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節(jié)
大皇子不耐煩地打斷:“速速從實招來,休想抵賴狡辯!若非出事,誰有閑功夫元宵夜熬著審問你們?” “都給本殿下好好說人話,誰聽得懂海外蠻語!”二皇子相當(dāng)沒好氣。 “皇兄,他們是海外蠻夷,至今茹毛飲血,粗鄙野蠻未開化,不見棺材不掉淚?!绷首于w澤文語氣森冷,下顎緊繃,從牙縫里吐出字,提議道:“哼,不如先上一頓板子,把他們打清醒了再審,否則掰扯到明早也問不出個所以然,父皇到時要看口供的?!?/br> “我哥說得對!上板子上板子,再硬的嘴也能給他撬開嘍,給侄兒們討回公道!”七皇子趙澤武振臂高呼,全力擁護(hù)胞兄,他陪坐后側(cè),活脫脫一根聒噪尾巴,激動得臉紅脖子粗。 “老七,冷靜點兒,此乃刑部公堂。”慶王扭頭提醒。 “哎,好的,我只是著急?!壁w澤武訕訕入座,忿忿道:“真喪心病狂啊,兇手居然連皇孫都敢害,拿小孩兒出氣,呸,可惡至極!” 慶王無暇理會魯莽弟弟,專注翻看先褐國卷宗,任由耳畔兄弟們怒氣沖沖恐嚇逼供。 “三哥,發(fā)現(xiàn)什么問題了嗎?”五皇子湊近詢問。他暈乎乎,疲憊揉捏眉心、以腕口蹭太陽xue,仰脖灌了半杯濃茶提神。 “此案難了?!?/br> 慶王喟嘆道,食指點點卷宗:“五弟,你看,自承天四十九年開始,先褐國斷斷續(xù)續(xù)派遣使者來訪,但因言語禮儀太欠妥,外埠司一直沒批,直到去歲年底,才上奏朝廷準(zhǔn)許其攜貢品入京朝拜,在西郊外使殿給撥了兩間屋子招待?!鳖D了頓,他神色凝重,說: “可他們頭一回進(jìn)貢的賀禮就出了大事?!?/br> “無論其中具體如何,兩國交情算是完了。”五皇子眉頭不展,痛心道:“父皇催得急,我們更急,好端端歡度元宵,皇孫卻中毒了,人心惶惶,不徹查嚴(yán)懲不足以平息事態(tài)?!?/br> “正是?!睉c王點頭,細(xì)細(xì)揣測,頗為頭疼道:“難就難在先褐國遠(yuǎn)隔海洋,他們初次朝拜,彼此十分陌生,外埠司了解的很有限,倘若從源頭查起,耗費時日就長了?!?/br> “父皇明早要看口供——” “無妨?!睉c王打斷,正色表示:“口供無法憑空捏造,假如實在趕不及,明早我去請父皇延后日期,以免忙亂出錯?!?/br> “也是。明早咱們一起,我進(jìn)宮看看孩子?!蔽寤首宇h首,一直揉捏額角,明顯身體不適。 “行!”慶王按住卷宗,扭頭關(guān)切問:“頭疼嗎?還是困的?” “頭暈,心里憋得慌。”五皇子苦笑,渾身不舒坦。 慶王寬慰道:“你這是擔(dān)驚憂慮所致,別怕,侄兒們有御醫(yī)和宋慎聯(lián)手醫(yī)治,會康復(fù)的?!?/br> “但愿孩子們平安?!蔽寤首余哉Z,話音一轉(zhuǎn),贊賞道:“你舉薦的那個宋大夫醫(yī)術(shù)不錯,既能調(diào)理四哥身體、又會解毒,聽說是個什么掌門?” “南玄武第四十二代掌門人。”過目不忘的慶王告知,復(fù)又埋頭審視卷宗。 “哦,江湖果然多能人異士??!”五皇子肅然起敬,由衷感謝救治自己孩子的大夫。他坐直,仰脖灌濃茶,挪了挪,靠近兄長,聚精會神,一同研究先褐國僅有的檔卷。 此刻 二皇子搶過驚堂木,奮力一拍,威風(fēng)凜凜,厲聲大喝:“元宵花燈千千萬盞,唯獨你們貢獻(xiàn)的有問題,喊什么冤?皇孫何等金貴,陛下雷霆震怒,沒叫當(dāng)場剮了你們已算開恩。你們究竟受誰指使?所用何毒?如何藏毒?說不說?” “不知道啊,實在不清楚?!?/br> “大成陛下英明仁慈,大人,我們請求面圣?!?/br> “我們是冤枉的。” “住口!” 趙澤文劈頭大罵:“你們算什么東西?陛下日理萬機(jī),哪兒有空見閑雜人等?陛下將此案交由刑部負(fù)責(zé)、我等監(jiān)督,你們還不趕緊招了?” 刑部尚書江勇率領(lǐng)兩名侍郎,三人陪坐下首,紛紛露出無奈神情,原本應(yīng)當(dāng)由他們主持審問——但事實上,負(fù)責(zé)監(jiān)督的皇子們失控急切,自顧自接過了驚堂木,主審官被干晾著,反倒在旁監(jiān)督。 皇孫們受傷,其父親和叔叔等幾個皇子扎堆,同仇敵愾,勢不可擋。 半晌,慶王看畢,把薄薄的卷宗推了推,說:“我看好了,五弟,你細(xì)細(xì)琢磨?!彼攘丝跍夭?,抬頭掃視略顯混亂的公堂,眼神恰巧和陪坐左側(cè)的刑部尚書對上,遂問:“江尚書,貴部派去搜查外使殿線索的人手回來了嗎?” 江勇忙起身答:“下官一接到圣旨便派人出城調(diào)查,事關(guān)重大,絕不敢不盡心竭力,是以估計得耗費些時辰,掘地三尺地查,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慶王頷首,叮囑道:“一有消息即刻上報,本王等天亮就要入宮復(fù)命。” “是?!?/br> 慶王端坐,耐著性子等待時機(jī),旁觀兄弟們審訊: “冤枉??!” “我、我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怎么招?”三名使者據(jù)理力爭,栗栗危懼,他們睡夢中突然被抓,單薄里衣外胡亂裹著袍子,赤腳跪地,凍得抱胳膊,鼻尖通紅。 生母一力督辦元宵佳宴、自己經(jīng)手分發(fā)花燈、侄子受傷而自家孩子卻健康無恙…… 大皇子暗暗焦慮,急欲洗清自身嫌疑,一改往日的溫文爾雅,瞪大眼睛拉長臉,只盼先褐國使者盡快招供、把一切罪責(zé)扛了!他極力壓制憤懣,威脅道:“冥頑抵賴!看來,不上板子不行了?!?/br> “上刑!打,狠狠地打!一個勁兒的嘴硬頂撞,武爺看他們是皮癢了?!壁w澤武跳起來嚷,食指凌空遙指。 三名使者平白無故遭受指責(zé),奮力爭辯,一聽用刑,登時抖若篩糠,涕淚交加,磕磕巴巴地求饒: “饒命!大人,請饒命?!?/br> “我們不認(rèn)識皇孫,為什么害他們?” “冤枉——” “夠了!”大皇子聲色俱厲地打斷:“作案動機(jī)只有你們自己清楚!” “水路險阻遙遠(yuǎn),你們遠(yuǎn)渡重洋出使大成,難道只是為了求得糧食菜蔬種子和農(nóng)??椝嚂??”二皇子嗤之以鼻。 使者們趕忙點頭,拍打胸口,賭咒發(fā)誓地說:“是的!我們就是為了求賜你們的糧種和圖書?!?/br> “我們國家沒有大米和麥子,而你們有?!?/br> “帶些種子回國,看能不能生長?!?/br> …… 一想起兒子受傷,六皇子就控制不住憤怒,冷冷質(zhì)問:“少東拉西扯的,本殿下不耐煩聽!早就聽說了,你們海外蠻夷之地,氣候濕熱,毒物遍地橫生,其中不乏見血封喉的劇毒,對也不對?” “對?!笔拐呃蠈嶞c頭。 “那不就得了?”趙澤武又跳起來,振振有詞道:“我大成開國數(shù)百年,尚未發(fā)生皇孫被害之事,偏先褐國初次拜訪、獻(xiàn)個破花燈就發(fā)生了,不怪你們怪誰?” 七殿下,斷案得講究證據(jù)?。?/br> 刑部兩個侍郎面面相覷,欲言又止,悄悄瞥視尚書,卻發(fā)現(xiàn)江勇垂首眼觀鼻、鼻尖以下被茶杯阻擋,看不出任何指示,擺明了裝聾作啞,于是他們也學(xué)著垂首喝茶,默不作聲,暗忖: 唉,罷了罷了,皇孫受傷,讓親王皇子們做主吧,倘若陛下問起,別個不敢說,至少慶王會出面解釋的。 無處發(fā)泄的六皇子忍無可忍,搶過驚堂木“啪”一砸,看也沒看,隨手抽出刑部案桌上四個簽筒其中一個的三支簽,擲在地上,大吼:“先褐國使者藐視皇子,犯上不敬。來人吶,拖下去杖責(zé),打到他們招供為止!” “饒命,殿下饒命吶!” “求您開恩,我們的確沒做壞事呀?!?/br> 怒斥夾雜求饒,亂糟糟,眼見鬧得不像話,慶王面無表情,二話不說,起身拿起刻有“執(zhí)法嚴(yán)明”字樣的四個簽筒,一把塞給刑部尚書,嚴(yán)肅叮囑:“江尚書,保管好你刑部的令簽!” “是?!苯掠樣樈舆^,難掩心虛:明知不應(yīng)放任皇子胡鬧,可他還是放任了,脖子一縮,含糊旁觀。 “三哥!”六皇子忿忿大叫。 “三哥,他們嘴硬吵著面圣,活該挨打,您別攔著呀?!逼呋首有÷晞?,經(jīng)歷若干后,他很尊敬慶王??傻攘说?,他疑惑扭頭,質(zhì)問刑部捕快:“哎,行刑令簽已下,覆水不可收,你們怎么還不動手?” 眾目睽睽,官差們低頭,竭力忍笑。 慶王皺眉,盡量壓低嗓門,恨鐵不成鋼道:“你還問?睜大眼睛瞧瞧,地上扔的什么簽?” “?。渴裁春??”趙澤武俯視地面,訥訥反問。 慶王給捕頭遞了個眼神,后者機(jī)靈會意,急忙蹲下?lián)炱鹆詈?,畢恭畢敬雙手奉上,慶王接了,穩(wěn)步行至案桌前,輕輕放置三枚令簽,無奈提醒:“此乃逮捕簽,眼下涉案人員已經(jīng)拿來了,下這個令做什么?” 扔令簽的是六皇子趙澤文,他認(rèn)得,只是一時沖動、大意犯錯,當(dāng)場出丑鬧了笑話,頓感羞惱窘迫,滿腔怒火稍微平息,閉緊嘴巴悶坐,一聲不吭。 畢竟都姓趙,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因此,其余三個皇子同樣感覺羞窘,他們并非不懂,只是混亂中未能及時察覺阻止。 劍拔弩張的氣氛逐漸緩解,皇子們端起茶杯品茗,短暫休憩。 但,趙澤武是真不懂。他好奇捏著逮捕令簽,翻來覆去擺弄,新奇道:“原來有區(qū)別的嗎?我之前從未細(xì)瞧——”一語未落,后話已被其胞兄告誡性地肘擊打落,悻悻然咽回肚子。 慶王掃視兄弟們,他一早想制止,可深知方才手足正在氣頭上、聽不進(jìn)勸,直到此刻才趁機(jī)提醒:“諸位兄弟,父皇明令刑部主審,術(shù)業(yè)有專攻,若論審訊,肯定刑部更經(jīng)驗豐富,咱們不如奉旨監(jiān)督,以免耽誤時間?!?/br> “三哥所言有理?!蔽寤首勇氏荣澩?,他也反對外行瞎折騰。 口諭不可違,大皇子喝茶不語,二皇子黑著臉,雙胎龍子隨后也贊同。 于是,慶王扭頭吩咐:“江尚書,你們接著審吧?!?/br> “是?!苯掠趿丝跉?,主審官終于得到審訊權(quán)。 先褐國使者則抓緊機(jī)會,碰頭商議半晌,最后——他們豁出去了!義正辭嚴(yán)地叫屈,并指控: “我們太冤枉了!” “海船顛簸,我們原本沒帶花燈,因為那東西容易碎,進(jìn)貢的花燈其實是大皇子殿下吩咐趕制的——” 大皇子目瞪口呆,暴吼打斷:“你胡說!” 第184章 父子 什么? 藏毒花燈乃大殿下授意臨時趕制?并非純粹外邦進(jìn)貢? 公堂上下一齊驚呆了, 紛紛望向大皇子, 震驚狐疑。 “大膽!你們居然敢污蔑本殿下?”大皇子臉色鐵青,涵養(yǎng)再好也端不住了。 “沒有污蔑?!?/br> “我們說的是實話。” “制作花燈的材料全是您提供的呀, 還吩咐盡量做得精致小巧些,方便幼童玩耍?!毕群謬拐呶购?,人在異國勢單力薄, 心知在劫難逃,從茫然恐懼中清醒后,索性不管不顧, 你一言我一語地指認(rèn)。 慶王屏息凝視,目不轉(zhuǎn)睛觀察外邦使者的神態(tài),謹(jǐn)慎斷定對方所言應(yīng)屬實, 他著實感覺棘手,沉吟不語。 “什么?藏毒花燈是大哥命令制作的?”二皇子驚詫高呼, 滿臉不敢置信,臨場表情無可挑剔。 “不會吧?”趙澤武睜大眼睛,其胞兄錯愕問: “這事兒奇了,大哥,你剛才怎么不說?” 五皇子眼珠子定住,垂首,冥思苦想。 “我——你們什么意思?都看著我做什么?”大皇子扼腕咬牙,深感倒霉透頂,鏗鏘有力辯解道: “蠻夷jian賊一派胡言,我何曾命令他們制作花燈了?年前年后忙得腳不沾地,哪兒有空理睬海外不知哪個偏僻小國的使者!煩請諸位動動腦子,如果連制作元宵花燈也要親自監(jiān)督,那我還要不要做其它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