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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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徵之后是請期,天氣熱,新娘子臉上的妝粉容易花,張家希望能把日子定在秋天,李家自然沒有二話。 李乙暈暈乎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傻兒子竟然能娶到十里八鄉(xiāng)中家境最富裕、容貌最秀美的張家閨女。 周桃姑說,李乙?guī)状伟胍剐褋?,頭一件事就是抓住她的胳膊,問她:“大郎是不是和張家訂親了?定下的是張家小女兒?” 李大伯和周氏聽罷,哈哈大笑。 李綺節(jié)也跟著笑。 張桂花曾經(jīng)愛慕李南宣的事,只有她和張十八娘知情。張十八娘肯定不會多嘴,她更不會多事。沒有外人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李子恒和張桂花以后未必不能過得和美順心。 可是張桂花真的對李南宣斷情了嗎?她會不會對李南宣因愛生恨,故意嫁給李子恒,想離間李家兄弟? 李綺節(jié)不敢把自己的擔憂說出口,疏不間親,李子恒和張桂花以后是要做夫妻的,她隨便揣度張桂花的意圖,有挑撥是非的嫌疑。 溽暑將消時節(jié),張桂花請李綺節(jié)過府一敘。 她還是那么冷若冰霜,一身烈烈紅衣,眉眼冷艷,清麗無雙。 她看到李綺節(jié),二話不說,拔下頭上的銀鍍金寶扇形喜鵲登梅紋發(fā)簪,扔在地上。 發(fā)簪是應(yīng)天府買來的上等貨,質(zhì)量不錯,完好如初。 丫頭們面面相覷。 李綺節(jié):“呃……” 張桂花臉上騰起一陣嫣紅,霍然站起,翻出剪刀,撿起發(fā)簪,用力一絞,發(fā)簪終于斷開。 她把斷開的發(fā)簪往地上一拋,凜然道:“三娘,如果我對大郎的心意不真,有如此簪!” 看著張桂花嚴肅的臉,盤繞在心頭的憂愁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李綺節(jié)噗嗤一笑,“嫂子,我信你。” 信你和大哥能互相扶持,坦誠相對。 這也是傻人有傻福。 但凡換一個人,李綺節(jié)都不會這么有信心,但新郎官是李子恒。 李子恒是真正的看得開,喜歡就認真喜歡,不喜歡就拋在腦后。經(jīng)過和孟春芳的那段懵懂戀情,他更珍視兩情相悅的感情,只有他不會在意張桂花婚前的種種,只有他能理解張桂花的離經(jīng)叛道。 也只有他,能獲得張桂花的信任。 張桂花敢嫁給李子恒,也是冒了很大風(fēng)險的,哪個新娘子敢在丈夫面前吐露對另一個男人的愛意?有了愛慕李南宣的事在先,她等于把自己一生的污點送到李子恒跟前,以后李子恒只要隨口提起李南宣,就能牢牢控制她的一切。 這兩個人,看起來一點都不般配,卻又那么合適,一個沒心沒肺,從不多思多想,一個高冷傲慢,卻又大膽真誠,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一對天作之合。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更新得早,快夸我~ ☆、第122章 結(jié)局章(上) 今年的天氣很反常, 開春時忽然天降大雪,初夏連著一個月少雨,七夕前后,本是曝衣、曬書的好日子, 又突然晴天霹靂,天天暴雨滂沱,眼看著江水一天天漲起來, 水面一日比一日寬闊,很快把鎮(zhèn)上幾座石橋全部淹沒。 周家村在山腳下,地勢低洼,幾場暴雨過后,山洪順著河谷灌入村莊, 全村房屋都泡在洪水之中, 不得不舉村搬遷。李大伯派人進山一趟, 把周氏娘家人接到李宅暫住。 周老爹和周娘子在李宅住了七八天, 怕給周氏添麻煩,想搬去周大郎那兒。周大郎和他媳婦如今在李綺節(jié)的茶山當管事,一家?guī)卓谧≡谏缴稀V艽罄煞驄D手腳麻利,干活勤快,花錢又仔細, 一年下來能攢不少銀鈔。他已經(jīng)用攢下的工錢在山上蓋了好幾間大瓦房。 李綺節(jié)為表哥周大郎安排差事的時候, 周老爹和周娘子誠惶誠恐,生怕周大郎把差事辦砸了。看到周大郎在茶山忙活得風(fēng)生水起,老夫妻二人才松口氣。 之前周大郎曾想趁著農(nóng)閑時, 把老夫妻接過去同住,周老爹舍不得故居,沒答應(yīng)。 現(xiàn)在周家村被淹,不搬也搬出來了,正好可以投奔周大郎去。 在周老爹和周娘子看來,長孫和出嫁多年的女兒相比,當然是住在長孫家更合適。 從周氏出嫁后,李大伯年年給周家送柴薪米炭、糧油菜蔬,四季新衣、雞鴨魚rou,從來沒斷過。女婿這么孝順,周老爹和周娘子感激欣慰之余,也恪守本分,不想一輩子都靠李家接濟,娘家不能給女兒底氣,至少可以少拖累她一點。 這個時代的人們不論貧窮富貴,心中自有一套做人的規(guī)矩。 比如高大姐那么愛面子的人,在楊家敗落、必須靠兒媳婦孟春芳的娘家兄弟孟云暉拉拔兒子之后,也不得不放下身段,向兒媳婦服軟。 不完全是因為形勢逼人,而是出于良心。 受了誰的好處,當然得感懷在心,不能把別人的幫助當做理所當然。 高大姐不會因為孟春芳是自己家的媳婦,就覺得孟云暉必須提攜楊天保,哪怕她有那么一點點不甘心。 周老爹和周娘子也不會因為周氏嫁得好,就把全家的生計壓在周氏身上,讓她從夫家拿錢回去養(yǎng)活娘家。或是天天上門打秋風(fēng),想從李家占便宜。 那是會被人戳脊梁骨的。 李子恒和張桂花好事將近,家里忙不過來,周大郎和媳婦抽空回李家?guī)兔ao辦婚事。李大伯留岳父、岳母多住幾天,等婚禮過后,祖孫幾人剛好可以一起回茶山。 婚宴當天,賓客盈門。 李大姐、李二姐、李昭節(jié)、李九冬幾人的丈夫和孫天佑坐在一塊兒。 五個正值青春年少的李家女婿,戴亮羅頭巾,穿綢緞袍衫,一個賽一個體面,一個比一個俊俏。 來往的賓客嘖嘖稱嘆:“李家的嬌客們找得好??!” 再偷偷回頭去看屏風(fēng)后面的女眷們,五個李家女兒圍坐在周氏、周桃姑身邊,一個個眉目清秀,云鬢豐艷?;蛱耢o文秀,或矜持端莊,或溫柔羞澀,或窈窕嫵媚,每一個都明眸皓齒,雪膚花貌。當中唯一沒有纏腳的三娘,綠鬢朱顏,英氣勃勃,氣質(zhì)與眾不同,容色隱隱在眾人之上,顧盼之間,明艷照人。 就像一把子青蔥,水嫩嫩,嬌滴滴。 賓客們竊竊私語:“難怪能找到那么好的女婿,這樣嬌美的女伢子,也只有這幾個兒郎配得上!” 早飯過后,吉時將近,五個女婿起身,陪李子恒一起去張家迎親。 李子恒悄悄找到李綺節(jié),央求她幫忙:“三娘,今天是我的好日子,你幫老哥這一回,把老四家的留在宴席上,千萬別讓他跟著我去張家!” 李昭節(jié)挑中的汪秀才讀書讀腐了,同輩之中,除了李南宣能得到他的一兩聲贊語,其他人無不被他從頭罵到腳。偏偏他還沒有什么惡意,只是為人呆板、本性執(zhí)拗較真而已,不能真和他生氣翻臉。不想被他念叨,除了躲之外,別無他法。 李子恒最煩別人說教,每次和汪秀才多呆一會兒,就生生愁白一根頭發(fā)。現(xiàn)在他要去張家接娘子,這種緊要關(guān)頭,當然不能讓汪秀才在一邊敗他的興致! 李綺節(jié)含笑道:“你放心,伯娘親自出馬,保管手到擒來?!?/br> 果然,汪秀才聽說岳母召喚,立刻忙不迭拍拍衣襟,撫平袖子上的皺褶,跟著丫頭步入內(nèi)堂。 李昭節(jié)坐在外間的廊檐下和親戚們說笑。天氣熱,她吃不下宴席上油膩膩的大菜,讓人給她切了只西瓜,捧著一瓣綠皮西瓜慢慢吃著,悠閑從容,丫頭站在欄桿前為她打扇。 汪秀才腳步一頓,皺眉道:“岳父、岳母和眾位姐夫、jiejie今日忙得腳不沾地,你怎么不去幫忙?” 他性子直,不知道委婉忌諱,當著外人的面開始數(shù)落李昭節(jié)。 路過的李綺節(jié)眼皮一跳,不得了,李昭節(jié)要是鬧起來,一時半會兒不會消停的。 其他人顯然也深知李昭節(jié)的脾性,面面相覷,不敢吭聲。尤其是丫頭們,隨時準備去找曹氏來救火。 出乎眾人意料,李昭節(jié)竟然忍下怒氣,站起身,直接走了。 雖然她的臉色很難看,眼神很兇惡,但至少沒當眾罵人。 可能她明白,和汪秀才吵架,不僅不能找回面子,還會越吵越丟人現(xiàn)眼。 汪秀才不知道自己害李昭節(jié)在人前大失顏面,向一眾啞口無言的親戚們點頭示意,進屋聽候岳父岳母傳喚。 寶珠嘖嘖道:“四小姐天不怕,地不怕,終于碰到一個能制住她的人了!” 而且這個人,還是李昭節(jié)自己挑的。 李昭節(jié)出嫁后不久,汪秀才把陪嫁的曹氏送回李家。 理由很正當,汪家貧苦,李昭節(jié)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不能和沒出閣前一樣講究。 汪家知道李昭節(jié)嬌生慣養(yǎng),不用她和婆母、妯娌、小姑們一樣下地勞作,也沒讓她干家務(wù),只求她能專心照顧汪秀才的生活起居。 然而李昭節(jié)自己都要婆子、丫頭們伺候,怎么能把汪秀才照顧好? 婆婆、妯娌每天累得要死要活的,她一個做后輩的,不僅不關(guān)心一句,還頗為不屑。每□□來伸手,飯來張口,嫌汪家的飯菜不合胃口,讓曹氏另外給她一個人開小灶。白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夜里困了就歇瞌睡。壓根不搭理公婆妯娌和鄰里街坊,嫌他們粗鄙不堪。meimei們羨慕她的衣裳漂亮精致,進房找她玩耍,她讓丫頭把箱籠衣柜鎖得嚴嚴實實的,不許meimei們碰,誰動一下她房里的擺設(shè),她立刻變臉,把meimei們當成賊提防。 汪家人厚道,倒沒敢說什么,汪家老夫婦還彼此安慰:“兒媳婦是個嬌小姐,人家能看上咱們,是咱們家的福氣。” 可汪秀才眼里揉不得沙子! 汪秀才把圣人之言當成金科玉律,李昭節(jié)是他的妻子,妻子必須孝順長輩,友愛姑嫂,賢惠端莊,溫柔順從。 李昭節(jié)一個都不符合。 汪秀才擼起袖子,決定親自調(diào)/教李昭節(jié)。 第一步,他把曹氏送回李家,斷掉李昭節(jié)的臂膀。 第二步,他勒令李昭節(jié)每天必須和他同時起床,夜里他不睡,李昭節(jié)也不準休息。 第三步,他要求李昭節(jié)每天向公婆問安,關(guān)心公婆的一日三餐??吹芥ㄦ埠托」脗円χ鴨柡茫瑧B(tài)度要親切,笑容要發(fā)自真心。 光是這幾個簡單的要求,就把李昭節(jié)折磨得夠嗆。 聽丫頭們說,只要李昭節(jié)哪一點做得不好,汪秀才不分場合,開口就數(shù)落,直到李昭節(jié)乖乖聽話為止。 李昭節(jié)哭過,鬧過,氣過,還故伎重施,絕食過。 汪秀才不為所動。敢哭,接著罵,敢鬧,罵得更狠,敢絕食?罵得愈發(fā)起勁,直將李昭節(jié)罵得狗血淋頭、痛哭流涕,哭著喊著以后再不敢因為一時之氣損傷身體了,他才肯停嘴。 李家的下人們私底下議論,看李昭節(jié)不順眼的,說她是活該,惡人自有惡人磨。跟李昭節(jié)關(guān)系親近的,感嘆這叫一物降一物。 和汪秀才、李昭節(jié)三天一小鬧,五天一大吵的乒乒乓乓比起來,李九冬的婚姻顯得平靜多了。她和陳女婿目前還處在別扭尷尬的階段當中,兩個之前沒見過面的少男少女,忽然要湊在一起當夫妻,哪有那么容易。 不過李九冬并不著急,她從小就是這樣,做什么事都慢條斯理、不慌不忙。李大伯和周氏知道她心里有數(shù),不怕她拿不下陳女婿。 這幾天冷眼旁觀meimei們的夫妻日常,李綺節(jié)忽然覺得疑惑,為什么自己當初嫁人的時候,好像水到渠成一樣,和孫天佑沒有一點隔閡? 她想了想,決定把原因歸于自己臉皮比較厚,而孫天佑臉皮更厚上。 爆竹聲聲,鑼鼓喧天。 新郎官一行踏著鼓樂聲到張家迎親時,張大少奶奶格外興奮,叮囑丫頭們,沒看到紅包,不許開門。 張大少奶奶被公公張老太爺拘束狠了,好容易有個捉弄別人的機會,豈肯輕易放過。 李子恒好說歹說,紅包跟種豆子一樣撒出去,才打動一個年紀最小的丫頭,丫頭往旁邊一站,讓出一條細縫。 人高馬大的妹夫們瞅準時機,摩拳擦掌,一擁而上,合力把門撞開。 新房里鬧哄哄的,丫頭們躲的躲,叫的叫,最后一起擋在張桂花面前,逼李子恒學(xué)戲文上的駙馬,跪下給張桂花請安。 孫天佑和陳女婿大聲反對,鼓吹男方家的親戚搶了新娘子就跑。 周大郎沒跟進新房,捂著腦袋,在廊檐底下走來走去。他剛剛沖在最前頭,不小心把帽子擠掉了。 他從來不戴帽巾,因為李子恒娶親,才讓媳婦給他買了網(wǎng)巾和一頂**巾,好配衣裳。網(wǎng)巾和**巾足足花了三百多文,可不能說丟就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