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后院用墻隔開,開了一道黑漆木門,門口又有兩個佩刀禁衛(wèi)看守,見到楊殿頭,兩人一起躬身低首。楊殿頭視若不見,大步走了進(jìn)去。張用和劉鶴并肩跟上,進(jìn)了那門,迎頭便見秘閣藏書樓赫然矗立于院子正北,內(nèi)諸司房舍中,此樓最宏壯。 這樓五年前才翻修,由樓癡李度督造,彩畫則是史大雅、何飛龍、典如磋等名匠合力繪就,型格宏峻,彩繪精雅。張用走到樓門前,抬頭望向門額,中間是太宗御賜飛白書“秘閣”二字,左右兩側(cè)則各繪一條青龍,何飛龍當(dāng)年漏畫的龍睛早已由史大雅補上。那兩條龍怒瞪著張用,張用瞪了回去,心里暗罵:你個有眼無珠、虛張聲勢的丑長蟲。 楊殿頭見到,有些納悶。張用朝他擠了擠眼,做了個怪相。楊殿頭不知該如何應(yīng)對,移開眼,抬手說了聲“請”,隨即引著張用、劉鶴邁過高檻,進(jìn)到樓廳中。樓廳中間一根直徑一丈的朱漆圓柱,兩邊各有四排黑漆書案,十來個文吏分別坐在案邊,各執(zhí)毛筆,在書冊上記寫。后面靠墻立著一大排黑漆木柜,幾個文吏在架子前整理書冊簿記。樓廳兩側(cè)各有四扇門,都是書庫,全都鎖著。 門后靠墻則各有一道木梯,通向二樓。楊殿頭朝左案邊一個年輕瘦文吏喚了聲“樓上開門”。那個文吏忙站起身,快步過來,朝楊殿頭躬身一禮,而后從樓梯旁一個小銅架上取過一支雕花細(xì)銅管和一根發(fā)燭,急忙上了左邊的樓梯,腰間一串鑰匙不住碰響。楊殿頭引著張用、劉鶴一起上到二樓,眼前頓時豁朗,一帶欄桿,一道長廊,憑欄而望,幾十座皇城大殿盡在眼前,長天闊碧,殿宇耀金。 那個文吏從腰間選出一把鑰匙,打開了二樓正門,而后躬身侍立門側(cè)。三人進(jìn)了門,廳內(nèi)十分闊敞,左右兩邊整齊擺了兩排黑漆桌凳,桌上皆有文房四寶和銅燭臺,是供文吏抄錄典籍。正中靠里墻有一間正方秘庫,無窗,只有一道云紋銅門,一把雕龍大銅鎖鎖著。 那個文吏走到門后一只黑漆柜子邊,上頭有幾支銅燭臺。他拔開將才拿的細(xì)銅管的蓋子,將發(fā)燭伸進(jìn)去,里頭藏有火種,迅即燃著發(fā)燭,點亮了一支蠟燭,而后躬身將燭臺遞了過來,張用順手接過。楊殿頭則從懷里掏出一把銅鑰匙,那鑰匙用青綠彩絡(luò)細(xì)繩掛在脖頸上。他沒有取下鑰匙,只微彎下腰,將鑰匙插進(jìn)銅鎖,打開鎖頭,拉開了銅門,隨后又說了聲“請”,三人一起走進(jìn)那秘庫。 庫中十分幽暗,中間立著一根巨大圓柱,是秘柜,柱上用銅條分隔出一列列方格暗屜,都掛著雕龍小銅鎖,里頭藏放珍本古籍字畫,周圍墻壁及天花都用銅皮包了一層。地上木板也與別處不同,中間是一個大圓盤,環(huán)繞著圓柜。楊殿頭往左邊走去,腳底下的圓盤隨之轉(zhuǎn)動起來。 這是張用所作。秘閣翻修時,張用被召來制作秘藏書柜。張用頑興忽生,想出這轉(zhuǎn)盤之法:立一根圓軸,貫穿兩層樓,在地面和樓頂做兩個轉(zhuǎn)樞,圓柜懸空固定于轉(zhuǎn)軸,圓盤中央則與轉(zhuǎn)軸以齒咬合。這樣,人行轉(zhuǎn)盤上,腳帶動轉(zhuǎn)盤,轉(zhuǎn)軸與圓柜也隨之轉(zhuǎn)動,轉(zhuǎn)向卻正相反,尋找圖籍時便能省一些力。 楊殿頭在前,三人踩著轉(zhuǎn)盤走向左邊。張用聞到這秘庫的陰悶氣息中隱隱有股臭味。楊殿頭走到墻角,停住腳,指了指角上:“便是這物事。原先在柜子頂上,我取下來,藏到了這墻角?!?/br> 張用將燭臺照向墻角,見一個羊皮袋子擱在角落,袋口用皮繩扎著,臭氣便是從那里頭散出來的。他將燭臺交給劉鶴,彎下身子解開皮繩,打開了袋子口,一股惡臭頓時濃熏出來,屎臭混著尿sao。兩個殿頭官忙用衣袖捂住了鼻子,張用卻毫不在乎,將那袋口朝向燭光,探頭望里仔細(xì)瞧去:“是人屎。底下屎棒子粗些、黏些,越往后屎越少,也越干,最上頭比羊糞還小。” “什么人竟敢把這腌臜物丟在秘庫里頭?可是,這秘庫鑰匙只由我一人保管,取放圖籍也只有我一人進(jìn)出,他人絕不許靠近。這物事如何能放進(jìn)來?放在這里做什么?” 張用蹲在那屎袋邊,笑著想了想,抬頭問:“這庫里所藏,最貴重的是什么?” “最貴重自然是歷代書畫珍品,王羲之、王獻(xiàn)之、顏真卿、歐陽詢、柳公權(quán)、懷素等人書作,以及顧愷之、吳道子、韓干、薛稷、戴崧等人畫作。幾代官家遍天下搜尋,一百來年,也才收到百來幅,每一幅都是無價寶。不過昨天,我將這庫里的秘柜一個一個全都打開,仔細(xì)查看了一道,并沒有丟失一件?!?/br> “《守令圖》呢?” “張作頭為何屢屢問起《守令圖》?” “你先說,《守令圖》可在?” “我也查看過了,都在?!?/br> “真的?” “這個我絕不敢大意?!?/br> “現(xiàn)在能不能再瞧瞧《守令圖》是否仍在?” “這……” “沒帶鑰匙?這些秘柜的鑰匙又是如何保管的?” “秘柜鑰匙由另一個殿頭官保管,每把鑰匙掛一個木牌,寫有圖籍名字。官家要看哪樣圖籍,我得了旨意,才能去那殿頭官處領(lǐng)取相應(yīng)鑰匙,再來秘閣開門尋取。” “《守令圖》的鑰匙如今在哪個殿頭官那里?” “沒有,在我這里。這幾個月,東南軍情緊急,西夏也不安寧,官家時常要取地圖召集樞密院商討軍情,鑰匙便一直留在我這里。” “帶在身上?” “嗯,始終貼身藏著,不敢放在別處?!?/br> “那就打開那柜子,再查驗查驗?” “這恐怕……張作頭,你為何對《守令圖》如此執(zhí)著?這腌臜物事和《守令圖》有關(guān)?” “眼下我下不得任何定論,先瞧瞧《守令圖》再看?!?/br> 楊殿頭仍猶豫難定,劉鶴在一旁說:“這事太蹊蹺,若真是有人進(jìn)到這庫里,將這物事丟在這里,往后不知還要做出些什么祟事禍害來。張作頭又不是要看圖,只是瞧瞧那些圖是否仍在?!?/br> 楊殿頭這才解開衣襟,掀起汗衫,汗衫里頭縫了一個小袋,他從那袋里掏出一個錦袋,錦袋上拴著一根白絲細(xì)繩,又系在腰帶上。他解開細(xì)繩,從錦袋里摸出一把銅鑰匙,鑰匙上用銅環(huán)掛著個黑漆描金的小木牌,上面雕著隸書“守令圖”三字。三人繞著轉(zhuǎn)盤向里又走了半截,停在一個秘柜前頭。 劉鶴舉燭照著,張用見那柜腰上鑲著塊木牌,上寫柳體“守令圖”三字。楊殿頭用鑰匙打開銅鎖,擱到柜子邊的木隔板上,而后拉開了柜門。柜子高有一丈多,里面分了一個縱長格,五層方格,縱長格里立著一軸長卷。方格中每層放了四卷圖軸,只有中間一層少一卷,但多了一本書冊。 楊殿頭指著里頭說:“《守令圖》一共二十幅,全國總圖一幅,各路分圖十九幅,另有一本圖錄注記,都在……” 張用擠開楊殿頭,伸出手將那軸長卷抱了出來。不管楊殿頭拉拽阻止,解開繩扣,將卷軸橫放到地板上,用手一撥,畫幅隨即展開。這圖高有一丈二,畫軸滾到墻根,也只展開了三分之一。張用又從劉鶴手中要過燭臺,照著地圖,俯身望去。初一瞧,這圖面貌和朱克柔那幅全然不同,然而,他盯著褒斜道那一帶仔細(xì)一看,方位、地形、距離盡都相同,再看圖上其他地方,精細(xì)準(zhǔn)確程度也都幾乎一樣。 張用不由得笑起來:朱克柔所用那幅地圖果然正是《守令圖》。 胡小喜看到自家那間小鋪子,才發(fā)覺自己竟回到家了。 他查問到封丘門外那家客店,阿翠竟和江四藏身在那里。寒食頭兩天,江四出去后再未回去。第二天他的尸首倒在封丘門外護(hù)城河邊,裱畫匠麻羅竟尋到客店,自稱是阿翠哥哥,兩人一起離開。 胡小喜心里翻攪不已,自己白滾熱了一場,原來根本不知阿翠究竟是個什么樣的女子。她為何會與江四、麻羅攪到一處,又為何獨自回到銀器章家?他昏昏怔怔一路邊走邊想,但這事太過繚亂,哪里想得明白。不知不覺間,走到家門口,才猛然醒來,如同做了場亂夢。人雖然醒了,心里卻悶沉沉地泛澀。 他娘正在鋪子里掃地,一見他,忙撂下掃帚,趕過來問:“這一夜,你都去哪里了?大半夜鬼都歇了,你辦啥公差?” “真的是查案子去了?!焙∠惨娔锬樕暇箮е采行┘{悶。 “你也只好誆誆我,幸好你爹當(dāng)夜值還沒回來,不然又是一場拷問。我的兒,眼見著你是要成家立業(yè)的人了,行事也該穩(wěn)重些,再莫要這般浮東浪西的。等一會兒周嫂和劉嫂就要來了,和你爹再商議商議,便要寫帖兒、上門了?!?/br> “上啥門?” “娘不是跟你講了?跟你說話,全沒入耳。我和你爹相中了一個女孩兒,是固子門外制賣棋子棋盤、牌骰子的曾家的女兒,今年十七歲,粉圓的臉兒,模樣嬌嬌秀秀的,性情也和順,一瞧就有幾分福相。又在上戶人家閨房里做貼身使女,經(jīng)見過世面,知禮知節(jié)的,配你是足足有余。我和你爹打算把這門親事定下來?!?/br> “啊?。俊焙∠驳纱罅搜?,“這么大的事,你們都不問問我!” “哪里沒問?你這兩天失張失致的,魂兒被大風(fēng)刮走了一般,也不知在鬼想些啥。昨天我還問你,覺著如何,你嗯嗯嗯地直點頭?!?/br> “我沒聽清!我哪里知道你說的是親事?” “沒聽清,你亂點啥頭?再說,這婚姻大事,從來都是父母做主。我做娘的敢不經(jīng)心?從去年起,選了七八十家,才選定這一個,聘禮錢都得二百貫……” 胡小喜心里亂得像沸了湯鍋一般,昏了半晌,才從心底里吐出一句話:“我得去問問她!” “問誰?” 他轉(zhuǎn)身便走,一路奔向銀器章家。到那條巷子時,他已經(jīng)累得抬不動腿,見巷口有間茶肆,便走過去,一屁股坐到臨街的凳子上,弓著背不住喘氣。店家來問他吃什么茶,他答不上話,連連擺了擺手。歇息了好一陣,才算順過氣,剛起身,卻見一個老者走出巷子,一對尖耳朵極搶眼,是胡老鸮。 胡小喜忽然醒了過來,心里想,若是這般直直去問,阿翠定然不會承認(rèn),不能急,莫要慌。這個胡老鸮天天盯著銀器章家,應(yīng)該會瞅見些東西。 他走過去叫住了胡老鸮,胡老鸮一眼便認(rèn)出了他,神色微有些慌怯。 “胡老伯,推官大人命我再來向你查問查問?!?/br> “查問啥?” “你真的沒瞧見銀器章家有什么異常?” “上回不是說了?那家人連主帶仆,那天忽然全都走了,除了那個使女,一個都再沒回來。其他的,老朽再不知情。” “你可見過一個裱畫匠,三十左右年紀(jì),頭發(fā)卻有些花白?” “裱畫匠?似乎見過,進(jìn)出過幾回?!?/br> “最后一回見,是什么時候?” “大約是正月。過節(jié)前,銀器章四處夸口買到一幅懷素的真跡,讓那裱畫匠裱好送了過來?!?/br> “你有沒有見到他和那個使女阿翠說話?” “有兩回是那使女送他出來的。” “兩人神情瞧著如何?” “那個阿翠,但凡見著年輕些的男子,便使嬌耍媚……”胡老鸮說著,瞅了一眼胡小喜,眼里露出嘲意。胡小喜心里一刺,忍著沒有發(fā)作,繼續(xù)聽他說。 “她和那裱畫的也是這般,麻哥哥、麻哥哥地叫,聽著老朽脊梁發(fā)麻。” “還有泥爐匠,你見過沒有?” “見過,二月初,他家喚了個泥爐匠去重新泥過爐灶?!?/br> “這泥爐匠和阿翠有沒有什么?” “這倒沒見過。不過,那泥爐匠做完了活兒后,沒過幾天又來了,裝作尋活兒,來回走過幾道?!?/br> “阿翠那天回來后,有沒有人來尋過她?” “有。” “什么人?”胡小喜一驚。 “你?!?/br> “除了我!” “再沒人了。門整日都關(guān)著?!?/br> 寧孔雀租了那轎夫的轎子,讓他把自己送到了三井巷。 到了那里,她下了轎子,多付了些轎錢,謝過那轎夫,而后站到那巷口朝里張望。巷子不深,里頭大約有二十來戶人家。那轎夫說寒食前一天,她jiejie寧妝花到應(yīng)天府下船后,有人用轎子接到了這三井巷。若是真的,這巷子里自然有人瞧見。她立在巷口等了片刻,見有個中年婦人拎著個包袱走了出來。她忙上前問詢。 那婦人聽了,瞅著她反過來問道:“你和那寧家娘子是姐妹?” “是,我是她meimei?!?/br> “怪道瞧著面善。你家jiejie扶著靈柩已經(jīng)平安到汴京了吧?你是來拜謝史大郎的?” “史大郎?” “你家jiejie沒跟你講?虧得史大郎一力幫扶,若不然你家姐夫死在路上都沒人知曉?!?/br> “我只聽丫頭說了兩句,那丫頭又說不清,所以才趕過來問問詳情。嫂嫂,我姐夫究竟遇了什么事?” “那天,你姐夫經(jīng)過這巷口,忽然犯了急癥,倒在地下,不住抽搐。路過的人都不敢理會,正巧史大郎出來,見到后,叫人將你姐夫抬到自己家里,又趕忙去請大夫來看治。等大夫趕來時,已經(jīng)遲了。那大夫說恐怕是吃guntang飯食,又飲了冷酒,激得腸胃痙攣。幸而,你姐夫死前,史大郎問到了你jiejie的名姓,他忙托了一個正好去汴京的朋友,捎急信,喚了你jiejie來。又雇了轎子,候在河邊,將你jiejie接到這里。你jiejie見了丈夫尸首,哭得昏了幾回,哪里還能料理其他事。又是史大郎幫著買了棺木,裝殮好,雇覓了船只,將你jiejie送上了船?!?/br> “嫂嫂,這史相公家是哪個門?” “左邊那第三家。不過,你不必去了。史大郎一直沒有子嗣,行了幾年善,總算得了個兒子。今年整一歲,他們夫妻抱著孩兒,去泰山燒香還愿去了。” 寧孔雀聽了,心里頓時空落落,不知道下一步該去哪里。 第七章 奴 虛則易攻,實則難破。 ——《棋經(jīng)》 程門板從那空院子墻角挖出了一具尸首。 他先發(fā)現(xiàn)土里埋了一只人手,再一刨,下頭露出衣袖肩膀。他忙去墻邊尋見一把鐵鍬,費力挖起來。土里漸漸顯出整個身體。他許久沒有做過力氣活兒,等刨盡那尸首周圍的泥土?xí)r,已經(jīng)累得手腳直抖。 那尸首側(cè)躺在土中,雖已散出臭氣,卻未腐爛,面目雙手蒙滿泥土,但大致都還能辨認(rèn)。是個男子,中等身量,年紀(jì)不到三十,頭戴銷金青綢頭巾,身穿綠緞長衫,腳上絲鞋絹襪,看著至少是中等以上人戶子弟。身上看不到傷處,唯有頭頂有些烏黑血跡,頭巾也被浸染發(fā)烏,看來是被人重?fù)裟X頂致死。 程門板不住喘著氣,原以為不見兇殺劫奪,這樁怪事便無需再查。如今真的變作兇案,必須得查下去了。他望著那尸首,思忖了一會兒,大致理出了兩條: 其一,去喚這院子主人韓車子的家人來認(rèn)尸,先弄清楚此人身份,才好查找死因;其二,這院里造樓,自然需要許多匠人,去尋見修樓匠人,先確認(rèn)是否真的造起過一座樓。 這得分頭去辦,至少還得一個人。早上他想著這事要交卸了,便沒有去喚胡小喜和范大牙,這時只剩自己單個一人,連個幫手都沒有。好在這兩天豁然而悟后,他已不再如以往一般焦躁,沒有幫手,至多自己多跑一趟。 他正要轉(zhuǎn)身,背后猛然響起一聲怪叫,像是驢子被燙到一般,唬得他一哆嗦。回頭一瞧,是吳扁嘴,瞪圓了那雙小眼珠,瞅著地上尸首。那張扁嘴噗嗒噗嗒不住掀動,不知在說什么。程門板最恨自己在人前露怯現(xiàn)丑,瞪起眼就要呵斥,嘴剛張開,隨即醒悟,忙頓了一下,收回了怒氣,臉色卻一時緩轉(zhuǎn)不過來,便沉聲說:“這尸首才發(fā)覺的,被人殺后,埋在土里??词瑺?,死了已有六七天,恐怕正是發(fā)生異事那天死的。你知道這院子主人住址?趕緊去他家,喚他家人來認(rèn)這尸首,查明白此人身份?!?/br> “娘嘍!小人這幾天獨個兒在這院子里,上午這里日頭最好,小人還坐在這墻根打過盹兒。難怪小人的祖母說,孤魂常把光棍兒候。小人沒娶妻那時節(jié),半夜里常聽見床邊有腳步聲,唰唰,唰唰的,像是牛皮底的鞋子。那時節(jié),小人只有麻鞋穿,活到快三十歲,才買了雙牛皮底的鞋子,還是一個江西人賣給小人的,那江西人那一撮胡須生得實在是……嚯咕咕……”吳扁嘴忽然捂著嘴笑起來,笑得咕咕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