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洛郅不提,洛婉兮也不會多事,繼續(xù)帶著二人前往余慶堂。 到了余慶堂,安靜了一路的洛婉如突然恢復(fù)了精神,笑語連連,逗得洛老夫人喜笑顏開。沒一會兒,多年不見的隔閡就煙消云散。 “妤兒那兒可是一切妥當(dāng)?”洛老夫人忍不住關(guān)心大孫女。洛婉妤,洛家大房嫡長女,才貌雙絕,三年前嫁給左都御史嫡長子凌煜,才子佳人,珠聯(lián)璧合,唯有一點(diǎn)美中不足,成親三載,肚子不見丁點(diǎn)動靜。 每每想來,洛老夫人都夜不能寐。三年無所出,凌家便是想抬姨娘,洛家也無話可說,何況凌家還比洛家勢大。這不僅僅是正二品和正三品的區(qū)別,而是凌煜有一個(gè)位極人臣,權(quán)傾朝野的首輔堂叔。天順帝耽于長生之術(shù),朝政由內(nèi)閣把持,而內(nèi)閣以凌淵為尊。 這回洛婉妤好不容易懷孕了,洛老夫人只覺得心中一塊大石落地,最好能一舉得男,便是不能,先開花后結(jié)果也無礙,能生就好。 洛婉如可不敢說大姐懷相不好的話嚇老夫人,只說:“大姐挺好的,再等半年,祖母就能抱到曾外孫了。” 這話洛老夫人愛聽,老人家不就盼著子孫滿堂。 洛郅忽然想起一事,笑道:“差點(diǎn)忘了,知道我們要南回祖宅,姨婆特意命人送來一車禮物,”說著看一眼靜坐在一旁喂洛鄴吃水果的洛婉兮:“道是給您和四妹準(zhǔn)備的?!?/br> 洛婉兮手上動作一頓,洛鄴以為jiejie在和自己玩,忙張大嘴一口咬住。 洛婉兮只覺指尖一疼,輕嘶了一聲。 “阿姐,阿姐!”這可嚇壞了小洛鄴,忙忙抓住洛婉兮的手看,望著上面淺淺的牙印,小臉皺成一團(tuán):“疼嗎?我不是故意的?!?/br> “不疼,就你那點(diǎn)力氣?!甭逋褓饽α四λ念^頂,又喂了一塊蘋果給他。 洛鄴乖乖張嘴,一邊嚼一邊覷著洛婉兮的臉。 洛婉兮心頭一軟,縱是再疼他,這孩子到底較常人更敏感。 洛老夫人收回目光,望著洛郅遞上的禮單笑:“你姨婆可真是有心了。” “姨婆十分惦記您和四妹?!甭遨さ?。 吳氏瞅著微垂著頭似乎不好意思的洛婉兮,笑著奉承老夫人:“有這么好個(gè)太婆婆,咱們婉兮可真是個(gè)有福氣的?!?/br> 這位姨婆不只是洛老夫人的表妹,還是洛婉兮未婚夫許清揚(yáng)的祖母。這門親事是已故的洛三老爺和許大老爺十年前定下的口頭之約,后來洛三老爺英年早逝,許家也沒有當(dāng)笑談處理而是上門正式交換了庚帖。 洛婉兮頭垂得更低,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嬌羞。 洛婉如手中的錦帕一寸一寸繃緊了,面上透出一絲蒼白。 眼觀六路的吳氏率先發(fā)現(xiàn)了她的異樣,忙道:“二侄女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嬌羞的洛婉兮也顧不得嬌羞了,連忙抬頭。 觸及洛婉兮的目光,洛婉如心里一驚,別過眼按了按額頭:“我趕路有些累?!?/br> 洛婉兮目光微動,心里說不上的古怪,第一眼她就發(fā)現(xiàn)這位堂姐看她的目光耐人尋味,那是一種審視的目光。 洛老夫人望著洛婉如泛白的臉色,大為心疼,自責(zé):“瞧我只顧著說話,忘了你剛到,這又是坐船又是坐馬車的肯定累壞了,趕緊下去歇一歇。” 洛婉如垂了垂眼簾,赧然:“讓祖母為我擔(dān)心了,孫女不孝。” 洛老夫人拍拍她的手背:“傻丫頭說什么胡話呢,快去休息吧!”想了想雖然舍不得還是開口讓洛郅也下去休息,惟恐把大孫子也累壞了。 洛婉如的院子離著余慶堂并不遠(yuǎn),庭院內(nèi)芳草萋萋,生機(jī)勃勃,屋宇寬敞整潔,屋內(nèi)器具無一不精,擺設(shè)逸趣橫生,可見是用了心。 “這院子是誰收拾的?”洛婉如突然問。 奉洛老夫人之命前來照顧的姚黃含笑道:“是四姑娘,老夫人想著四姑娘和您年歲差不多,喜好應(yīng)該也差不離,遂讓四姑娘帶人收拾。二姑娘若覺哪里不習(xí)慣,盡管吩咐,奴婢這就叫人去辦?!?/br> 洛婉如笑了笑:“挺合我心意的,看來我們的喜好差不多。”后面半句話語氣有些微妙。 毫無所覺的姚黃笑著道:“這般豈不正好,閑暇時(shí)您也可找四姑娘玩?!?/br> 洛婉如挑了挑嘴角,臉色忽然冷下來:“我有些累了,你下去吧!” 姚黃怔了下,躬身退下。 何mama在心里嘆了一聲,打發(fā)了其他人,道:“我的好姑娘,那是老夫人跟前的大丫鬟,怕您不熟悉,特意撥過來的,不看僧面看佛面,您也得客氣點(diǎn),要不傳到老夫人那,豈不又是一樁是非。” 洛婉如抿了抿唇,悶悶道:“我知道了?!闭f著隨手抱起一個(gè)隱囊,用力的捶了幾下,越捶越委屈,不知不覺紅了眼眶。 洛婉如眨了幾下眼,忍不住掏出貼身攜帶的蘭錦荷包,取出里面紫檀木雕成小人偶,雕工粗糙的小人偶背面歪歪扭扭刻著兩行字‘有美一人,婉如清揚(yáng)’。 望著這兩行字,眼淚再也憋不住,奪眶而出。 但見她這模樣,何mama只覺得有人在割她心肝。何mama看著洛婉如長大,自己的女兒又沒養(yǎng)住,說句僭越的話,那是把洛婉如當(dāng)親女兒疼的。 別人不知道洛婉如的心思,她還能不知道,只能說陰差陽錯(cuò),天意弄人。 第三章 洛府的桃花開得好,就是臨安街頭的稚兒都知道,每當(dāng)桃花盛開的時(shí)節(jié),洛老夫人都會邀親朋好友上門賞花,今年也不例外。因?yàn)槁遨ず吐逋袢缫獊?,洛老夫人特意把桃花宴的日子從二月底挪到了三月初?/br> 正可趁此良機(jī)昭告眾人,洛家長房兄妹來了。日后若是有什么文會宴會,可別落下二人,免得尷尬。 宴會當(dāng)天一大早,洛府就迎來首位客人。 老管家笑瞇瞇的迎上去,行了個(gè)禮:“二姑奶奶好,表姑娘好!”又對白洛氏道:“二姑奶奶好一陣不來,老夫人可惦記的緊?!?/br> 白洛氏扯了扯嘴角:“老太太病了,自然要在床前伺候,眼下好轉(zhuǎn)了,才能來看望母親?!闭f話間神情中的厭惡難以掩飾。 老管家似渾然不覺,客客氣氣的迎著二人入內(nèi)。待母女二人的軟轎消失在眼簾之中,方幽幽嘆出一口氣來。 這位姑奶奶也是個(gè)可憐人,白洛氏是洛家?guī)孜还媚棠讨形ㄒ患拊谂R安的,嫁的是當(dāng)?shù)赝?。一進(jìn)門就誕下一對龍鳳胎,生產(chǎn)當(dāng)日就傳來姑爺高中的消息,三喜臨門,誰不羨慕。不想樂極生悲,二姑爺與好友慶祝時(shí),不慎失足墜樓,當(dāng)場身亡。 白家老夫人痛失愛子,不知怎么想的,竟然遷怒白洛氏和一雙孫兒,覺得是白洛氏克夫,龍鳳胎克父,百般不待見母子三人。 白洛氏在夫家過的不如意,遂時(shí)不時(shí)往娘家跑,對此白、洛兩家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駱老夫人是心疼女兒,白家則是心里有愧。 聽說女兒來了,洛老夫人十分高興,但見女兒瘦了一圈又心疼,這一陣侍疾,不知受了多少委屈。然有小輩在,洛老夫人只得按捺下,想著私下再問。 白洛氏也有一肚子的委屈要訴,不過在見了洛婉如之后,立時(shí)把話咽了回去,哪能讓大房看了笑話。 白洛氏揚(yáng)著笑臉,愛不釋手的拉著洛婉如嘖嘖稱贊:“瞅瞅咱們?nèi)缃銉哼@模樣這氣度,咱們洛家的靈氣都聚到如姐兒身上了,我倒想問問大哥大嫂怎么養(yǎng)女兒的,也好叫我學(xué)一學(xué)?!?/br> 洛婉如愣了下馬上又神色如常,想來這樣的熱情并非第一次見,“二姑母過獎(jiǎng)了?!?/br> “瞧瞧,這孩子還害羞了!”白洛氏一臉的寵溺。 聽著白洛氏沒口子的夸贊,吳氏悄悄撇了下嘴角,這位姑奶奶討好起大房來還真是不遺余力,睜眼說瞎話都不害臊,洛家這幾位姑娘,哪是算上已經(jīng)出嫁的洛婉妤,在她看來都不及四丫頭,可誰叫四丫頭無父無母呢。不由去看洛婉兮,見她神情自若,心里高看了一分。 白奚妍神情有些尷尬,母親的性子她是知道的,有些,有些捧高踩低。 饒是洛老夫人,見白洛氏說的越發(fā)得勁,洛婉如都有些不自在,她還在喋喋不休,臉色微微一沉:“知道你好些年沒見如兒,稀罕侄女??赡愫么跻灿浦c(diǎn),來日方長,別嚇壞了孩子?!?/br> 白洛氏聲音一頓。 不勝其熱情的洛婉如趁機(jī)抽回手。 白洛氏臉色僵了僵。 “祖母還不知道,二姑最是心疼咱們這些做侄女的。”洛婉兮笑著開口。 吳氏順勢道:“誰叫你們一個(gè)個(gè)花朵兒似的,叫人愛到骨子里去。” 白洛氏神情略緩,甩了甩帕子道:“可不是,誰不知道咱們洛家的姑娘,溫良淑德,才貌雙全?!?/br> “沒見過你們這么自賣自夸的,傳到外面去,可不叫人笑掉大牙?!甭謇戏蛉酥噶酥付诵Α?/br> 之前的尷尬這才消失于無形。 洛婉如抬眼看了一眼洛婉兮,對方微微一笑,洛婉如怔了下才彎了彎嘴角。 說笑了一陣,賓客也陸續(xù)抵達(dá),因是花宴,故請的都是各府女眷。等客人到的差不多了,洛老夫人才讓洛郅出來給各位夫人請安,露過面就被打發(fā)下去。以洛郅年紀(jì)不宜久留,這樣的花宴,一般只有十歲以下的男孩可出入。 洛郅人雖走了,可關(guān)于他的話題并沒有就此結(jié)束。洛家長房這一對兒女都正是談婚論嫁的年紀(jì),出身,樣貌在臨安這一片都是拔尖的,諸位家有適婚兒女哪能不動點(diǎn)心思。 尤其是洛婉如,一來洛郅這年紀(jì)還不定親,顯然洛家想等他高中之后好挑一門貴親,自覺門第不夠的便歇了心思。二來,洛婉如多年不來,突然來了,會不會是因?yàn)樵诰┏钦也坏胶线m的人家,遂打算在臨安找。臨安是比不得京城,但是作為龍興之地,權(quán)貴望族也不少。 諸位夫人不動聲色的向洛老夫人打探著洛婉如消息,閨秀這也圍著洛婉如,興致勃勃地詢問京城之事,沿途風(fēng)光。很多姑娘自打出世就沒離開過臨安城,更別說去過京城。對于穿越了半個(gè)大慶的洛婉如難免好奇。 因著不少人聚在洛婉如周圍,洛婉兮輕松不少,只需要招待余下不愛湊這份熱鬧的閨秀。應(yīng)酬了一圈,洛婉兮也有些累了,正想找個(gè)地喝杯茶潤潤喉,冷不丁聽到一道清亮的聲音:“一個(gè)個(gè)耳朵聾了不是,一口一個(gè)京城怎么,京城如何,聽不出洛婉如瞧不起她們不是,還哈巴狗似的湊上去。” 另一個(gè)溫柔的聲音細(xì)聲細(xì)氣地勸道:“你理她們做什么,自古以來京官大三級,京城來的那些人向來自視甚高,又不是沒見過,你犯得著為這事生氣嗎?” “不過是個(gè)三品官,還真以為是什么大官不成,還把自己當(dāng)個(gè)牌面上的人了?!?/br> 洛婉兮默了默,帶著人悄無聲息地離開,撞上了兩下尷尬。京城的瞧不起地方的,臨安本地的望族還瞧不起外來官員呢!地域歧視自古有之。 她沒留意過洛婉如在別人面前具體如何,但是面對她,這位堂姐時(shí)不時(shí)就露出居高臨下的打量。要是對著旁人還是如此,總有幾人會有所察覺。 如剛才抱怨的那姑娘不就發(fā)現(xiàn)了,也生氣了。長此以往,怕是一樁麻煩,就拿這姑娘來說,來歷可不簡單。出自南寧侯江家,南寧侯府是本朝三大世襲罔替侯府之首,世代居住在臨安。 老祖宗是跟隨太/祖打江山的嫡親表弟,娶的是太/祖胞妹?,F(xiàn)任老夫人是當(dāng)今長姐文陽長公主,而這任南寧侯掌江南軍務(wù),跺跺腳就能讓整個(gè)江南震一震的人物。 洛婉兮思付著如何和洛老夫人提一提,讓祖母和洛婉如談?wù)?,她再這樣下少不得會得罪人。 想明白之后,洛婉兮心里一松。 “累壞了?”白奚妍見洛婉兮一坐下就端起茶碗喝。 喝了半盞茶洛婉兮才放下茶盞:“累倒不累,就是渴,一個(gè)勁說話都沒停過?!?/br> “說明你人緣好啊,和誰都能說上幾句?!卑邹慑?,她不善交際,遂十分羨慕洛婉兮和誰都能談得來。 “表姐是夸我呢,還是說我話嘮呢!”洛婉兮調(diào)笑。 白奚妍:“自然是夸你!”話音剛落便有幾人湊過來,打過招呼后紛紛落座。 洛琳瑯一臉大開眼界后迫不及待與人分享的興奮:“婉兮姐你剛才不在都沒聽到,原來番邦之人如此大膽!” 洛婉兮素來知道這位族妹好弄玄虛,遂配合的擺出側(cè)耳傾聽樣,好奇:“怎么樣?” 洛琳瑯心滿意足的嘖了一聲,壓低了聲音:“上個(gè)月瓦剌不是來朝賀嗎?他們的公主竟然在宴會上主動要求皇上賜婚,你知道是誰嗎?” 瓦剌民風(fēng)彪悍,女孩兒熱情大膽,洛婉兮并不驚訝,不過還是被吊起了胃口,十分好奇這個(gè)倒霉鬼是誰,忍笑:“誰如此艷福不淺?”要是真的賜婚了,她總能聽到一星半點(diǎn),沒聽說那就是皇帝沒答應(yīng),所以洛婉兮毫無負(fù)擔(dān)的幸災(zāi)落禍了。 “這人你肯定猜不到,居然是凌閣老!”洛琳瑯滿心以為會見到大吃一驚的洛婉兮。 卻見洛婉兮面不改色,只是目光凝了凝,然捧著青花色茶盞的指尖逐漸泛白。 不知怎么的,洛琳瑯心里一慌,小聲喚道:“婉兮姐!” 指尖微微一動,恢復(fù)了血色,洛婉兮嘴角笑容微涼:“這位公主眼光可不怎么好!” 洛琳瑯嘟了嘟嘴,不高興:“凌閣老難道還配不上瓦剌公主,凌閣老除了年紀(jì)大點(diǎn),其他哪一點(diǎn)不好了。” “才過而立哪里老了!” “就是就是,我聽說凌閣老年輕時(shí)有凌家玉郎的美稱,容色不下潘安衛(wèi)階。十七歲的探花郎更是本朝第一人,他還上戰(zhàn)場立過功呢。” 三人說完不約而同的看向洛婉兮,頗有種同仇敵愾的架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