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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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翊鈞的私帑不能輕易動,私帑雖說是皇帝的私人小金庫,可同國庫卻是通的。若是國庫拿不出錢來,還得私帑頂上。這次寧夏之亂,就是走的私帑。朝上雖然希望出兵援助的朝鮮可以解決糧草問題,但朝鮮現(xiàn)在已經(jīng)失了全國八道,從哪里去調(diào)度糧草,最后還不是要私帑出。 難道真的要對宗藩下手?可這是老祖宗定下規(guī)矩,虧待誰,也不能虧待朱家人。哪里能有理由下得去這個手呢。況且不少藩王是從太|祖開國就在的,一代代傳下來,財力與勢力不容小覷。說翻臉,分分鐘就能拿出大筆銀子來招兵買馬,就同朱常溆所說的那樣,在藩地自立為王。 這會引起很大的朝堂動蕩。到時候第一個提出來的人,就是整個大明朝的罪人。 鄭夢境另外拿過一張紙,偷偷地算起藩王的賬來。她用的是楚王的例子,從第一任楚昭王朱楨開始算起,到現(xiàn)在已是傳了九代,共兩百二十二年。若按祖訓(xùn)算,一年,兩年,三年……越往后算,鄭夢境的冷汗就越多,手邊算完的紙也越來越厚。 等全部算完的之后,鄭夢境已經(jīng)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如果她算的沒錯,僅僅按該分撥給楚王一脈的歲祿,到了現(xiàn)在,就比朱翊鈞的私帑還要多得多。 這還不算旁的田莊出息,還有住宅和商鋪的收入。再有各地的孝敬,等等等等。 如果說江浙一帶的鄉(xiāng)紳借著各項優(yōu)免,謀私利,是為國蠹。那這些每年每月每日都在吸大明朝血的宗藩,就是懸在朱翊鈞頭上的一把利劍。他們有錢,卻不能為國之用,坐擁龐大的財產(chǎn),可整個大明朝卻為錢無時無刻不在疲于奔命。 鄭夢境望著最后算出來的結(jié)果,發(fā)了一會兒愣,然后就馬上丟進(jìn)了火盆,看著它們一張張地被燒毀。 這些東西,絕不能讓人瞧見。 實在太危險了。 鄭夢境邊燒,邊喘著氣,心跳地越來越快。 劉帶金走進(jìn)來,奇怪地道:“怎么這么大的煙?!彼蜷_窗子,往火盆看了一眼,“娘娘在燒什么呢?” 鄭夢境打了個冷戰(zhàn),“沒,沒在燒什么?!彼炎詈笠化B紙緊緊攥在手里,不讓劉帶金瞧見,踢了踢腳邊已經(jīng)滿了的火盆,“帶金,拿出去倒了?!?/br> 劉帶金不疑有他,彎腰取了火盆拿出去,不多時又換了個新的來。 鄭夢境讓她出去,將手里一把紙全部都丟進(jìn)去。 火一下子升得老高,甚至都燒著了鄭夢境裙裾的一角。 鄭夢境拿東西拍了拍冒出火星的裙子,看著上面被燒出的那個洞,心有余悸。 該怎么辦,怎么辦。她從不知道,原來宗藩竟有這么多的錢。 而這些人,還不知足,還在不停地往自己的懷里摟錢。年年都上疏哭窮,要求朱翊鈞下?lián)茔y兩絹帛。 寧夏在打仗,朝鮮也即將開戰(zhàn)。隨之而來的,還有播州楊氏之亂。 鄭夢境現(xiàn)在無比慶幸,自己的兒子比她想得更遠(yuǎn)。大明朝的確再經(jīng)不起任何的戰(zhàn)亂了。清君側(cè),不是那么好干的。成祖當(dāng)年能事成,不僅僅是因為他打過仗,精通軍事。還因為那時候的大明朝百廢俱興,已經(jīng)開始欣欣向榮起來。 而不是現(xiàn)在這樣,什么都在往下走。 第58章 七月里,正是一年最熱的時候。蟬鳴聲聲,催人心煩。枝頭綠葉讓驕陽曬得打了卷,葉尖都泛了黃。 鄭夢境手里不停搖著一把折扇,縮在擺了冰的殿里一點想出去的念頭沒有。也得虧早晚兩頭還涼快些,不然她連請安都想找借口免了。這個時候,她發(fā)涼的膝蓋倒好像是隨身帶著的冰一樣,雖然微微發(fā)著木地疼,卻給身上帶了一絲涼意。 劉帶金指揮著兩個小太監(jiān)合力將一大塊冰抬進(jìn)殿中,將已經(jīng)化了的冰水搬出去。她用袖口輕輕擦了擦臉上的汗,同鄭夢境帶著怨意地道:“年年冬天盼著夏時,到了夏時卻又惦念起冬月的好來。”她往殿外探頭,刺眼的陽光穿過繁茂的枝葉,叫人眼睛發(fā)疼,“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涼快下來?!?/br> 鄭夢境因身子不比往年,并不敢貪涼,坐在離冰最遠(yuǎn)的地方。她笑道:“這都七月了,再熬一兩個月就好了。等九月里,紫薇花兒都謝了,也差不多涼下來了。” 劉帶金嘆了口氣,招呼著太監(jiān)們將冰水抬到外面,將水灑在院中降溫。 春困秋乏夏打盹,鄭夢境借著扇子打了個哈欠,起身打算去榻上歪一會兒。不過得先擦個身,換身衣衫,即便殿里有冰擱著,但她還是出了一身的汗,黏糊糊的好不難受。 守門的小太監(jiān)匆匆忙忙進(jìn)來報說天子到了。鄭夢境趕不及去擦身,先去了門口迎駕。 朱翊鈞今天的心情很不好,但他看見特地頂著大太陽穿過整個院子走出來的鄭夢境還是給了好臉色。“小夢快些進(jìn)去,別曬著了。”他將人扶起來,重重地嘆了口氣,“進(jìn)去說吧。” 鄭夢境沒問什么,跟著朱翊鈞進(jìn)了正殿。 一到了涼爽的殿內(nèi),朱翊鈞就舒服地喟嘆一聲。他還嫌身邊的太監(jiān)打扇太慢,風(fēng)不夠大,搶過扇子自己拼命地扇著。 鄭夢境從擱了冰的銅盆中絞了干凈的帕子,給朱翊鈞一點點擦去臉上的汗。她的手因碰過冰水,所以有些發(fā)涼,伸進(jìn)朱翊鈞的衣衫中,冷得人打了個哆嗦,旋即又覺得身上的燥熱被趕去了不少。 朱翊鈞拉過鄭夢境的手,從她手里把帕子抽出來丟給一旁的宮人?!白?,陪朕說說話?!彼粩嗟孛邲鋈峄碾p手,又是嘆了一口氣。 因天熱,兩個人都不想膩在一起,坐得距離有些遠(yuǎn)。鄭夢境知道朱翊鈞并不是想自己陪他說話,而是聽他發(fā)牢sao,便主動問道:“又是哪個人叫陛下不高興了?”她試著猜測,“可是言官又胡亂彈劾誰了?” 朱翊鈞搖搖頭,“小夢,朕在想,若今日李昖不來尋大明朝,他是不是就成了名副其實的后主?朝鮮李家,此后就只留名于青史之上了?!?/br> 鄭夢境沒有出聲打斷他,從他手上接過扇子,靜靜地替他扇著。但朱翊鈞說的話,讓鄭夢境心頭一顫。 今日的李昖,何不就是日后的朱由檢。今日的朝鮮,便為他朝大明的前車之鑒??上Т藭r誰都沒能想到,也猜不到大明能跌得那么慘,那么快,而努|爾哈赤的勢頭會那么強(qiáng)。 朱翊鈞苦笑,“現(xiàn)在朝鮮竟然就連調(diào)集糧草都做不到。甚至從義州再次逃往愛州。亡國之君的凄慘模樣,真真是……”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再往下說些什么,狠狠地咬緊了牙根,一拳打在桌上。茶碗因這一擊,而從桌上稍稍飛離起來,發(fā)出了清脆的碰撞聲。 “青史之中,朝代更迭乃常情。”朱翊鈞的聲音很低很低,甚至在發(fā)抖,“小夢,朕有些怕,會不會、會不會有一天……” 鄭夢境趕忙按住他發(fā)抖的胳膊,堅定地說著自己都存疑的話,“不會有那一天的陛下,不會的?!?/br> “你不知道?!敝祚粹x閉眼,咽下嘴中的苦澀,“派去朝鮮的游擊將軍史儒渡江之后,在平壤遭遇倭人重?fù)?,全軍覆沒,史儒戰(zhàn)死。遼東副總兵祖承訓(xùn),統(tǒng)兵三千余人,渡鴨綠江救援,除祖承訓(xùn)外,無一人生還?!?/br> “小夢,大明無將,無將!他日北境再起戰(zhàn)事,朕拿什么去打?!”朱翊鈞抹了把臉,“朕從未想過,大明朝的武備竟已廢弛至斯?!?/br> 鄭夢境動了動嘴唇,把話從嘴邊咽下。 “這還是遼東的兵!是大明朝對上北夷的最重要的兵力,竟、竟……”朱翊鈞坐在太師椅上,眼里迅速起了水汽。他的聲音一直抖著,“昨夜,朕做夢,夢見祖宗。他們在怪朕,說是朕敗了朱家的天下,毀了大明的基業(yè)?!?/br> 恐懼,不安,種種都壓得朱翊鈞幾欲崩潰。偏他的嫡子,大明朝的儲君,又是一個那樣的。 眼前一片漆黑,似乎看不見絲毫的光亮。全國八萬之多的宗藩,在這個時候,竟沒有一個能幫上忙的。慶王世子因在地窖耐不住饑餓,從地窖中逃了出來尋吃的,被哱拜的蒼頭軍給發(fā)現(xiàn)了,當(dāng)下綁了架上城墻。已經(jīng)趕去救援的李如松和麻貴投鼠忌器,想攻城,又怕傷及宗藩,城里城外兩廂膠著。 朱翊鈞想起這事,就一肚子的火,信手cao起桌上的茶碗往地上一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