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繪在中學(xué)的時候成為不良少女，就是因為深深怨恨自私的父親，想往他那個天才電影導(dǎo)演的招牌上抹黑。父親罵她：我怎么會有你這種女兒？她反駁說：如果不是你這種男人的女兒，我才叫幸運呢。自己身上流著父親的血，她連這一點都感到羞恥?！?/br>
    “等等，”中岡伸出右手，“身上流著父親的血——萌繪小姐是這么說的嗎？沒錯吧？”

    “沒錯。她還說，想去做整形手術(shù)?！?/br>
    “整形手術(shù)？為什么？”

    “因為，”西村彌生用指尖點著自己的鼻子，“萌繪很介意自己的鼻形，倒不是不好看，只是因為太像父親了。眼睛和嘴巴可以靠化妝掩蓋過去，可是鼻形無論如何也沒辦法。還有，她的手形也很像父親，所以她也覺得討厭。”

    24

    內(nèi)袋里的手機震動起來的時候，青江有了某種預(yù)感。他一邊來到走廊上，一邊接起電話。

    “我是開明大學(xué)的桐宮?！睂Ψ秸f，“是青江老師吧？”

    “是的?！?/br>
    “前幾天真不好意思。您現(xiàn)在方便說話嗎？”

    “簡短些吧，快要上課了?！?/br>
    “好的。那我就開門見山地說了。今晚您有時間嗎？大概兩小時?！?/br>
    “有什么事？”

    “詳細說的話，時間可就長了。”

    “我是否可以理解為對上次的事情的答復(fù)？”

    “可以。您方便嗎？具體時間和地點聽您安排?！?/br>
    “我傍晚六點后有空。地點你定吧?！?/br>
    “那就七點吧，就在上次那座‘泰姬陵’前面?！?/br>
    “好的。七點對吧。要不要準備什么？”

    “不用，或許會檢查您的隨身物品，所以，最好不要攜帶一些麻煩的東西?！?/br>
    “檢查隨身物品？為什么?。俊?/br>
    “您來了就知道了。那么，今晚七點見?！睂Ψ綊鞌嗔穗娫挕?/br>
    青江盯著屏幕看了一會兒，才關(guān)了機。上課時關(guān)機是規(guī)定，不過，幾乎沒有學(xué)生會遵守。

    隨后這堂課，內(nèi)容是分析城市大氣污染的結(jié)構(gòu)。青江站在講臺上，身后的黑板上畫著兩棟大樓。他開始解說：“像這樣，在兩側(cè)林立的高樓中夾著一條街道，就叫‘街道峽谷’（street yon）。大家都知道，在這種情況下，會形成一種特殊的風(fēng)。但這種風(fēng)會怎么吹，要受種種因素的制約，包括建筑物高度、密度、道路寬度、當時的天氣情況等等，所以是千差萬別的。通常來說，風(fēng)向與道路呈直角是最典型的狀態(tài)?！鼻嘟诤诎宓膱D畫上加了幾個箭頭。這時，他忽然想起了一副場景。

    白煙如蛇一般流動。

    現(xiàn)在他依然難以置信，總覺得或許是錯覺，要么就是在做夢。但那是確鑿無疑的事實。沒有任何花招，是純粹的物理現(xiàn)象。

    為什么那種事情會成為可能？人類是無法預(yù)測氣體如何行進的。即便有所預(yù)測，也都十分粗略，就像黑板上畫著的箭頭一樣——

    他一下子回過神來，轉(zhuǎn)身看去，學(xué)生們正一臉迷惑地望著他，還有人吃驚地皺著眉。

    “不好意思?！鼻嘟f，“我家附近發(fā)生過一起事故，一名老太太被建筑物之間的風(fēng)吹倒，摔斷了骨頭。在送老太太去醫(yī)院的途中，她抱怨不斷，叫苦連天。不過，她應(yīng)該向誰去抱怨呢？”

    他點了幾個學(xué)生的名，讓他們陳述自己的觀點。他們提出的意見有大樓施工方、城市規(guī)劃負責(zé)人等等。接著大家討論起來，建筑物之間的風(fēng)究竟是自然現(xiàn)象，還是人為所致？在討論中，“數(shù)值預(yù)報”這個詞被多次提起。

    現(xiàn)在的數(shù)值預(yù)報技術(shù)用的是超級電腦，如果利用這種技術(shù)，就能很容易地預(yù)測會形成什么樣的風(fēng)。所以，老太太受傷應(yīng)該是人禍吧。

    對，如果使用超級電腦的話——青江再次走神，想起了那天晚上發(fā)生的事情。可是，圓華肯定沒有攜帶那種東西啊。

    來到約定的地點一看，才發(fā)現(xiàn)“泰姬陵”已經(jīng)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有著洋蔥形屋頂?shù)某潜な浇ㄖ?。用的是紅、綠、黃等明快的色調(diào)，看上去華麗無比。這是“圣瓦西里教堂”（saint basil's cathedral）。

    有人來到了青江身后，淡淡的香氣表明了那人的身份。

    “這幢建筑物位于莫斯科的紅場?！蓖m玲開始解說，“據(jù)說是俄羅斯教堂中最美的。的確，它充滿了莊嚴。”

    青江回過頭。“你去過嗎？”

    “只在遠處眺望過。因為當時在出差?！彼纯词直恚罢闷唿c。”

    青江看向她的身后。“今天你那個同伴沒來啊。”

    “他有他的工作。我們走吧？”

    “去哪里？”

    “您只要上車就好，我會帶您去的?！蓖m玲走開了。

    和上次一樣，她把車停在購物中心的停車場上。還是那輛小轎車。青江坐在后座，系好安全帶。

    “我遵守了約定，有棲川公園看到的那件事，我對誰都沒有說，包括中岡警官。”

    桐宮玲目視前方，點點頭。

    “明智的選擇。我們也不認為老師會草率行事。畢竟，您是圓華小姐信得過的人?！?/br>
    “她看人很準？”

    “比誰都準，比任何人都準。”

    她說得斬釘截鐵，到讓青江有點疑惑。

    “你們也別這么放心啊，記錄我可都留著呢，那天晚上發(fā)生的事情我也都寫下來了。數(shù)據(jù)我可以隨時發(fā)送給任何人。就算我不主動發(fā)送，也已經(jīng)設(shè)定好了，過一段時間之后，就會自動以郵件的方式發(fā)給幾個人。不知道你打算把我?guī)У侥睦锶ィ傊?，你別忘記這一點就好?！币陨先际呛f八道，不過青江還是努力讓自己的話聽起來顯得真實可信。

    桐宮玲似乎有點想笑，過了一會兒，才說：

    “您不必擔心，我們不會綁架您的。”

    “話是這么說啦，不過總要有個保險?！?/br>
    “是，我記住了?！?/br>
    車子上了首都高架，過了一陣子，又開到普通道路上。青江終于漸漸明白車子往哪兒開了。

    “這是要去開明大學(xué)嗎？”

    “是的，”她回答，“不過，不是一般的校園?！?/br>
    “怎么說？”

    “過一會兒您就知道了?！?/br>
    幾分鐘之后，小轎車開進了一棟白色建筑物的附屬停車場。青江下了車，在桐宮玲的催促下向正門走去。門口掛著一塊小小的牌子，上面寫著“數(shù)理學(xué)研究所”。

    走進自動門，迎面是一個類似大廳的空間，擺著沙發(fā)和桌子。不過，真正的入口還在里面，能看見一扇安全門。

    桐宮玲靜靜地掏出一張帶著吊帶的卡片，似乎是訪客用的通行證。青江接過來，掛在脖子上。

    “要檢查隨身物品嗎？”

    桐宮玲奇怪地看著他?！翱梢詥幔俊?/br>
    “呃，倒不是說可以……”

    “那就省略了吧?！彼f著，抬腿就走。

    穿過那扇門，便是一條走廊。走廊上似乎有好幾個房間，不時有類似研究人員的人進進出出。一個個都忙忙碌碌，沒人向青江他們多看一眼。

    “在這里進行的是什么研究？”青江邊走邊問。

    “各種研究，很難一句話說清楚。非要概括的話，是和智能相關(guān)的研究?！?/br>
    “智能？人工智能嗎？”

    “也有。”桐宮玲干脆地說。

    她在一扇門前停下腳步，門側(cè)有一塊帶著揚聲器的面板。她碰了碰面板，里面?zhèn)鞒鲆粋€男人的聲音：“哪位？”

    “我是桐宮?！彼f。沒多久，傳來門鎖打開的聲音。

    門開了，桐宮玲走了進去，青江跟在她身后。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塊巨大的屏幕，恐怕有一百英尺（約30.48米）。上面顯示著由無數(shù)細線組成的圖形，既像立體地圖，又像宇宙天體標記圖。

    屏幕前站著一個男人。清瘦，長臉，額頭微微有點寬，前面的發(fā)際已經(jīng)有了點點銀絲。

    男人笑著走了過來?！皻g迎來到我們研究所，”他伸出右手，“我是羽原?！?/br>
    “您是羽原全太朗博士吧？”

    “沒錯，青江教授?！?/br>
    兩人握了握手。羽原的手十分柔軟。

    “要不要喝點什么？”桐宮玲問。

    “不必了。”青江立刻回答，“我只想早點和您談話?！?/br>
    羽原苦笑。

    “也是。不過，首先得請您坐下，站著是不方便交談的?！?/br>
    屏幕旁邊正好有桌椅，正適合相對而坐。羽原讓好了座，自己也坐了下來。桐宮玲則坐在稍遠一點的地方。

    “首先，”羽原開口道，“我女兒給您添了不少麻煩，真是非常抱歉。”他微微一低頭。

    “與其說是麻煩，不如說是困惑。究竟是什么對什么，我完全搞不清楚。她說我不知道最好，可是我做不到。”

    “我十分理解您的心情。只是，青江先生，桐宮應(yīng)該也和您說過了，這件事，的確和您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所以，我們覺得您最好還是別卷進來。這種看法，現(xiàn)在也沒有改變?！?/br>
    “你覺得我能接受嗎？在我看到了那些事情之后？”

    聽了青江的話，羽原苦著臉，道：“您是說白煙的事吧?！?/br>
    “我真是嚇了一跳。居然能自如地cao縱煙霧?！?/br>
    “您想必是嚇到了。不過，您也知道，其實那并不是cao縱，只是選擇條件罷了。”

    “就算是這樣吧，可是怎么能辦得到呢？我還是覺得不可思議?！?/br>
    羽原把胳膊肘撐在桌面上，雙手的手指交叉在面前。

    “您讀過甘粕才生的博客了吧?！?/br>
    “讀了?！?/br>
    “既然如此，對于甘粕謙人君的不幸遭遇，以及他后來的情況，您應(yīng)該都有了某種程度的了解?！?/br>
    “我只讀到他開始呈現(xiàn)出迅速康復(fù)的趨勢的時候?！?/br>
    羽原點點頭，站起來，從巨大的屏幕旁邊拿起一個平板終端，又回身坐下。他在終端上cao作著，屏幕上的畫面也隨之切換。

    畫面上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他正坐在桌前，把什么東西滾來滾去。青江看到少年的臉，吃了一驚。

    “這是……甘粕謙人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