨渦中的蜜糖…… 然后,她就開始胡說八道。 每當她不知所措時,她總會不自覺地開始胡說八道。 自范陽春獵以來,梁大人的梨渦出現(xiàn)的次數越來越多,多到她曾疑心這人被調包。 可先前她腦中忽然像被人劈開了混沌,細細回想,他在旁人面前,依然還是那個威風凜凜的梁大人啊。 她若再不明白,就當真不如自掛東南枝。 她想,她大約至死都不會忘記今夜這頓晚飯。這大約是她迄今為止吃過的,最美好的晚飯。 彼時燭火通明,梁錦棠閃躲的眼神帶著他不自知的溫柔;他唇角的笑意雖已盡力克制,可仍舊像在糖堆里打過滾一般,甜如蜜,美如畫。 那個在她年幼無助時總在想象中陪在側的少年,竟就這樣一步一步,活生生的,走進了她的心上。 以這般美好的模樣。 沈蔚說,她覺著世上不會有比楊慎行更好看的美人。傅攸寧想,這份心思,自今夜起,自己也是能懂的了。 可,兩個人想好好的在一塊,真的不易。 她是連姓名都不能落上青陽傅氏族譜的二姑娘。 也許,在她死后幾百年,若有人追溯這段過往,也只會知道,雙鳳堂傅姓旁支孤女傅攸寧,師從太史氏,混跡江湖,無所成;后輾轉于繡衣衛(wèi)東都分院、繡衣衛(wèi)帝京總院,官至總旗而止;一生無大建樹。于某年某月,卒。 她無須像沈蔚那般,得要去歷過生死,才能將柔軟的小女兒心思退到不那樣重要的位置。 因為,她打從一開始就很清楚,自己走在怎樣險峻而叵測的窄路上。 她一路行來百忍成鋼,孑然孤勇。 她沉默而堅定地煉著自己的心,為的就是若有朝一日沒有好下場,她不必連累任何人。 她不愿連累任何人。 尤其是梁錦棠。 在水盆中憋到自個兒快斷氣,傅攸寧才又倏地抬起頭。 銅鏡中那張掛滿水珠的臉上,有淡淡羞赧的緋紅水色,也有強壓住的淺淺苦澀。 心頭被撕扯般的輕痛,她可以忍。如同一路忍住腕骨骨折自范陽回京那般,不叫任何人察覺。 她這一生已錯失、將錯失的,美好的人或事,只會多,不會少。 也許到頭來,只會一無所有。 可,她會將一生所遇過的所有美好的事、那些帶給她溫暖的人……和今夜那個使她心中怦然的美人,一一收妥,仔細放進心里。 然后,無所畏懼。 待夜再深些,就該去見季蘭緗了。 *********************** 一向里,傅攸寧要躲宵禁,總是很容易的。 當她忽地出現(xiàn)在“一丈春”的大堂,柜臺后正在打烊的掌柜抬起頭,笑臉迎人。 “傅姑娘,夜安。” 仿佛這個人,這個時辰,出現(xiàn)在這個地方,是恰逢其會。 傅攸寧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也笑道:“黃掌柜,近來可好?” “多謝姑娘掛念,老朽好著哪,”黃掌柜笑呵呵地捋了捋胡子,滿臉俱是熱忱,“上回不是說想要一壇子桃花釀嗎,今夜既來了,正好就取了回去吧?!?/br> “好?!蹦挠惺裁刺一ㄡ?,季蘭緗就是那壇子桃花釀。 跟著一位店小二穿過大堂,又經了回廊,過了中庭,一路就走到“一丈春”后院最里處的一進院子。 這進院子里也沒點個燈籠,四下烏漆墨黑。月影之下,院中的花木扶疏全看不見春夜盛景,只覺著鬼影幢幢。 傅攸寧跟在小二身后拾級上了臺階,在院子中堂的門外立住。 小二輕叩了中堂的房門后,躬身秉道:“東家,傅姑娘到了?!?/br> 片刻后,中堂內燈火乍然通明,亮光透過窗紗柔柔灑出來一地。 “傅姑娘,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