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燈？曉不得嘛！”村民搖著扇子問其他人，“你們曉不曉得？”

    另有一人說：“楊阿婆的老公就姓關(guān)，不過她老公死得早，她自己一個人養(yǎng)大了三個姑娘。哎呀，楊阿婆的命苦得很，三個姑娘只有大姑娘現(xiàn)在還行，二姑娘年輕的時候被男人騙，后來瘋了，現(xiàn)在還住在精神病院里面。最小的那個姑娘十多年前也死了，就埋在村子后面的墳山上?！?/br>
    又有一人說：“楊阿婆的小姑娘倒是生了個外孫，她小姑娘死了之后，她就一直帶著那個外孫。我不曉得她外孫名字叫什么，我只曉得楊阿婆以前管她外孫叫言言?！?/br>
    言言？齊欣蹙眉，這是關(guān)燈嗎？名字上沒有任何相似之處，會不會是小名呢？

    之前說話那人一拍腦門，又叫道：“哎喲，我想起來了，我前幾天就在這里看到一個小伙子，我還覺得奇怪，現(xiàn)在一想，應該就是楊阿婆的外孫。這么多年不見，長那么高了，大變樣咯！”

    齊欣大喜，連忙比劃了一下身高，詢問道：“是不是大概這么高，看起來瘦瘦的？”

    “對對對。”

    “那他現(xiàn)在在哪里？”

    “不曉得咯！要不你去村子后頭的墳山看看，他mama的墳在那里?！?/br>
    “謝謝，謝謝?！饼R欣激動得連連道歉，掉頭就走。

    村民又喊道：“姑娘，去墳山要經(jīng)過一片水稻田，路不好走，你小心??！”

    “知道了，謝謝大叔！”

    劉明軒見狀，也跟著齊欣一塊跑向村尾，不過他靈活性不行，經(jīng)過水稻田的時候，不小心滑了一跤，沾了一身泥，哇哇大叫起來：“我的天哪！我的天哪！要不要這么倒霉？要不要這么倒霉？”

    齊欣站在田埂上回過身，看到劉明軒一身狼狽的模樣，說道：“劉哥，要不我自己去墳山看看，你先找個地方清理一下吧！”

    劉明軒甩甩手上的泥，哭喪著臉，“你要是真見到小祖宗，記得第一時間通知我??！”

    “放心吧！”齊欣繼續(xù)沿著田埂往前走。

    在她身旁，是大片大片綠油油的水稻，稻莖已經(jīng)抽得老高，稻葉柔軟細長，一蓬蓬，一簇簇，長勢喜人，雖然還沒有抽穗，但是不難預見金秋的豐收。

    一陣輕風拂過，水稻隨風擺動，沙沙作響。從遠處看去，稻田里形成道道波浪，蕩漾開來。

    百米之外，有一座青翠的小山包。

    齊欣終于穿過了水稻田，來到山包腳下。她抬頭望了一眼，山上種了許多蒼松，如巨人般傲然挺立，守護著埋葬在這里的每一個亡靈。

    她沿著石子鋪就的小路往山里行走，周圍全是一個接一個的墳墓，墓碑上刻著逝者的名字與生卒年。

    走了幾分鐘，她終于在右邊一座青色的墓碑前看到了那個人。

    他依舊是閑散風格的打扮，白色體恤和藍色牛仔褲，腳下一雙球鞋。他閉著眼睛，坐在地上，背靠著墓碑，左腿伸直，右腿彎曲搭在坐腿上，兩只手則隨意地放在右腿上，頭發(fā)隨風輕輕擺動，軟軟地耷拉下來，遮住了額頭。

    他面朝太陽，好似睡著了，長長的睫毛投下兩片扇形的陰影，面目沉靜而安詳，仿佛一個純潔的嬰孩，格外令人心疼。

    齊欣沒有立即驚擾他，而是輕手輕腳走到他身邊，先看了一眼墓碑上的刻字。

    慈母關(guān)清之墓。

    原來關(guān)燈的mama叫關(guān)清，他是隨母親姓的。

    齊欣伸手，替他遮擋陽光，不讓耀眼的光芒直射他的眼睛。

    光線的改變驚動了關(guān)燈，他睜開眼，最先看到一雙纖細修長的手，這雙手的周圍暈出一道光圈，看上去神圣無比。

    “你沒睡著?！?/br>
    女孩黃鶯般清脆的嗓音在他耳畔響起，溫柔而細膩，一瞬間足以融化世上最堅硬的石頭。

    關(guān)燈緩緩轉(zhuǎn)過頭，看到了一張白凈清秀的臉龐，眼睛黑白分明，炯炯有神，好似一彎冰涼的泉眼，讓人不由自主地沉浸下去。

    “你……怎么會在這里?！彼曇袈燥@沙啞，不如從前那般清亮純凈，許是因為精神有點差。

    “我是來找你的，你已經(jīng)消失好幾天了。”她的語氣平靜溫柔，絲毫沒有責怪他的意思。

    “找我干什么？我又死不了?！彼碱^緊皺，用手扶著墓碑站起來，可能是起得太快，大腦供血不足，身體還虛晃了兩下。

    “哎，小心！”齊欣急忙扶住他。

    “死不了。”關(guān)燈穩(wěn)住身體，把她推開了，再次閉上眼睛，揉揉太陽xue，眉頭鎖得更緊。

    “你不舒服嗎？要不要去醫(yī)院看看？”

    他的眉頭慢慢舒展開來，又露出了那種痞痞的笑，斜睨著她，“我一沒生病，二沒受傷，去醫(yī)院干什么？你們女人就是愛沒事瞎cao心，浪費腦細胞。”

    “你……”齊欣瞪著他，有種好心被當成驢肝肺的郁憤。他消失不見，她為他擔心，還想方設法尋找他的下落，大老遠跑過來找他，結(jié)果他睜開眼睛第一件事就是氣她。“既然已經(jīng)找到你，我就去跟劉哥說一聲?！彼€(wěn)定好情緒，說完話，轉(zhuǎn)身離開。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不讓她走。

    “干什么？”她低頭看他緊握自己的手。

    “你還沒告訴我，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彼f話的語氣依然漫不經(jīng)心，但眼睛卻格外明亮，目光灼熱地凝視著她，手上的力度也一點都不小，讓她毫無掙脫的余地。

    “我開了天眼，看到你躲在一個叫岐水村的地方，行了吧！”她沒好氣地嗆他。

    關(guān)燈目光微微閃動，輕笑了一聲，“你去翻了我的微博？為了找到我，你把我發(fā)過的微博全部研究了一遍吧？”

    研究你妹！齊欣氣得俏臉通紅，用力掙了兩下，沒能掙開他的鉗制，“放開我！”

    “就算你找到我，我也沒有糖給你吃，小欣欣何苦這么拼命呢？”他的嘴更欠了，索性把她兩只手都抓了起來。

    齊欣：“……”禍害遺千年，關(guān)大爺分明是禍害中的戰(zhàn)斗機，那是要千古流傳的，何須別人來找他？她真是腦抽，坐六個多小時的車跑到這里來受氣。

    “你看你，臉這么紅，像猴子屁股，就算幾天不見我，也沒必要這么激動吧？”

    齊欣連耳根子都氣紅了，使了好半天勁兒，還是掙不開他，“去你大爺?shù)模砰_我！”

    “喲，說粗話了？真難得。”他一臉興味，“不過很可惜，我沒有大爺?！?/br>
    “誰管你有沒有大爺！”她兩只手被他鉗住，手腕的皮都被他捏紅了，只能拿頭去撞他的胸膛。

    “這么著急投懷送抱？”他突然松開她的手，快速閃身。

    齊欣險些一頭栽在地上，還沒來得及反應，他又從她身后抓住了她的雙手，這下她沒法用腦袋去撞他了，簡直是個無賴！“關(guān)燈，這是在你母親的墓前，你就不能莊重一點嗎？”

    “呵呵，拿我媽來壓我？”他靠近她的耳朵，“很遺憾地通知你，這招不好使?！?/br>
    微弱的氣息噴在她的耳后根，讓她禁不住微微一顫，像是一道電流飛快地竄過全身。

    “我媽臨終前交代我，讓我隨心而活，一定要過得開心?，F(xiàn)在我就很開心，她看到了，不但不會怪我，還會為我高興?！?/br>
    齊欣微微一愣，不懂他為什么會突然說起他母親臨終的遺言。是不是他現(xiàn)在的隨心所欲，唯我獨尊，都是來源于他母親臨終的遺憾？一個母親，為什么要在臨終前交代兒子隨心而活，一定要過得開心呢？

    就在她愣神之際，兜里的手機響了。

    “喂，我要接電話，你總不能一直這么抓著我吧？”

    “我?guī)湍憬??！彼米笫肿プ∷齼芍皇值氖滞?，右只手去她的衣兜里拿手機。

    “你你你……你別亂摸?！饼R欣又掙扎，悲劇地發(fā)現(xiàn)她連他的一只手都掙不開。

    “你哪里值得我亂摸？胸小于c杯的女人我摸著嫌硌手。”

    齊欣：“……”賤男人，干脆去摸奶牛好了。

    關(guān)燈替她接通電話。

    劉明軒急切而嘹亮的聲音傳了過來：“齊欣妹子，找沒找到？找沒找到?。俊?/br>
    關(guān)燈不緊不慢地開口：“瞎嚷嚷什么？”

    劉明軒在電話那端愣了兩秒，立馬開罵：“你個臭小子，你玩失蹤，你讓人急死了知不知道？急死了知不知道？”

    “再叨逼叨，我還失蹤一次?！?/br>
    劉明軒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估計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馬上就回去了，別再叨叨了。”關(guān)燈直接掛斷了電話。

    齊欣趁機抽回自己的手。

    他瞥她一眼，勾起嘴角，似笑非笑道：“還不讓我抓你的手，畫圈圈詛咒小欣欣?！?/br>
    齊欣臉皮抽搐，氣惱地瞪他，“把手機還給我！”

    他把玩她的手機，就是不給她。

    手機這時候又響了。

    “我手機響了，快給我，我要接電話！”

    “我?guī)湍憬??！彼肿杂X地接通了電話。

    “齊欣，怎么樣，有老關(guān)的消息了嗎？”這是王少業(yè)的聲音。

    關(guān)燈臉上的笑意微微一滯。

    “小欣欣？”

    齊欣正要開口，卻被關(guān)燈捂住了嘴，“唔唔……”

    “老王，是我?！彼罩謾C，貼在耳邊。

    “老關(guān)？”王少業(yè)明顯也愣了一下，“你、你怎么會有齊欣的手機？”

    “她現(xiàn)在就在我身邊，是她找到了我?！?/br>
    王少業(yè)抽了一口氣，好半晌沒說話。

    齊欣終于撥開了關(guān)燈手，伸長胳膊，“喂，快把我手機還給我?！?/br>
    王少業(yè)也聽到了齊欣的手機，怔怔地說：“你們、你們……”

    “我們馬上就回江州，跟你說一聲，不用擔心我。好了，有什么事回去再說，先掛了?！标P(guān)燈又一次掛斷電話，這次卻沒有繼續(xù)拿著她的手機，而是直接把手機塞給她，掉頭就走。

    “哎？”齊欣握著手機，一頭霧水地看著關(guān)大爺?shù)谋秤?。這臭脾氣，變臉就跟變天一樣，剛剛還萬里無云，忽然間就陰天下雨了。

    兩人下了墳山，再次穿過整片稻田，回到村頭時，跟劉明軒碰了面。

    劉明軒倒是把衣服上的泥洗掉了，不過渾身也濕透了，像剛從水里撈出來似的。

    見那兩人回來，劉明軒還沒來得及開口，關(guān)燈倒是先一步說道：“老劉，你這是嫌天熱，去河里滾了一圈？”

    “滾一圈！滾一圈！”劉明軒拿根樹枝不停地往他身上抽，“攤上你這個小祖宗，我是遲早要被你給折騰死，你能不能消停點？”

    關(guān)燈拽拽地回答：“不能，我就喜歡放飛自我?！?/br>
    劉明軒：“……”小祖宗還是繼續(xù)失蹤得了，免得他一開口就氣死人。

    三人回到車里，讓司機開車回江州。

    關(guān)燈終于把手機開機了，一連串的系統(tǒng)提示消息涌進來，他全都不看，一條條刪除，最后輪到齊欣的那條短信，他才將它點開，飛快地回復了一條。

    ——在你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