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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穿成潘金蓮怎么破~在線閱讀 - 第246節(jié)

第246節(jié)

    她覺得倒也不難完成。每當(dāng)她覺得自己其實很慫的時候,又總能被這人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氣所感染,中和成一派淡定的寵辱不驚。

    于是笑瞇瞇拉拉他袖子,說:“保證沒問題?!?/br>
    幫著武松收了地圖,依依不舍地出了帳子,沒走幾步,又忽然聽到他在后面開口,語氣突然有些沒來由的焦躁:“倘若等了幾日,我還沒去接你,也沒有別人去,你就”

    她倏忽一個激靈,不由得定住腳步。

    聽他停頓一刻,才說:“你在京城里藏了多少錢?輕裝帶上往南去,別在城里久留。”

    語調(diào)平平,甚至帶著些急促的不耐煩。仿佛在說,這些還用我教么?

    她輕輕點頭,面容上毫無波瀾,內(nèi)心里翻江倒海,仿佛突然起了個滾熱的油鍋,整顆心在里面滾了一遍。

    倘若此次“政變”不成,那么大宋多半會往作死的道路上一路狂奔。到那時,若想求得些許活路,自然是應(yīng)該往南逃的。

    他倒想得挺遠(yuǎn)。默認(rèn)她一個人也能生存得好好的。

    可她能怎樣呢?為了避免整個北方淪為修羅場,也只好縱容自己的男人冒這一回驚天之險。情愛私心顯得微不足道了倒不是她有多無私,只是她覺得,若世界真的成了修羅場,自己那點小情小愛,只怕也會被地獄之火燒灼得扭曲,再也沒有起初的純真美好了吧。

    她轉(zhuǎn)過身,努力朝他綻出一個明媚的笑。

    “我在京城藏了多少錢?有些記不得啦,得靜下心來慢慢找。你最好別讓我落得太倉促。”

    武松將她凝視許久,慢慢走近,伸手?jǐn)堖^她脖頸,低下頭,和她額頭相抵了一刻。

    角落里還有兩個清點雜物的小兵,十分默契地把頭轉(zhuǎn)過去了。

    武松這才低聲說:“自然不會。我九成是會去找你的?!?/br>
    頓了頓,覺得有點不滿意,問她:“比九成還多的機會,是多少?”

    她忍不住笑了,輕聲細(xì)語給他上課:“九成九?!?/br>
    他不滿意,又問:“比那還多的呢?”

    “……百分之九十九點九?!?/br>
    武松照著學(xué)舌了一遍,又說:“比那還要多?!?/br>
    “……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br>
    “再多些?!?/br>
    她終于受不了,笑推他:“好啦!你就說百分之二百,我也會信的?!?/br>
    第256章 節(jié)外生枝

    到了行動的當(dāng)日,潘小園按照計劃,自己裝扮成尋常民婦,青衫羅裙,挎?zhèn)€小背囊,袖子里揣點零錢,聲稱是去進城買東西的。大相國寺萬姓交易市場今日開市,進城淘貨的郊區(qū)鄉(xiāng)民絡(luò)繹不絕。沒什么波折,就隨行的二十來人就先后混進了城。

    闊別半年,東京城一如既往,甚至比她記憶中的更加繁華熱鬧。邊疆戰(zhàn)事沒有太影響首都人民的經(jīng)濟生活,反而極大地拉動了內(nèi)需。路過交引鋪的時候,還聽到幾個胖商人湊在一起,大著嗓門聊生意經(jīng)。

    “……要說鹽糖茶酒漲價,那還不就是這幾天的事兒?太原府那邊打仗,黃河航路封鎖,貨物都滯銷在西京洛陽……咱們要抓緊機會,大賺一筆……江南的絲絹……”

    可當(dāng)一隊官兵經(jīng)過的時候,幾個肥頭大耳的商人立刻蔫了下來,趕緊改口:“這年頭生意不好做啊……我虧了十萬貫,傾家蕩產(chǎn)……老哥,你呢?”

    “唉,唉,別提……三十萬被韃子兵搶走在路上,手下人的工錢都發(fā)不出來了……你瞧,我今兒是出來典當(dāng)衣服的……”

    都知道官家在大肆征集民間財產(chǎn),以便向金軍“賠款”求退兵。這當(dāng)口是萬萬不能露富的。能怎么哭窮,就怎么哭窮。

    不時有官兵一腳踹門,闖入民宅,沒多久,勒索出幾貫錢、幾件金首飾,正氣凜然地扔進包裹里,繼續(xù)搜下一家。

    百姓家里不敢留余錢,又有傳言說女真人喜歡漢人女子,要征集民間美女來抵“賠款”,甚至明碼標(biāo)價,處女值幾何,寡婦值幾何,說得繪聲繪色于是家里有未嫁女兒的慌忙尋婆家,下了聘的媳婦慌忙娶過門,大cao大辦的辦婚禮,以求趕緊把家里的現(xiàn)金花光。走了一頓飯工夫,就看到三四個迎親隊伍,行得比趕集的還快。

    路邊瓦舍茶肆里,說諢經(jīng)的,學(xué)鄉(xiāng)談的,叫果子的,不少閑人圍著聽?;蔚姆睒s表象下,汴京上下進入了末日的狂歡。

    有個講三國的說書先生,聽底下有人談?wù)摃r局,笑著插一句:“……大家莫慌!那金兵多少人?十萬!咱們大宋多少人?光汴京城里的禁軍就八十萬!這還不是諸葛亮擒孟獲手到擒來?大伙兒休談國事,且聽小人繼續(xù)講那劉備大意失荊州……”

    路過佛寺道觀的時候,更是瞧見不同于以往的人氣兒。官家為國cao勞,隔三差五的就上香擺陣,祭天祈福;底下文武百官自然不能懈怠,爭先恐后的往廟觀里撒錢,以顯出自己的憂國憂民來。

    延慶觀、太平興國寺、開寶寺、觀音院、東岳廟、乃至西角樓外的祆廟,無一不是香火旺盛,善男信女出入如織。眼下正是清明前后,淺草爛花斗深淺,斜風(fēng)細(xì)雨不覺寒。身著綾羅珠翠的女眷在男女仆役的簇?fù)硐碌擒囅蚯?。緩風(fēng)拂過,掀起輕紗簾,花容乍現(xiàn),引得無數(shù)人競相圍觀。

    動蕩的年代本是灰色的,卻被光怪陸離的五彩妝點備至,催促著人們及時行樂。

    潘小園看看周圍同伴,方金芝、孫二娘、顧大嫂、董蜈蚣,全都在暗暗搖頭。

    一隊二十來人,都是相貌純良、機敏伶俐的好手。身上藏了暗器,計劃分頭潛入城內(nèi)李邦彥、張邦昌、蔡京、童貫等各權(quán)貴府邸,見機行事、綁架拿人。這些高官的府邸,她也都知曉所在。心中規(guī)劃著最優(yōu)路線,眼神指點,同伴們點頭會意,三三兩兩地散了出去。

    最后一撥走的是張青和孫二娘。三人隱在角落里,近旁的嘈雜民聲是最好的掩護。

    潘小園將身上圍裳緊一緊,臉上的小帷幕拉一拉,儼然一個上街購物的民婦,土包子似的朝著遠(yuǎn)處拐彎牌坊后面的高大屋檐指指點點:“蔡京六合堂。一會兒我到曲院街宅子里候著,你們便沿此路往北。若是出事,大內(nèi)急召官員入宮,蔡京父子多半會從那里出來。以前我經(jīng)過時曾見惡犬……”

    孫二娘自信一笑,輕聲道:“你放心。我今兒帶了七八種藥。”

    張青也低聲笑道:“我夫妻倆怕手生,昨天特地找人試了試藥效……”

    他臉上刀疤明顯,進城前小小的化了一下裝,一張臉涂得烏漆墨黑,刀疤是看不出來了,整個人活像煤窯里剛鉆出來的苦工。再配合一個陰險狡猾的笑,小孩子都得嚇哭了。

    三人正說著,忽然注意力被身邊什么人吸引走了。只見一個商人模樣的漢子挑著兩筐雜貨從街上走過去。下頜稀稀拉拉胡子茬,模樣依稀有些眼熟。

    孫二娘、張青也注意到了,目光跟著那小販行了一刻,露出些許困惑的表情。

    但馬上調(diào)整過來。孫二娘笑道:“別管別的。今兒只管完成任務(wù)。晚上曲院街會合。六妹子你先去給我夫婦倆占間好屋,回頭休息!”

    潘小園正待再囑咐幾句,突然身后極近處有人大叫一聲:“娘子!”

    她嚇一大跳,隨后才反映過來是在叫自己。那聲音蒼老,是個老頭兒。

    張青孫二娘也齊齊一驚,下意識就要去掏懷中暗器,又立刻忍住,假裝若無其事地左看右看,伺機使眼色問一句:“是誰?”

    潘小園急回身,只見一個白頭發(fā)白胡子,正朝自己連連作揖:“娘子、潘娘子,別來無恙……娘子還認(rèn)得小人嗎……”

    她擦掉手心的冷汗,難以置信:“王……王老爺子?老人家……”

    盡管臉上遮了個小帷幕,但還是有人從熙攘人群里認(rèn)出了她不是別人,正是當(dāng)年點心鋪的合作伙伴“東京王茶湯”。

    老頭兒一臉如釋重負(fù)的神情,一邊作揖,一邊說道:“總算找到你了,娘子這些日子去哪兒了,老漢我還以為你不管了……謝天謝地……”

    見到旁邊的張青夫婦錯愕,又是一視同仁的作了個兩揖:“官人好,娘子好,老漢有禮了……”

    潘小園也不敢裝不認(rèn)識,趕緊把王老漢拉到墻根角,小聲問道:“老人家,出什么事了?”

    王老漢著急上火,說話說不利落,只是反復(fù)地說:“潘娘子,行行好,你那小嬸子要生了,你快去看看,俺家婆娘不敢做主啊……”

    她目瞪口呆,這才意識到,王老漢口中的“小嬸子”,莫不是當(dāng)初托他們照料的孫雪娥!

    急忙問一句:“她怎么了?”

    王老漢語無倫次:“娘子你不能不管啊……”

    孫二娘卻在后面悄悄拉她:“這是什么人,別節(jié)外生枝。我們得趕緊走?!?/br>
    一個老婆婆提著兩筐菜經(jīng)過,見有憨厚老漢朝個美貌小娘子連連作揖哀求,好奇地朝這邊看了一眼,又是一眼,不知腦補出了什么劇情。

    潘小園飛快一思考。自己和孫二娘夫婦肩膀上都是要殺頭的重任,偏生王老漢這當(dāng)口出現(xiàn)。要置之不理、假裝不認(rèn)識,已經(jīng)為時太晚,如今最要緊的,是不能引起別人注意……

    輕輕咬牙,朝孫二娘低聲說:“你們先走?!?/br>
    孫二娘皺皺眉,眼神指指遠(yuǎn)處的蔡京六合堂。

    潘小園壓低聲音:“別管我,你們先去!回頭我老地方等你們?!?/br>
    張青孫二娘無法。出發(fā)前武松特意囑咐過,要看著六娘平平安安的躲進曲院街宅子才行,“外面鬧翻天也不許出來”。

    潘小園再堅持一句:“我沒事!一個人在城里丟不了!回見!”

    見他倆泯入人群,才果斷跟上王老漢,焦急問:“孫娘子怎么了?快帶我去。”

    王老漢這才滿意,搓著雙手,賠笑道:“娘子一走幾個月,如今總算回來了!那小嬸子當(dāng)家的回沒回來?你們不在,我們老兩口都不敢做主……”

    她心里砰砰跳,趕緊忘掉什么兵變謀反,把自己調(diào)整成日常狀態(tài)。跟王老漢攀談幾句,才意識到

    孫雪娥要生了!

    推算日子,可不是嗎!當(dāng)初得知懷孕的時候,正是去年夏天。后來她帶著周通、扈三娘、方金芝、史文恭,一群雜牌軍回梁山奪權(quán)救人,正是秋末冬初,那時孫妹子的肚子已經(jīng)微微凸出來了。給了王老漢一大錠金子,請他們照料孕婦,免除自己的后顧之憂。料想錢財足夠,老漢一家也都是老實人,孫妹子不會受委屈。

    可她此后南下潤州,北上幽州,跟著軍隊長途跋涉,大小陣仗經(jīng)歷不少,早就把這事拋到腦后。而孫雪娥的老公周通,雖然關(guān)心媳婦孩子,但對于生娃娃的門道一竅不通,連懷孕要懷幾個月都說不出來。

    此時周通大約還在外城禁軍校場附近蹲點呢。在他心目里,自己媳婦大約還是一個微微凸著肚子的狀態(tài)。

    跟著王老漢,急匆匆穿街過巷,一路上免不得左顧右盼,做賊心虛,覺得誰都認(rèn)得自己??吹铰愤呉粋€雜貨店掌柜的露出頭來,好奇地朝自己的方向看,連忙臉一偏,躲了過去。

    王老漢十分盡責(zé),用她給的金子,給孫雪娥在上土橋附近單租了一個小門小院。剛進巷子口,就聽到里面一聲撕心裂肺的嚎叫:“疼啊”

    王茶湯的老伴一個同樣白發(fā)蒼蒼老婆婆佝僂著身子從院里跑進來,手里攥著幾塊熱濕巾,著急地一甩一甩,一雙老眼又渾又紅,見了潘小園都快跪下了。

    “娘子你可來了!沒見過生娃生這么久的,這一天一夜了,還嚎呢!”

    潘小園一聽,嚇得心里一哆嗦:“一天……一夜了?”

    “可不是!我早就不讓你那小嬸子吃太多,可她不聽,這下好了,肚子養(yǎng)那么大,遲了多久才要生,哎喲喲,這要是下不來,有個三長兩短,你、你讓我們說不清啊……再多給錢也沒用啊……”

    王老漢眉毛一豎,罵自己老婆:“說什么呢!有你這么說話的嗎!”

    潘小園連忙說:“不妨事,不妨事,我不是來了嗎?”

    一邊說,一邊汗如雨下。今天是梁山兄弟們賭命的日子。周通的老婆孩子,也偏偏挑了這一日,賭命。

    她一來,王老漢家里頓時有了主心骨。王老太婆趕緊問:“娘子,眼下怎么辦?”

    潘小園:“……”

    這老阿姨,自己又不是沒生過,眼下問她一個生手的意見!

    但誰讓自己是孫雪娥的“監(jiān)護人”呢。王老漢兩口子雖然老實巴交,到底膽小怕事,遇事不敢自己拿主意。

    眼看王老漢老兩口一臉依賴和期待地看著自己,不假思索說:“別急。我留下。”

    王老漢家門口,已經(jīng)指指點點圍了好幾個三姑六婆,一邊扒頭往里看,一邊嘆息:“唉,這小娘子的男人真是錢迷心竅,外出經(jīng)商賺錢,連老婆生孩子也顧不得,留她一個人受罪!不過話說回來,生孩子哪有不疼的,她越叫越疼,怎的不知道消停些兒呢!”

    當(dāng)初把孫雪娥寄托在此,用的說辭便是“她男人外出經(jīng)商”。要是周通此時現(xiàn)身,非得被滿巷的老婆子口水淹死不可。

    不敢進產(chǎn)房,腦子理理順,問道:“那個……穩(wěn)婆……”

    “請了鄰家的陳婆子,已經(jīng)在里頭忙了一天啦?!?/br>
    她松口氣。至少有懂行的。

    但還不放心,“再請兩個,要口碑最好的,給大戶人家夫人接生的那種,最好接過難產(chǎn)的別怕花錢!”

    王老漢巴巴的去了。王老太婆悄聲道:“那個娘子,整天在念叨她男人,我讓她省省力氣,也不干,一直哭……”

    仿佛應(yīng)和她這句話似的,產(chǎn)房里一聲撕心裂肺:“姓周的你到底死哪兒去了!嗚嗚……老娘、老娘為你生孩子受苦……你、你是在哪兒風(fēng)流快活,是不是……嗚嗚……是不是早就把我……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