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jié)
恐怕被囚死在這里,都無外人知曉。何況吳宅還是駙馬府,外人就是要闖進來救他,也無能為力。這高樓深院,何等可怕,這便是權(quán)勢帶來的威懾。 突然,李果聽到門外有腳步聲挨近,他警覺盯著門口。 房門打開,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吳伯靖,他身邊還跟著一個人,便是去珠鋪誘騙李果到吳宅的黃義袍仆人。李果警惕看著這兩人,拳頭在袖子下握緊。 吳伯靖進屋,他先是掃視桌上未動過的飯菜,既然目光落在李果身上。 “你要關(guān)我到何時?” 李果仰頭對視吳伯靖,他大膽,冷靜。 被押往此地,李果做過掙扎,因而他發(fā)須松落,頭發(fā)凌亂,手腕上也有他人拉扯強拽留下的淤青,就是身上衣袖也有一大片血跡。這樣的李果看著凄慘,但沒有自憐自哀。 “四月殿試,便放你回去?!?/br> 吳伯靖或多或少有點欽佩李果的鎮(zhèn)靜,這人不哀求,不哭號,不卑也不亢。 這一段時日,至關(guān)重要,干系著趙啟謨一生的前程和命運。 “我若是失蹤,他又怎能安心殿試?你口口聲聲說為他好,他要是知道我被關(guān)在這里,心里該多難過?!?/br> “那便不讓他知道?!?/br> 吳伯靖厭煩李果說趙啟謨?nèi)绾卧诤跛@份在乎,要付出慘烈的代價,而這份代價,不在眼前這人身上,他無需去承擔多少。 “啟謨會找我,無論我在哪里?!?/br> 李果搖頭,這人不懂趙啟謨可以為他做什么。 啟謨二字,從李果口中說出,令吳伯靖不悅地挑了下眉頭。這位少年身上,看不出絲毫謙卑,他不畏懼自己的身份,也沒能辯分他和趙啟謨在身份上的巨大差異。 “啟謨二字,豈是你能叫?” 吳伯靖居高臨下,冷漠審視李果。 “你覺得我卑賤?!?/br> 李果心中酸楚,他低頭看著自己的傷指,還有展開在掌心的一枚戒指。 “像地上的雜草那般可以肆意踐踏,啟謨不那么覺得?!?/br> 李果將戒指捧著,低頭親吻,他嗅到自己手指上的血腥味,他想起袁六子在柳宅外,被人打破了頭。 袁六子難道也卑賤嗎?我也并不卑賤,卑賤的恐怕只是我們的情愛。 俯身在塵土上,任人羞辱、踐踏。 吳伯靖臉上的神情十分復雜,他看著李果親吻戒指的舉止,仿佛被冒犯般,將臉別開。 這夜很難熬,吳伯靖離去后,李果臥在床上,無法入睡。輾轉(zhuǎn)反側(cè)到半夜,李果傷指火辣辣地疼,而李果渾身發(fā)燙,想是傷口感染。生病疲倦的李果,昏沉沉睡下。 醒來,外頭已是白日,院中有人聲。李果從床上坐起,他乏力難受,手指仍是疼痛不已。舉起查看,發(fā)現(xiàn)它腫大一倍,紅得像烤熟的蘿卜。這樣的傷勢,可大可小。 不能坐以待斃,李果爬下床,搖搖晃晃走至房門,他撞門,嘶啞著聲音喊人。 “放我出去?!?/br> 李果斷斷續(xù)續(xù)喊著。 “誰?誰在叫?” 突然,一個清脆的女聲響起,緊接著是奔跑而來的腳步聲。 “這里!” 李果高興地趴在門上,透過門縫喊叫。 “你是誰?怎么被關(guān)在這里?誰把你關(guān)著?” 吳英英向來不會出現(xiàn)在下人的院子里,只因今日和兄長起了沖突,才賭氣跑出來透氣。不想,竟然發(fā)現(xiàn)這院子里,居然還關(guān)著個人,這還得了。 “我叫李南橘,是朱雀門街李周真珠鋪的東家。這位小娘子,可否幫我傳個話?!?/br> “你即是珠鋪的東家,干么把你關(guān)在這里?” “我得罪了人。小娘子,你可知道城東的趙家二郎,趙啟謨?” “你認識趙二郎!” “我是他友人,你可否幫我……與他……與李周珠鋪的人通報,便說我被關(guān)在這里?!?/br> 李果本想托付她幫忙通知趙啟謨,然而趙啟謨說過十數(shù)日不便相見。 門外一陣沉默,李果絕望地想,這女子難道是無力幫忙,好不容來個肯搭理他的人。李果憤怒地撞門,突然聽到一句: “你退后,我去找把斧頭,救你出來?!?/br> 而后便是一陣奔跑的聲響。 李果好會才反應過來,這位聲音嬌滴滴的女子,說她要去找把斧頭,然后救他出來。 吳英英真的跑去柴房找斧頭,她平素刁蠻成性,仆人不敢攔她,尤其見她舉著一把斧頭,氣勢洶洶往院子里趕。 “使不得,郎君特意將他關(guān)在此!”數(shù)位仆人,緊跟在身后勸著。 “你說是我哥把人關(guān)在這里?” “正是,郎君回來,見人不在,小的可怎么和他交代。” “讓開,我管你怎么交代,他是趙二郎的朋友,怎能把他關(guān)在這里。” 啪啪,隨即發(fā)出三四下砍門的聲響。女子力氣弱,數(shù)次砍擊下,都沒將門鎖敲掉。 “唉,我累了。” 吳英英將斧頭丟棄,辛苦喘息。 “誰有鑰匙?快交出來!” 此時門外有七八人,都是聞訊趕來的仆役。李果在門縫里往外張望,因為被人遮擋,他看不清女子的樣貌,唯只聽到那女子在訓斥著眾位仆人,女子十分兇悍,最終拿得鑰匙。 咔嚓,門鎖被打開,房門推開,一道光芒照入昏暗的室內(nèi)。李果激動地邁出腳步,突然感到一陣心悸,隨即身子發(fā)軟,他扶著門框,抬頭看見數(shù)位仆人將他圍困。 “你沒事吧?” 女子低頭看李果,她那張美得張揚的臉呈現(xiàn)在李果眼前,這是位穿紅艷衣服的少女,年齡約莫十五六歲。 “誰許你將他放出來?” 一個嚴厲的男聲響起,吳伯靖抱胸站在少女身旁。 在吳英英劈門時,便有仆人急匆匆趕去和吳伯靖通報了。 作者有話要說: 吳英英:哥,你這樣的,活不過三集 第92章 他人在哪 屋中燎香, 是龍涎香。 熟悉的氣息, 讓疲倦的李果昏昏欲睡,但他無法安然入睡, 不時還是會因為疼痛而睜開眼睛。一位大夫, 正在為李果食指上的傷口做處理, 用竹蔑清理傷口,澆撒藥水, 堪稱受刑。 專門用來鉸金銀的鉸刀, 極其鋒利,鉸傷了李果食指的指骨, 筋骨皆斷。這傷本來便嚴重, 何況還感染了。 “不疼不疼。” 吳英英站在床邊, 輕語,像哄小孩子那般。 她那句不疼不疼,令李果想起他縫合額頭傷口時,啟謨也曾這樣安撫他, 這般想著, 似乎也不那么痛苦了。 吳伯靖請來的大夫是位京城名醫(yī), 手法嫻熟,很快將骨渣剔去,敷藥,用竹片固定傷指,以細麻布條細細纏好。 “大夫,這樣包起來, 會自己長好嗎?” 吳英英好奇探頭,她不避嫌,人便站在李果床旁,她膽子也很大,不畏血。 “十天半月也未必能長好,先將藥煎了喂他喝下,病勢來得急?!?/br> 大夫把手捂在李果額頭,仍是guntang。 “有性命之憂嗎” 吳伯靖站在一旁,話語憂慮。他知道傷創(chuàng)感染,不可小視。 “不至于,兩帖藥服下,燒便會退去?!?/br> 即是京城名醫(yī),包你藥到病除。 吳伯靖起身,親自將大夫送出去。吳英英吩咐仆人去煎藥,她照看李果,搬張椅子坐在李果床旁。 吳伯靖回來,見meimei正在用濕巾擦拭李果額頭的汗水,心情相當復雜。 他倒是沒告訴英英這位少年是趙啟謨的情人,這叫他如何說得出口。只是想到他meimei迷戀啟謨多年,竟是一心一意照顧著“情敵”,吳伯靖心里有些不適滋味。 “哥,他看著很和善,怎么把你得罪?你把人關(guān)著就算了,還把人手指鉸傷。” 吳英英指責兄長,她平素是驕縱,可傷天害理的事不干,也還分辨得清是非。 吳伯靖被說得心虛,他想把人關(guān)著是事實,把人傷卻是出乎意料。 “他說他是趙二郎的朋友,是真的嗎?” 吳英英好奇詢問。她兄長和二郎是打小的朋友,兩人親如手足,即是二郎的朋友,兄長為何還傷他? “不是?!?/br> 吳伯靖沉思一番,才做出回答。朋友和情人,全然不同。何況這人,和趙啟謨各自戴著象征婚誓的戒指。若他不是男子,那便該是趙啟謨的妻了。 也是荒誕,男子之間,何來婚誓。 啟謨那般親真意切的人,卻獨獨去迷戀一位男子。連自己這樣的交心朋友,都未曾透露一言,想想也是令人惱怒。 “那哥哥為什么將他關(guān)起來?” 吳英英問不出個所以然,顯然不會輕易罷休。 吳家雖然是顯貴,可從來不會將個外人關(guān)在家中,這是犯法的事。不必說被家尊知道,就是被母親知曉,也得挨頓訓。 “這事你別問?!?/br> 吳伯靖不打算說出來,一則為啟謨著想;二則也是不忍傷親meimei的心。 想想都覺痛心,京城那么多小娘子,傾心于趙二郎,他卻喜歡男子。 瞞得真深,連他這位號稱“知心”的摯友,一度也不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