頌安心思縝密，提前便和頌平對過說辭，抿唇道：“姑娘大可放心，我教過頌平怎么答話，定能萬無一失?！?/br>
    顧青竹拉過頌安的手，安撫道：“祖母知道我的性子，應(yīng)該不會為難你們?！?/br>
    安排妥當，頌平被留下做個接應(yīng)，顧青竹和往常一樣陪著祖父祖母用飯，以前李氏過來時長松苑能熱鬧點兒，如今程瑤有了身孕，便要回去照顧兒媳婦。

    人不多，不到半個時辰桌兒上都收拾干凈了，祖父每晚去書房練字，于mama則把廚房燉的紅棗黑豆鯉魚湯端上來，讓顧青竹歇會兒喝。

    白天趙夫人拿的帖子擺在老太君的手邊兒，下聘的日子沒太多忌諱，她瞅過感覺挑哪個都行，樂悠悠的打開了話匣子：“青竹來選選，里頭還有你生辰那日呢，瞧著都不錯。”

    顧青竹縱然再堅定，這時候也猶豫了下，好在屋子里本就于mama一人侍候著，說話沒甚不方便，于是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老太君跟前，噗通一下子跪在了地上：“祖母，孫女兒有事求您?！?/br>
    用力太狠，膝蓋碰到地面的剎那，她疼的微微蹙起眉，那動靜嚇的于mama差點把湯匙扔出去，慌手慌腳的便想過來拉她。

    老太君更是大驚失色，一面兒探出身子拽她，一面兒對于mama道：“快快，趕緊把她拉起來，怎么了這?！?/br>
    于mama手勁兒不小，但礙于顧青竹肩膀的傷，又不敢使勁兒，只跟著勸說：“七姑娘有什么話好好和老太君說，可不敢再跪了?！?/br>
    顧青竹躲過于mama的手，跪的愈發(fā)端正了，她抬起頭，望著老太君懇求道：“青竹想退回和趙公子的親事，請您應(yīng)允?！?/br>
    這話可謂平地驚雷，老太君連手都忘記收回，目瞪口呆了半晌，和于mama對視一眼，俱震驚的難以相信：“你要和懷信退婚？好端端的這是...為著什么??？”

    于mama眼睛一轉(zhuǎn)，猶疑的開口猜道：“難不成趙家公子做了甚出格的事兒，惹姑娘不高興了？”并非偏袒著自家人，顧青竹給人印象始終是知書達禮，沒個原因怎會說這話？而反觀趙家三郎，從前那風花雪月的艷事過多，眼下表現(xiàn)已足夠驚眾目的，可老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任誰頭個反映，都是往他那邊兒的錯上想。

    顧青竹立刻搖了頭，解釋道：“趙公子什么都沒做，反倒有恩于我，這件事由我一手促成，全是我的主意。”

    老太君回過神，發(fā)現(xiàn)她的話很有深意，半信半疑的問：“你出的什么主意，這都哪兒跟哪兒的?！?/br>
    她心內(nèi)忐忑，原原本本將起因經(jīng)過說了出來，老太君越聽臉色越差，拽著顧青竹的手也松了，于mama也不知怎么反應(yīng)是好。

    顧青竹說到最后已經(jīng)熱淚盈眶，以頭磕地道：“青竹有錯，但是還想求祖母能夠應(yīng)允，孫女兒想嫁的一直都是沈曇?！?/br>
    “你...”沉默了好一會兒，老太君握拳恨恨的垂著腿高聲訓斥道，“你是糊涂！太糊涂了！”

    她張了張嘴，雙手緊緊攥著裙擺，沒有反駁。

    顧家小輩各個品行端正，甚少有真讓老太君生氣cao心的，頭幾個姑娘尋姑爺?shù)臅r候，除去三姑娘有點兒波折，其他均是順順利利，到顧青竹這里，雖說和傅長澤沒成，但錯不怪顧家，老太君自問在理上外人誰都挑不出什么，所以也就寬心把事兒揭過去了。

    老太君寒聲道：“其一，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祖母為人也算開明，只要你自己看中的，人品端正，便是寒門公子咱們家也沒二話，可你和沈曇的事兒，竟連我都瞞著。其二，無論初衷是什么原因，顧家和趙家結(jié)親是實打?qū)嵉?，既然定了，就是許諾趙家，如今無緣無故的退婚實乃出爾反爾。其三，想出這種法子，你這...簡直是膽大包天啊??！”

    顧青竹眼淚止不住的流，也顧不得擦了，認錯道：“錯全在我，青竹甘愿受罰，是孫女兒不孝，祖母您先消消氣?！?/br>
    老太君氣的頭暈，于mama見狀忙從抽屜里翻出順氣的藥丸子，用溫水融掉喂給她喝，顧青竹也想幫忙，可祖母閉著眼不愿看她，顯然是氣極了，于是也不再湊過去，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緩了半晌，老太君又開口問說：“你當初應(yīng)了趙家的親事，沈曇可知道？”

    顧青竹用帕子稍微拭了眼睛：“沒有，老國公病逝，他是事后才知道。”

    “想他也不敢?！崩咸龘u頭深深嘆了口氣，“你不想讓家中為難，不想遵從圣人意愿嫁給五皇子，祖母心里明白，可是這件事確實不對，家有家法，你這脾性也得有個教訓，去祠堂閉門思過三日，這會兒就去?！?/br>
    顧家家法，子孫有大過，至少也要閉門抄經(jīng)七日，老太君說到底還是偏向她，加上肩膀的傷，硬下心才說了三日期限。

    “青竹會好好思過?！鳖櫱嘀窀┥碛质且贿?，隱隱不安的問道，“祖母，這件事您...”

    老太君知道她想問同意與否，當即板起臉道：“我不同意，趙懷信這孩子如今也定下心了，未嘗不是一樁好姻緣，祖母可不想你走那彎路，和沈曇的事兒我就當沒聽過，總有一日會淡下來的?！?/br>
    雖然大約猜得到祖母的態(tài)度，但如此干脆的拒絕，顧青竹心頭還是一緊，哀聲喚道：“祖母！”

    “閉門思過，有話等以后再說?！崩咸v的按著眉心，讓于mama攙扶著往里屋回，“讓丫鬟把穿用的物件挪過去吧?！?/br>
    顧青竹身上力氣一下子卸完了，直到于mama拐回來，才勉強扶著椅子站起來，跪的太久，剛起身時踉蹌了下差點又癱軟下去，于mama上前一步抓了她，把凳子搬來讓她坐下。

    “七姑娘先保重自個兒身子?！睖拊谛t子上溫著，于mama舀出一碗端給她，心平氣和道，“老夫人不答應(yīng)，也是為您著想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等過去這氣頭上，我也勸勸?！?/br>
    顧青竹輕輕笑了笑：“于mama不用為我說話，只是勞煩您這兩日多留意祖母身子，千萬別因著我氣病了?！?/br>
    頌平當夜沒等來姑娘，得知老祖宗讓顧青竹去祠堂思過，把能用上的統(tǒng)統(tǒng)打包帶了過去，這事兒并未宣揚，聽竹苑的丫鬟婆子也以為姑娘是在長松苑陪老祖宗住下了。

    祠堂有專人打掃著，可畢竟沒人氣兒，陰冷的很，床榻也是簡單撐著個板子，被褥全要重新?lián)Q一遍，頌安和頌平能在起居的屋子伺候，可祠堂里面卻是進不去的，顧青竹只能獨自去跪著。

    沈曇在收到顧青竹的信后，次日一早便來到顧家，其他人還不知這回事兒，是以老太君以抱病為由拒絕見他，還都以為老太君是真生了病，李氏匆忙從大房趕過來探望。

    第137章 第一百三十七回

    前兩年沈曇和顧二爺學課時, 見天兒的往顧家跑，也便沒甚主客之分，守門的仆從見是他就直接請進門了, 可如今在京兆府領(lǐng)兵辛苦那么久，頭次回來，李氏自然不好意思撇下他自己呆著, 先喊來顧明宏這才去的長松苑。

    顧明宏交接了手頭的事務(wù), 上峰給他放了十日公假，整日在家陪著程瑤安胎，自家七妹的傷是怎么來的, 他是任誰都沒吐露過, 今兒早晨聽人說顧青竹在老太君跟前侍疾, 心里頭就猜到了七八分。

    趙夫人前腳剛走, 七妹這是坐不住了。

    “連我母親都蒙在鼓里，祖母大概是想把你們倆的事兒壓下去。”顧明宏雖然對沈曇還是有些芥蒂, 但了解之后, 知道不能一竿子全怪罪到他頭上，所以也沒繞圈子, “七妹這會兒八成在祠堂跪著?！?/br>
    沈曇見著父母就稟告過此事, 沈夫人倒沒過于苛責他，沈仲卻大發(fā)雷霆，抄起屋里的棍子往他后背一頓猛抽，那軍棍是家里用來習武強身的，雖說舊的沒那么結(jié)實, 但能斷掉，足以說明下手委實狠厲。

    在床上趴了三四天，他方才勉強可以直起身子走路，背上的紅腫淤血觸目驚心，抹藥時連商陸都不忍去看，最后還是沈靖代勞的。

    其實，沈仲打是打了，打完便默許了他的請求，沈家曾經(jīng)對顧七姑娘十分看中，蕭老夫人不止一次提過幫孫子上門說親，可惜那節(jié)骨眼兒老國公病逝，沈曇的婚事隨即耽擱下來，而顧家沒多久便應(yīng)下了趙家的親事。

    沒想到實情竟是這樣。

    在怪罪沈曇的同時，對于阻止他設(shè)計五皇子的顧青竹，沈仲是說不出的感激。

    “顧兄可否幫忙向顧老太爺通報一聲?！鄙驎倚膬?nèi)在乎顧青竹，但也知道不能意氣用事，以他現(xiàn)在的立場根本沒理由置喙老太君的做法，“我想見見他老人家?！?/br>
    顧明宏心說膽子還挺大，祖母那邊兒摸不到明路，將主意打到老爺子頭上了，于是忍不住提醒道：“我祖父一般很少插手小輩的婚事，況且祖母若是沒告訴他，你反而往槍口上撞了?！?/br>
    沈曇卻不這么想，好似很有信心的笑了下：“幫我通報吧?！?/br>
    顧大學士快到致仕的年紀，腿上有痼疾行動不便，圣人體恤他，特準每隔三日上回早朝，日子過的愈發(fā)清閑愜意，晨里擺弄下花草，用過早膳在步行著去書閣消磨時間。顧府書閣藏書眾多，即便是現(xiàn)在，老爺子仍然時不時的添置新的書卷進去，可謂初心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