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軒媖會意地點(diǎn)頭，“也好?！庇殖赣H投去探詢的目光，詢問他的意見。

    “好，自然是好。今兒一見，尚不知以后什么時(shí)候朕才能再出宮。”朱翊鈞自然答應(yīng)，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終于可以好好看看徐光啟是怎么帶孩子的了！

    朱翊鈞頭一個站起來，不等人領(lǐng)，就迫不及待地走出去，還不斷回頭催促著兩個孩子。

    朱軒媖笑著應(yīng)了，拽了拽朱常溆，壓低了聲音，“父皇這是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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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9章

    朱常溆湊近她, “大jiejie知不知道父皇同母后置氣了。”

    朱軒媖自然知道, 好似是為著開礦的事, “這都過去多久了？還沒和好？”她看著前頭步伐有些急促的父親, “母后看著性子軟和, 是個好性兒的。可實(shí)際上啊，該硬的時(shí)候一點(diǎn)都不軟?！?/br>
    朱常溆聽見jiejie輕輕的笑聲，不由轉(zhuǎn)過來看她，“大jiejie？”

    “大抵這天下，能叫父皇將腰彎成這樣的, 也就只有母后了吧?！敝燔帇k的眼神里有幾分失落, 也有幾分高興。

    如果當(dāng)年母后能……，是不是就不會那么早就去了？

    雖然孝端皇后的死看起來根子是因?yàn)榍疤又斐Ｏ谋? 但在朱軒媖的心里，卻覺得母親是一直以來太過壓抑。過去她看不破這一層, 而今婚后，與夫君鶼鰈相伴，感情甚篤，就比過去明白了許多。

    父皇對母后一直就只有敬，而不曾有過愛。這于母后而言, 心中又該多悵然？當(dāng)年嫁給父皇的時(shí)候，她好似才同自己這般的年紀(jì)。大婚之夜, 心里是有過期待的吧，有過少女情懷，幻想過自己會同孝康皇后那樣。

    縱然是不與孝康皇后那樣, 與孝宗多年一帝一后，宮中不曾有旁的妃嬪。起碼，一旬來看個幾回，也是好的。

    朱軒媖不知道看過母親有多少次，面對著清冷寂靜的坤寧宮嘆氣。她原以為是母親嘆息自己無法生育嫡子，等有了嫡子后，又覺得是因?yàn)榈兆硬粻帤?。但現(xiàn)在知道了，那無聲的，不斷的嘆氣聲中，究竟包含了什么。

    朱翊鈞的腳步比兩個孩子要快，身影漸行漸遠(yuǎn)。朱軒媖在他后面與弟弟慢慢走著，心里想，也許終父皇這一生，眼中就只會有鄭母后一人罷了。

    宮中的妃嬪早就不知道被父皇給丟去了哪兒，鄭母后也榮登后位，執(zhí)掌后宮大權(quán)?？囱巯碌那樾?，也不像是會再開選秀的樣子。雖然不像孝宗與孝康皇后那樣一帝一后，可又有什么分別呢？

    朱軒媖不羨慕，她已是擁有了一份在世人眼中不般配，卻最適合自己的感情。她只是為自己的過世的母親有幾分不平。

    明明，她的母親才是最該與父親琴瑟和鳴的那一個。

    可又有幾分欽佩和慶幸。都說帝王之愛難得，能留得君主回眸，亦是足以慰藉一生。能留得父皇如此長久的眷顧，鄭母后，真的是很厲害。

    “都道是一物降一物，大概母后于父皇，便是降住他的那一個吧?！敝斐ｄ釉诨▓@門口停住，“我猜想，父皇想來尋大姐夫，大概是欲向其討教哄孩子的法子。父皇從來都是九五至尊，樣樣循著自己的性子來，而今碰上了鐵板，不得不低頭，將那鐵板化成繞指柔?！?/br>
    朱軒媖笑得開心，“真是沒想到，竟然還能見著父皇帶孩子的模樣?！彼龘u了搖朱常溆的手，“聽說小meimei身子弱，你們平日里可得看顧精心些才是?！?/br>
    “哪里用得著我們看顧，母后自己就將人看作眼珠子一般，現(xiàn)在是自己帶在身邊呢。”朱常溆一嘆，“人都憔悴了許多，父皇怕也是看不過去，所以才想到這個法子吧。一石二鳥?！彼掳停拔覀兊母富?，說是個聰明人，偏許多事看不破，說不聰明，又總讓人覺得厲害。”

    朱軒媖嗤笑一聲，“還聰明呢，真要聰明，就不會尋了這等迂回的法子，直接對著母后使勁不就行了。還得靠個不知事的嬰孩來討好人?！?/br>
    朱常溆摸了摸鼻子，“反正吶，女兒心，海底針，我是摸不透的?！?/br>
    朱軒媖笑瞇瞇地看著他，“等轉(zhuǎn)過年，姝兒婚配后，就該輪著你啦?？上业綍r(shí)候不能同母后一起替你選妃，你自己可得提前和母后通個氣，別回頭挑了個摸不透的。”

    朱常溆的耳根子都紅了，“這事兒，還得過幾年了?！彼α送π靥牛拔椰F(xiàn)下還小，很不用想這些事?！?/br>
    朱軒媖長長地“哦——”了一聲，不再打趣弟弟，轉(zhuǎn)而將注意力放在朱翊鈞的身上。

    花園那頭的朱翊鈞想討好外孫，幾番不成功，只得厚著臉皮貼上徐光啟，“咳咳，子先?！?/br>
    徐光啟渾身一顫，眼神復(fù)雜地看著朱翊鈞。事有反常必為妖，天子這是在打什么主意？

    “陛下？”

    朱翊鈞清了清嗓子，想要裝出不經(jīng)意的樣子，可太過刻意，落在外人眼中很是奇怪。“子先，駿兒……打小的時(shí)候，就是你帶著？”

    “是?！毙旃鈫⒖粗嫠５男祢E，很是溫柔，“駿兒且算是我的老來子，媖兒的身子弱，懷胎的時(shí)候恰好遇上先太子亡故，心神俱傷，駿兒大約因此故，所以身子特別差一些。媖兒年紀(jì)小又為金枝玉葉，頭一回做母親，難免許多事不清楚，我年長些，就將一些事攬下來。”

    徐光啟笑呵呵地捋著胡須，“徐家過去窮困，請不起下人，驥兒小的時(shí)候，我是經(jīng)過的。雖然那時(shí)候忙著科舉，許多事并不沾手，但看卻是看過的。到了駿兒，雖然初時(shí)有些手生，不大習(xí)慣，但后來就好了?！?/br>
    “會……很煩躁嗎？”朱翊鈞撓了撓鼻子，“朕指的是，帶孩子的時(shí)候?！?/br>
    “會，孩童一開始并不知事，只隨著自己的性子來。你同他說道理，也說不明白?！毙旃鈫⑾肫饎傞_始的那段焦頭爛額的日子，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下來的，“不過有趣的時(shí)候，也是極有趣的。”

    他轉(zhuǎn)過來看著朱翊鈞，“重要的是，媖兒多了我這個幫手，能更好的休息，處理其他的家事。那時(shí)候雖然有陪嫁的宮人在，可哪里比得上父母呢？”

    “是……這樣嗎？宮人也是無法替代的？”朱翊鈞微微垂下了眼簾，慢慢想著徐光啟說的話。

    這些都是他先前從不曾想過，也不曾遇到的。宮里生養(yǎng)孩子，一直都是有宮人照顧著，有奶嬤嬤奶著，從不需妃嬪花什么心思。鄭夢境對先前四個孩子，已是很上心了，但也從未像現(xiàn)在這樣執(zhí)意帶在身邊自己照看的。

    眼前滑過鄭夢境照顧朱軒媁后累極了的模樣，很是憔悴。

    朱翊鈞的心一疼。

    便是辛苦，也總比朝臣好對付……吧？

    朱翊鈞惦記著宮里，沒敢在外頭多待，與女兒一家喝了會兒茶就走了。

    還順帶捎上了兒子一起。

    回宮的路上，朱翊鈞對著兒子千叮嚀萬囑咐，“若是不幸遇上閣臣，就說朕是因?yàn)橥忸^來報(bào)說你遇上事，這才急著出宮去尋你的，記住了沒？”

    一定要把話給串好了，萬不能叫大學(xué)士們看出端倪來。

    朱常溆很懷疑，“先生們會信？”他斜睨了一眼父親。這都多少年過去了，父皇這點(diǎn)還是沒變，生怕叫閣臣給捉了錯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