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jié)
斷斷續(xù)續(xù)下了陣子雨,天兒愈發(fā)炎熱起來,瀘州附近的荔枝林熟了果子,個個紅的嬌艷欲滴,壓的枝頭低垂,有人道當年楊貴妃愛吃的荔枝便是由瀘州加急進貢到長安的,如今還有人專程為這兒的荔枝起了名字,叫妃子笑。 荔枝在開封府也有得賣,便是宮里品相好的,也比不上立在枝下,隨手摘來的新鮮香甜。 顧青竹每日吃上幾顆,尤嫌不過癮,有次在半山散步,站在山頭眺望城邊那抹青綠色的山林輕嘆了口氣,心內想著,若能身臨其境,抬眼就瞧見一樹紅果,體會那手可摘星辰的妙處多好。 此想法在腦中盤亙沒多久,沈曇便提出帶著顧四爺和顧青竹他們,去南山荔枝林游玩半日,順便采上些荔枝買回來,也算不辜負來了趟瀘州,回去路上好打打牙祭。 此行游的怡悅,顧青竹自個兒摘得半筐,沈曇卻仗著臂膀傷勢未痊愈,只捏她筐里的,一路跟著撿漏似的嘗著果子,顧青竹自不與他一般見識,回去讓頌安洗洗,端去給未能去的父親和張姨娘。 既然回程的日子差不多定好,張羅行李又成了件頭疼事兒,來時簡單幾個箱籠包袱,眼下可翻了翻兒,收拾起來費事不少。 顧青竹倒也不急,汴梁來的大人和父親交接還需時間,左右趕在前頭一點點弄完便可,所以這日用罷晚膳,著手翻箱收拾東西,先打開的是裝貴重物品的匣子,盤點完后不經意一眼,發(fā)現(xiàn)盒底有疊書信,待打開來,方才想起臨走時,趙懷信追到城外送給她的。 十多封信分毫未動,顧青竹拿著想了想,復又準備塞進匣子,手還沒動,耳邊卻傳來了沈曇的聲音:“怎么放了那么多信函?” 作者有話要說: 趙三表示,他再不露露臉兒,估計就沒人記得了(笑哭)。 第73章 第七十三回 縱使許園挨著半山而建, 夏日的熱氣依舊聚集不散,平日里穿件單衣已熱的發(fā)汗,唯夜里還涼爽點兒。 小院沒有旁人, 丫鬟仆婦也恪守規(guī)矩,沒有傳喚是不會往門邊兒湊的,為著能涼快些, 顧青竹屋子的門窗基本敞開著, 她聞聲便把沈曇請進屋,那疊子信還未來得及放好,就那么攤在一旁的小幾上。 趙懷信用的信皮兒與普通的沒甚不同, 只在右下角印著個紅色帶圈的‘趙’字, 顧青竹沒刻意擋著, 是以當沈曇走的近些, 隨意掃了眼便記在了心里。 顧青竹猶疑了下,借著沏茶的時候思考是否應當和沈曇坦言相告, 其實若非收拾東西看到這些信, 她都把這事兒忘了個精光,一來不去宜賓, 呆在瀘州有二伯前后打點, 需要她cao心的只有父親的身體;二來程家百日宴上,趙懷信說的那番話,她卻沒當?shù)谜妗?/br> “出城那日趙公子給我的,說是里頭有不少宜賓當?shù)剜l(xiāng)紳官員的介涵,若有需要, 可以請他們幫助?!彼拐\將信函用途交代了,輕微咬了咬唇,又解釋說:“我爹遇山崩的事情,圣人雖未公開,但朝中知道消息的大人還是有的,趙大人府上恐怕也從他處偶聽到了?!?/br> 言外之意,趙懷信雪中送炭的舉動,未嘗不可能是經趙大人授意。 沈曇伸出兩指夾起最上頭那封信,復又看了一遍,揚唇笑著道:“懷信兄聽見你這么把功勞推給他爹,怕是要傷心落淚了。” 信封面兒的‘趙’字,別人不知,沈曇卻是見過的,趙懷信私件上才有,那字是比照他自己筆跡刻出的章,規(guī)規(guī)矩矩的楷書,一撇筆鋒向下收,最好認不過。 可再往深處琢磨,沈曇本含著笑的唇角沉了沉。 趙懷信此人,對有興趣的事物能拿出十二成的行動力,但如果沒興趣,敷衍了事的法子多得是,趙大人就是說到臉兒上,他也會尋個穩(wěn)妥的旁人把事情辦掉,自己絕不攙和其中。 顧青竹話間又用的‘出城’兩字,臨行前,知道消息不久寫下這些書信,親自趕到城外給了她,橫豎看著俱意有所圖。 趙懷信稱得上他在汴梁城少有的投緣之人,兄弟風流這種事兒,沈曇向來劃分的清楚,自不干涉,好比我吃素也不能阻著身邊的人全都戒了rou,但想染指到顧青竹,便要好好論上一論了。 顧青竹聽他副深得其意的口氣,頓時鼻尖哼出一聲:“你倒是挺了解他,不然怎樣,還要督促著我回去向趙公子謝禮不成?”這話故意帶著點兒小脾氣,想避開再深入聊趙懷信的話題,左右兩人以后也不會再有多余的交集。 沈曇把信往小幾上輕輕一扔,轉頭看了顧青竹,不由失笑著拿拇指在她臉頰上捏了捏:“我還沒說什么,青竹的氣性倒愈發(fā)大了?!?/br> 被這么說,她不好意思低了頭,趕忙捂著半邊臉道:“我就那么一說,你莫要生氣,趙公子的好意我心領著,回家拜托大伯母想法子還個人情?!?/br> 顧青竹待人溫和,素來多體諒別人幾分,沈曇對于她隨性而出的話樂見其成,起碼說明她慢慢不再把自己當外人看待。 “不用?!鄙驎也幌胱岊櫦议L輩因此事有別的猜疑,想了想道:“你若肯的話,這信函交給我,由我尋個機會還給懷信兄,至于感謝,大不了城里最好的酒樓請他一頓,又有何難的?” 顧青竹眼睛一亮,心頭難題遂解決大半,隨即又遲疑著問:“如此去辦,可合適呢?” 沈曇挑眉笑了聲,自覺的把那些信攏到一起拿在手里:“別忘了,回到汴梁我家長輩便去你府上提親,我這未婚夫不能出面替你感謝他,還有誰更合適?” 圣人派的五位欽差在瀘州逗留三日,然后匆匆奉命去了宜賓,顧同山額頭和胸口的傷恢復不錯,許郎中說途中多注意,行程慢著些便對身體無礙。 以往年份里,再過半個月瀘州會提前入暑,到時候雨是一場接著一場,酷熱難耐,且蚊蟲也多。顧青竹這幾日腿上還有點發(fā)紅想起疹子,晚間癢的更兇,太醫(yī)郎中均是男的,許蕓過來幫她看了眼辨出是潮疹,別說外地人,本地人熱天也許多長這個的,找來郎中給配出藥膏抹著,才勉強耐的住癢意。 如此一來,顧同山眾人便不再耽擱,啟程回汴梁,而沈曇因為科考在即,也同他們一起上了路。 來時半程的水路另顧青竹記憶猶新,頌安提前為她裝了好幾袋干梅子,楊梅黃梅都有,新鮮的荔枝也空好水,用竹簍子裝了好多,以備不時之需。 沒想到最后顧同山跟她說,這次要走另一條道,途徑陜西路再往東到京城。 這日清早正趕上涼快天兒,顧二爺帶著官府眾人還有許蕓將他們送到了城外,話別一番后,車隊緩緩朝群山深處駛入。 馬車是許園管事準備的,寬敞結實,每輛車下鋪的墊子足有兩寸厚,顧青竹坐上便感覺出不同來,頌平還哎的一聲,彎了腰用手探了探,忍不住咋舌道:“這許家真不愧是富商,棉花壓的這么結實做成厚墊,竟然拿來放在車里踩?!?/br> 頌安也掀起最上層的小毯,朝下頭摸了一把,朝顧青竹道:“還真是棉花?!?/br>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次在瀘州結識許蕓,見她身為女子卻在商路上行的那么遠,闖出一番天地,讓顧青竹有了不少感悟,笑嘆著道:“記得回府便提醒我給許姨去封信,這些日子受她照拂良多,以后若到了京師,我要好好盡地主之誼才是。” 來時一心惦念著父親傷勢,路上再美的景兒,也看的索然無味,而現(xiàn)在,因車隊行的慢,每逢穿過溪水山谷陰涼的地方,顧青竹便下車隨著走上一段兒,就這么慢騰騰的行著,到了臨近乞巧節(jié),終于到了京兆府。 印象中的西北之地應是風沙肆意、黃土漫天,出乎意料的是,顧青竹目及之處,街道青磚干凈整潔,店肆鱗次櫛比,幾乎每家酒樓客店門前都豎著沖天高的桿子,上面掛著幡旗,那些旗子和京師的大相徑庭,展起來怕有半人多高,仿佛不大就瞧不見似的。 推車賣吃食的商販也十分搶眼,胡餅之類竟比其他地方整整大上一圈,一碗面的分量怕是兩個顧青竹都吃不下的,處處透出豪爽之氣。 京兆府對于沈曇來說就如自家后院般熟悉,路上再怎么歇息,疲累還是越積越多,所以沒在市坊多轉,引著他們到城東一處清靜巷子里的客棧住下。 顧同山首先被安頓妥當,此行有許郎中一路跟隨,到底放心的多,張姨娘扶了他到床上休息,轉身洗了洗手,對顧青竹道:“姑娘盡管放心去歇會兒,這邊兒我有照顧著?!?/br> “爹這不用你cao心?!鳖櫷揭残奶叟畠?,在瀘州這段日子,水土不服的癥狀有所好轉,但整日忙的眼瞧著臉兒清減下去。 許郎中馬上要來診脈,顧青竹說什么也要等他看完,才能安心回房間,于是笑一聲道:“父親才是別管我,先閉目凝神會兒好,沈大哥說要送些水果來,且讓女兒解了嘴饞再走罷?!?/br> 顧同山糾著眉,滿臉不贊同的正欲再說,門外沈曇大步流星的走了來,像應和著顧青竹方才的話一般,一手抱著個渾圓碩大的西瓜,另一手拎著一兜李子。 “西北干燥,這些日子也沒下雨,和瀘州差的太多?!鄙驎姨崃颂崾种械睦钭?,眉眼舒展的笑道:“猛地住下怕不習慣,伯父多用些瓜果補養(yǎng),至于三餐,這客棧老板乃我四叔的一位好友,院后便有廚房,我請了人來專門負責采辦和飯食,您想吃什么交待下去便可?!?/br> 連日住在一起,沈曇和顧同山交流增多,再張口閉口的喊三爺或者顧大人未免顯得疏遠,顧同山先提出讓他改口喚聲伯父,正經論起來,顧二爺?shù)牡茏咏兴暡敢菜銘?。沈曇龍章鳳姿,無論說什么便沒有不妥的地方,是以顧同山看在眼中,覺得以前尋他當女婿的想法實在不錯。 “辛苦你了?!鳖櫷筋h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