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jié)
他都還沒上京兆尹衙門擊鼓鳴冤呢,那只作孽的兔子拿那樣可憐的眼神想嚇唬誰?。堪?? “還講不講道理了!”梁錦棠忍不住低聲惱了一句,抬腳將面前的小石子踢飛。 倒霉催的韓瑱一進院來,迎面就被梁大人的石子暗器擊中膝蓋,痛得差點當(dāng)場倒地?!靶樟旱?,我不得罪你已經(jīng)很久了!” 梁錦棠收了面上的惱意,冷冷望過來:“蕭擎蒼回信了么?” “回了,叫你放心,說他會按你說的做,”韓瑱捂著膝蓋湊近他,輕聲道,“你私下同河西軍主將聯(lián)絡(luò),叫人知道了可是把柄?!?/br> 頭幾日孟無憂剛領(lǐng)著繡衣衛(wèi)的人出城,梁錦棠立馬叫他向河西軍主將蕭擎蒼去了信。他雖不知信中寫了什么,但料想必與此次孟無憂被繡衣衛(wèi)借去劍南道有關(guān)。 梁錦棠在河西軍中影響本就深遠,這些年既任了光祿羽林中郎將,他便一直恪守在京高階武官的生存之道,與河西軍從無關(guān)聯(lián)。否則,高階武官串聯(lián)實權(quán)將領(lǐng),不被整死也得脫層皮。 韓瑱與梁錦棠當(dāng)年在河西軍時就是同袍,回京后又同府為官。兩人同舟共濟并肩十余載,可說他比扶風(fēng)梁氏的大宅里任何一個人,都更了解梁錦棠。 他很清楚,梁錦棠雖平日做事總給人狂妄冷硬的印象,泰半原因是他強勢且雷厲風(fēng)行??蛇@絕不是個不懂分寸的莽撞人。 這回梁錦棠不僅違例插手繡衣衛(wèi)的案子,還冒著更大的風(fēng)險主動聯(lián)絡(luò)河西軍主將蕭擎蒼……絕對是豬油蒙心了。 “你才豬油蒙了心肝脾肺腎,信是你發(fā)出去的,這鍋你好生背著就是了?!焙吆?。 韓瑱才知自己不慎將心中的嘀咕說出口了,轉(zhuǎn)念一想又覺著自己受到了一記暴擊。 素日里沉穩(wěn)內(nèi)斂、持身中正的韓大人形象頓時碎了一地:“人與人之間還有沒有信任了?老子幫你做事,還得替你背鍋?!講不講道理的?!” “小爺就是道理!”梁錦棠自然不會當(dāng)真推他出去擋刀,只是此刻不想解釋,便恨恨抬手勒住他的脖子就往外拖,“我看你很閑嘛!說起來,咱倆已經(jīng)許久沒有打過架了,可巧今日天高氣爽,適宜見血?!?/br> 韓瑱一邊垂死掙扎一邊道:“閑什么閑,忙著呢!孟無憂臨時出京,他手上的事全是我在做!” 還有,誰要跟你打架了?鬼在跟你適宜見血了!老子的新年愿望分明是天下太平啊! 路過的小金寶不明所以,眼睜睜看著韓大人被梁大人慘無人道拖行數(shù)十米,不管不顧地往練功房去。 當(dāng)下是又氣又急,正要沖上去解救受壓迫的韓大人,卻被梁大人兇惡的眼神瞪到想哭。 最終,邊抹眼淚邊跺腳的小金寶被頗懂眼色的同僚拉走了。 而倒霉催的韓瑱屈服在上官兼故舊同袍的威壓之下,極不情愿地在練功房與他打了一架。 兩人識于軍中,彼時年歲相近,意氣相投,熱血共通,韓瑱算得是梁錦棠為數(shù)不多的朋友。 雖多年來韓瑱總在梁錦棠的光芒下被壓著一頭,可韓瑱卻從來是服氣的。 從前在軍中時大家俱染了一身草莽氣,時常一同打打小架,罵罵臟話,再談些掏心掏肺的事。 這幾年回京后,梁大人就得是梁大人,韓大人也得是韓大人,都不免收了少年意氣,冠冕堂皇端著高階武官該有的威儀,倒許久沒有這樣暢快過了。 韓瑱躺在地上,笑道:“老子看出來你有心事,讓著你呢?!?/br> “瞎了你的狗眼,小爺能有什么心事?”梁錦棠靠坐在廊柱旁,兇巴巴啐道。 “老子就拿瞎了的狗眼也能瞧出你臉上寫了兩個字,姑、娘!”韓瑱躺得四仰八叉,豪邁極了。 “我記得,當(dāng)年你曾說過,你心頭是有執(zhí)念的。要說這傅攸寧也是厲害,兵不血刃就干掉你十幾年的執(zhí)念?!?/br> 不信抬頭看,蒼天饒過誰?哈!哈!哈! 梁錦棠閉眼,唇角帶笑,喃喃道:“我一度懷疑,這是某個老狐貍給我挖的坑。便是他不在了,我也出不了這個坑?!彼?,沒想出去的。 傅懋安那老賊,當(dāng)年欺他年少無知,便生生在他耳邊將傅攸寧塑成了神像。 年少時的梁錦棠無法無天,卻也爭勝斗勇,哪里受得下那樣的鄙夷。他總想著將來有一天,定然要傅懋安老淚縱橫地承認,梁錦棠比他那了不起的二姑娘,也不差多少。 后來又想著,將來有一天,定要站在傅攸寧面前,堂堂正正講一句,我早知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可我終究也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兒。 就這樣一路憋著一口氣,奮力朝著傅懋安所期待的方向前行,那個頑劣成性到險些被扶風(fēng)梁氏放棄的梁錦棠,最終有幸,成為了傅懋安所冀望的那種人。 是以傅攸寧初回帝京的頭兩年,他心中有種被騙的憤怒。便只遠遠地冷眼瞧著她,假裝只是不怎么認識的隔壁同僚。 可這談何容易。 在十幾年漫長的年少歲月里,傅攸寧早已是他心中觸不到的月光,是他腦中戒不掉的想象。 明知她就在這里,他怎可能當(dāng)真忍得住不看她。 有時他會想,若非傅懋安的詭計,自己絕不會成為如今這模樣。大約不過就在家族護持下沒心沒肺地長大,任由安排一個不高不低的差事,做著自己不明不白的事,最后娶一個對自己來說不痛不癢的姑娘。 “喂,你腦子被我打殘了是吧?”韓瑱訝異地撐起半身看向他滿臉柔軟的神情,覺得自己快被雷劈焦了。 那個笑得像花兒一般明媚耀目的家伙是誰??? “傅攸寧……”梁錦棠覺得自個兒定是病入膏肓,已然不必再搶救了。光只是念著她的名字,口里就全是甜,“她就是那個執(zhí)念?!币驗樗撬?,所以,我才會是我。 他早已知曉,真正的傅攸寧絕不是傅懋安說的那樣。 可真正的傅攸寧,分明比傅懋安說的,還要好。 昨夜她在自己懷里哭得那樣慘,他險些忍不住就要說,無論傅懋安愿你成為什么樣的人,若你覺得累,放著我來就好。 他此刻有些后悔,昨夜沒有將話說出口。 他該老實同她講,你什么都不必管,也不必害怕。只要牽著我的手,哪怕你閉著眼,都能去到天涯海角任何你要去的地方。 你只管笑,只管胡鬧,即便身后有滔天巨浪,我都會護你不沾半點風(fēng)露。 傅攸寧,若你肯牽住我伸向你的手,你在何處,我就在何處。 總歸,是要走在一路,就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