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來吧?！?/br>
    趙夫人也開口召喚。

    李果這才慢吞吞走進寢室，他以往沒機會進入趙啟謨寢室，這兩日卻來過數(shù)次。

    “阿茜，你去拿些果子、點心過來?！?/br>
    趙夫人使喚女婢。

    “罄哥，給李果備張椅子。”

    趙提舉使喚書童。

    椅子搬來，就挨著床，李果坐下，看著趙啟謨，竟有些靦腆，一言不語。

    “啟謨，好好招待朋友?！?/br>
    趙提舉帶著夫人離去，還不忘囑咐兒子。

    等兩位長輩離去，李果才仿佛擺脫束縛，將僵直的背放松，拿起拼盤上的一顆糖果，剝著吃。

    “家母想要做件袍子予你穿，你一會試試我的衣物，看大了多少?！?/br>
    趙啟謨靠在床上，閑談著。

    “我娘說，不能要提舉官人和夫人的酬謝。”

    李果將糖果塞入口，繼續(xù)剝起第二顆。

    “你收下無妨?！?/br>
    趙啟謨覺得只是件袍子，完全不用介意。

    “不要。”

    李果拒絕，畢竟果娘叮囑過許多回，要是拿了趙提舉夫人的酬謝，還不被娘責怪。

    “啟謨，你吃嗎？”

    第二顆糖果剝好，李果拿在手里。

    這兩天，就是山珍海味也吃不下的趙啟謨，瞥眼李果手中的糖，張開嘴，李果將糖果掩入他唇中。

    絲絲甜意在口腔中化開，趙啟謨歪著頭，對上李果的笑臉。

    “家父要贈你五金，給你添置文房用具?！?/br>
    趙啟謨想這筆錢購買案文房筆墨那些，綽綽有余。

    李果聽到五金明顯有些動搖，他扎起兩個蜜餞，塞到嘴里。

    “唔，吶葉不能妖?！?/br>
    “先把嘴里東西吃完，再說話。”

    趙啟謨說。

    “就是說，不能拿錢。我娘要打死我。”

    李果其實覺得有錢拿再好不過，何況還是五金，這對果家而言，絕對是筆巨款。

    “你也是為救我，才掉水里?！?/br>
    李果又拿起酥餅，“咔嚓咔嚓”吃著。

    “我又去救你，也就扯平嘍?！?/br>
    啪啪手上的餅渣，李果很是不以為然。

    “你是我朋友嘛，不用報酬?！?/br>
    他真不覺得自己扎到水里，拽溺水的趙啟謨是多么不得了的事情，當時也沒有細想，完全是身體反應(yīng)。

    雖然趙啟謨是個突然就不理不睬，突然又和好如初的壞朋友。

    看著李果的笑臉，趙啟謨一陣沉寂。

    “啟謨，你是不是還會難受？”

    李果見趙啟謨神色改變，以為他又心悸。

    “不是。”

    趙啟謨搖頭。他在想事情，想一件很重要，卻不知道該怎么開口的事情。

    “果子，陸公和夫人讓你留下來用餐，你一會別回去啦?！?/br>
    罄哥站在門口，交代這么件事，又速速離去。

    天近黃昏，趙宅廚房的炊火燃起。

    “哎呀，罄哥，你別走?！?/br>
    李果追出去，沒找到罄哥，又折回。

    “留下來吃晚飯，相當豐盛，你敞開吃?！壁w啟謨似乎很高興，一向嫌棄李果的娘，待李果態(tài)度，有著明顯改變。

    “我不行，啟謨，要是鬧笑話呢?！?/br>
    李果知道富貴人家吃飯很講究，餐具也特別精致，自己一個粗陋沒規(guī)矩的人，不好意思爬上別人家的餐桌。

    “你和我在房中用餐，沒人笑話你?！?/br>
    趙啟謨微笑，這樣的機會可是很難得。

    “好，那我留下來?！?/br>
    李果眉開眼笑。

    趙宅做給主人吃的晚飯，極其精致，講究。罄哥從食盒里一盤盤端出，李果看得目不轉(zhuǎn)睛，垂涎三尺。

    “這是金的嗎？”

    李果拿起筷子端詳，筷子金燦燦，柄部還有花紋。

    趙啟謨點了點頭。

    餐案擺在床前，李果和趙啟謨對面坐著，趙啟謨看到李果用拇指磨蹭筷子，李果臉上的神情很復雜，既像驚詫又似有些憂郁。

    金筷子，金碗，銀勺子，銀盤子，金柄玉湯匙。

    李果小心翼翼拿著，每端詳一樣，臉上的憂郁就要加重許多，好在很快，美味佳肴收買了他的胃，也得以調(diào)整他的心情。

    “給，炸卷，慢慢吃。”

    趙啟謨將最后一塊炸卷放李果碗里，經(jīng)過李果一番“搜刮”，一桌的食物所剩無幾。

    “額?！?/br>
    終于李果打飽嗝，摸摸圓滾的肚子，放下筷子。

    喚作阿茜的侍女，侍立在一旁，不時掩嘴偷笑，不過她站在李果身后，李果沒發(fā)覺。

    “收走。”

    趙啟謨瞪了侍女一眼，阿茜趕緊過來收拾，低頭再不敢造次。

    餐桌搬走，李果靠在趙啟謨床沿，喃語著：“好飽，我現(xiàn)在走不動了，一會再回去吧。”

    “快去躺下，躺平?！?/br>
    趙啟謨哭笑不得。他坐在床邊，罄哥在幫擦手，一位侍女蹲在地，正為他洗腳。

    “果子，你也把手腳洗洗?！?/br>
    罄哥將濕巾遞給李果，示意李果擦手。

    李果接過，將手擦了擦，又縮起腳，把腳也用力擦了擦。

    “噗嗤”，蹲在地上的侍女忍不住笑了。

    那是手巾，并不用于擦腳。

    “下去吧?！?/br>
    趙啟謨縮起腳，自己拿擦腳巾拭去水漬，將巾布丟回水盆里，支走侍女。

    “是?！?/br>
    侍女順從離去。

    李果在床上躺平，捂著肚子，他看著侍女離去，罄哥將房門關(guān)上，他若有所思。趙啟謨拿個枕頭塞到李果頭下，李果才仿佛回過神來，沒頭沒腦問著：“啟謨，皇族就是皇帝的兒子孫子嗎？”

    以往聽人說趙啟謨是皇族，李果沒當一回事，趙啟謨還不是一樣兩個眼睛兩條腿，但是今晚，他知道不同了。

    “也不全對，我是太祖皇帝的六世孫，已是六代之后，冠著皇族稱謂而已，在京城里什么也不是。”

    趙啟謨在李果身旁躺下，將被子拉到胸口，他平躺，臉向內(nèi)側(cè)，望著窗外星光。

    “我聽人說，京城的人特別多，天天都跟過上元夜一樣，街上擠得走不動?！?/br>
    李果翻身，面向朝趙啟謨，他側(cè)身躺著，手搭在啟謨枕邊，玩著啟謨披散的發(fā)。

    “主街道很寬敞，有兩條落璣街寬，然而仍是很擠，人特別多?！?/br>
    趙啟謨回過頭，將李果把玩的頭發(fā)收攏。

    “還有啊，據(jù)說京城的人，長得好看，個頭也很高?！?/br>
    李果也是在包子鋪聽人閑扯，他覺得很有道理，因為趙啟謨就長得很好看。

    “都是胡說，跟此地一樣，也有高也有矮，也有丑也有美?！?/br>
    趙啟謨不知道李果將京城想成了怎樣的去處，那里雖然繁華，但也不是什么神仙住的場所。

    “你去過便知曉，是怎樣的地方?！?/br>
    趙啟謨也只是隨口一說。

    “啟謨，等我長大了，我要和你去京城玩?！?/br>
    燭光下，李果的臉龐輪廓顯得特別柔美，他亮著一雙眼睛注視著趙啟謨，帶著期許。

    趙啟謨神情一滯，不忍拂李果心意，輕聲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