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后，又是一個(gè)滴水成冰的夜晚，李果送別前來踐行的袁六子和周政敏，吩咐阿小將剩余的酒菜送給館舍的仆役吃。阿小離去，李果坐在床上收拾行囊，抬起頭來，發(fā)現(xiàn)門外站著一個(gè)人影。李果出門探看，見到風(fēng)衣風(fēng)帽，身披雪花的趙啟謨。

    李果未做思索，趕緊幫趙啟謨解風(fēng)袍，想著風(fēng)袍濕透，想他凍壞了。房門忘記關(guān)，一陣風(fēng)刮入，桌上的油燈熄滅。此時(shí)，李果剛脫下趙啟謨的風(fēng)袍，著急想去關(guān)門，不想趙啟謨突然將李果壓制在門后。黑漆中，李果聞到一陣龍涎香的氣息，隨即是一個(gè)沉寂無聲的吻。

    作者有話要說：　　李果：有種再忍兩章啊混蛋

    第79章 離京

    風(fēng)從過道涌進(jìn)室中, 火盆中的木炭欣喜燃燒, 仔細(xì)看的話，能看到無數(shù)細(xì)小的火星在歡暢地跳動(dòng)。偌大的房間, 火盆所照明的范圍極其有限, 門后屬于黑漆的地帶。趙啟謨高大的身影罩在李果身上, 李果仰著頭，趙啟謨壓著頭, 兩人身體緊貼在一起, 隔著厚厚衣物，也能感受到彼此炙熱的身體。

    趙啟謨一手撫摸李果的背, 一手貼熨著李果的腰, 他的吻, 溫柔卻也激情；李果揪著趙啟謨背部的衣服，努力回吻，兩人糾纏在一起。

    他們相互親吻，時(shí)而又貼著鼻尖, 依依不舍將唇移開, 輕輕喘息。李果被親得身子酥軟, 幸好背抵著墻，他不至于站立不住。

    李果混亂想著，這種感覺很熟悉，原來他們以前真的曾擁吻過，在南澳那一夜。

    李果想如果當(dāng)時(shí)不是因?yàn)樯∶院響?yīng)更早知道啟謨的心思。然而若不是自己神志不清, 那時(shí)的趙啟謨也不會(huì)回吻。

    這人便是這樣，心思總是藏得很深，明明喜歡著，卻要冷冷將人推開。

    李果心中酸楚，也不知是在心疼自己，還是心疼趙啟謨。他抬手觸摸趙啟謨的眉眼、鼻唇，眼睛適應(yīng)黑暗后，他能隱約看見趙啟謨臉龐的輪廓。他注視著趙啟謨，發(fā)現(xiàn)趙啟謨也正凝視他，四目相對(duì)，李果只是一眼，臉便火熱得像滾過沸水的螃蟹，仿佛此時(shí)才真正意識(shí)到他和趙啟謨縮在這門后做了什么。他心知是沒救了，他就是如此喜歡啟謨。

    兩人身側(cè)，房門半開，過道的燈火昏暗，除非有人執(zhí)燈經(jīng)過，站的位置刁鉆，否則看不見他們兩人。趙啟謨趁油燈熄滅的瞬間，挑了個(gè)極好的位置，也不知他是如何迅速做出判斷。

    然而兩人仍很謹(jǐn)慎，他們靜寂無聲的擁吻，連衣物的窸窣聲都很少發(fā)出。

    當(dāng)李果輕輕推開啟謨，阿小的腳步聲已經(jīng)在過道響起。

    李果若無其事地站在門口，見阿小提燈快速走來。阿小問：“小員外，屋里怎么沒點(diǎn)燈？”

    “被風(fēng)吹滅?！?/br>
    盡職的阿小，無視李果站在門口似乎是要攔阻他的舉動(dòng)，他連忙進(jìn)房，將房門掩上，回頭，他便看到坐在火盆前烤火的男子。這是位英俊年輕的陌生男子，衣著華貴。

    趙啟謨坐姿端莊，神情淡然。李果忍俊不禁，怕被阿小發(fā)覺，趕緊將臉別向一旁，他算是見識(shí)到了趙啟謨裝一本正經(jīng)的能力。

    “阿小，有事再喊你，你先去歇下?！?/br>
    李果支走阿小。身為下人，阿小睡在一樓的仆人通鋪里。

    “小員外，那我先下去啦?！?/br>
    阿小雖然有些疑惑，但仍順從離去。

    待阿小走開，李果把房門關(guān)上，并栓好，隨即又將燈罩蓋上，熄滅油燈。

    這里是家館舍，租客比較多，通道偶爾會(huì)有人走過，雖然房門關(guān)閉，但是只要室內(nèi)點(diǎn)燈，從外頭能看到屋內(nèi)的人影。

    做好這些，李果才走到趙啟謨身邊，從身后抱住趙啟謨，將臉貼著他的肩膀。

    趙啟謨回身，把李果攬入懷，兩人相視莞爾。李果臉貼著趙啟謨的胸口，仰頭去親他能親到的地方，衣領(lǐng)，脖頸、下巴。

    火盆里的炭火，悄無聲息燃燒，橘紅而微亮的光芒觸及之處，無不是溫暖、愜意。

    夜深，室外冰寒，館舍中寂靜無聲。

    李果趴在趙啟謨身上，端詳趙啟謨腰間系掛的佩玉。這件佩玉溫潤(rùn)細(xì)膩、巧奪天工，縱使是李果這種不懂玉器鑒賞的人，也覺得它必然價(jià)值不菲。這是件白玉，鏤空雕刻著飄逸的云團(tuán)，在云團(tuán)之上，還有兩只對(duì)舞的白鶴。白鶴如此靈動(dòng)，仿佛活物，要振翅翱翔而去。

    “啟謨，我爹回來了，今年秋時(shí)的事?！?/br>
    李果輕聲細(xì)語，一則他怕被人聽到他房中有交談聲；二則，在此時(shí)提起長(zhǎng)輩，總難免覺得不安。

    “嗯，我猜到了?！?/br>
    趙啟謨低語，他擱在李果背部的手指動(dòng)了兩下，但仍未將手縮回。

    “因?yàn)槲彝蝗桓挥袉?？?/br>
    “我有許多猜測(cè)，甚至想，你是否在廉州有什么奇遇？”

    李果心驚，又想著啟謨不可能知道，他在廉州獲得六分珠的事，這才安心。說到這顆六分珠，難免要提起他遭遇刺鯊咬傷，他怕趙啟謨難過。

    “我這次到京城來，是為了見你?！?/br>
    “我知道?！?/br>
    “還有，我想在京城開家珠鋪，這趟回去，我明春還會(huì)回來?！?/br>
    “我知道?！?/br>
    趙啟謨的話語，也仍是溫和平緩。

    “你怎么知道？”

    李果將臉貼在趙啟謨肩上，嗅著他身上的氣息。

    趙啟謨默然，似乎在思考怎么回復(fù)。

    “你派阿鯉跟蹤我？”

    李果懊惱，因?yàn)橼w啟謨有先例，所以他也猜測(cè)到了。

    “心口不一，到底是誰莫要再來糾纏?！?/br>
    李果說出口，便又后悔，話語重了，他不忍指責(zé)啟謨。

    “這是我的過錯(cuò)?！?/br>
    趙啟謨這人錯(cuò)便是錯(cuò)了，他一直認(rèn)為自己努力做的對(duì)事，其實(shí)是錯(cuò)事。

    如果他今晚沒過來，讓李果在明日絕望、心死離去，那么他無疑，要抱憾終身。

    正交談間，屋外傳來似遠(yuǎn)似近的擊梆聲，已是亥時(shí)。

    趙啟謨起身，整理衣物，坐在床上，穿上鞋子。李果將風(fēng)袍披在趙啟謨肩上，系結(jié)，又去拿來風(fēng)帽，為他戴上。

    李果依戀不舍，趙啟謨攬了下他，輕輕說：“我明春等你?！崩罟诺囊宦?。

    第二日清晨，周政敏、袁六子在城郊送行李果。袁六子額頭上還纏著布條，一縷殷紅滲出，精神也顯得頹然。

    那日柳大郎怒罵袁六子時(shí)，提到了“信”以及一些難入耳的話語，李果聽得迷糊，但也有所猜測(cè)。袁六子當(dāng)時(shí)神色凝重，堪稱呆若木雞，以致于挨了柳大郎一棍，而后竟也毫無抵抗。他一個(gè)將門子弟，怎么可能沒有拳腳功夫，卻因情任由人打罵。李果十分同情。

    袁六子并不提他和那位柳二郎的事，李果也不敢問。

    好在，李果回刺桐，袁六子身邊還有位周政敏陪他喝酒、閑扯。

    “南橘，明春我人大抵是在瓊州，你和政敏去嶺外，可要記得到瓊州找我。”

    “袁兄，那自不必說?！?/br>
    “定然前往?！?/br>
    “好！”

    袁六子心滿意足，張臂攬抱李果的肩頭。周政敏也上前，給了李果一個(gè)擁抱。

    “李員外，什么時(shí)辰啟程？”

    一位腳夫過來行禮，詢問。

    “再等等?！?/br>
    李果望向城門方向，他在等人。

    未幾，便見一位俊美的世家子騎匹白馬，不慌不急前來，他身后跟隨兩位仆從。

    “子希，也是來送行嗎？”

    “是，袁兄也在。”

    趙啟謨?cè)隈R上回禮。

    “見過趙舍人?！?/br>
    周政敏對(duì)趙啟謨行了個(gè)禮。

    趙啟謨點(diǎn)頭示意，他記得見過這人一面。

    李果的行囊不過一箱，背負(fù)在一匹棕色馬上，另有馬夫和腳夫各一人。

    趙啟謨躍下馬，執(zhí)著馬鞭，他看李果，李果已在看他。兩人神色平靜，言語不逾友情。

    “南橘，路上小心?！?/br>
    “多謝趙舍人，前來送行?！?/br>
    趙啟謨頷首，轉(zhuǎn)身喚身后的仆人：“阿鯉。”

    阿鯉聽到喚聲，立即提著食盒上前。他手中的食盒是件漆面的竹制品，看著樸實(shí)無華。

    “只是些尋常糕點(diǎn)，給你路上食用?！?/br>
    “那多謝了。”

    李果接過，隨手遞給阿小。

    “保重，我就此別過了?！?/br>
    李果跨上棕色馬，在馬上辭行。

    “保重?！?/br>
    三人異口同聲。

    李果上一伙人上路，走出不遠(yuǎn)，李果回頭，用力揮了揮手。

    他目光掃視過兩位友人，最終落在趙啟謨身上。趙啟謨騎在馬上，也不過是對(duì)李果點(diǎn)了點(diǎn)頭。

    李果沒有多做停留，他回身策馬，緩緩離去。

    夜晚，李果一行人，入宿村店。住所簡(jiǎn)陋，李果和阿小一間房。店主婦送來飯菜，咸澀難入口。李果讓阿小將趙啟謨送的食盒拿來，擺在了餐案上。

    這是京城常見的四層食盒，看著樸素，李果看著它，卻是一臉饞相。

    李果打開第一層，見里邊有六七塊糕點(diǎn)，色彩鮮麗，小巧別致。李果開心地夾起一塊，塞入口中。

    唔，好吃，居然是乳酥！

    再拿起一塊，黃色的，晶瑩剔透，像水精般。

    李果小咬一口，甜香的蜂蜜和桂花的味道在口中化開。

    喜得李果眉眼彎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