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佛曰:世間之事由因必有果,有始必有終,不會有無果之因,也不會有無終之始。 第16章 接人 二日后,府中安排人到莊子里去接人,這擇選奴才對于沈家而言不過是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年年有那新人進舊人出,如同四季變幻般,不值一提。這對于沈家微乎其微,可是對于某些人家而言,卻極有可能如同一場浩劫。 此番在莊子里共挑選了一個小廝并兩個丫頭,三人中一人是那薛管事家大房二子薛貴元,便是那秦氏的二孫子小名桂圓兒,十一歲,雖身子瘦小,卻打小鬼靈精怪,活脫脫一瘦猴。兩個丫頭一人是那王家嫁出去的姑子王翠蘭的大女兒賀瑤瑤,另一人旁人只道是那老陳家二房小女陳香兒,可沒想到最后報出來的名字卻是那陳家三房的大女兒陳春生。 眾人大吃一驚,畢竟,在此之前,那陳家二房的王氏早已忍不住招搖過市了。旁人直道,這村子有“二王”,一大王是那王家的王嬸子,一小王便是那陳家的王氏,兩人可謂是王不見王,后不見后,正所謂一山不容二虎,兩人脾性相沖,爭斗得厲害。 卻說這平日里兩人不相上下,一個是個下不了蛋的母雞,一個卻是死了丈夫的寡婦,這論里子面子便是誰也比不了誰??善靶┤兆?,那王嬸子的一對雙生女兒讓她賺足了面子,不但得了主子的青睞被親自帶回了府里頭,而且還最是個爭氣的,歸家玉釵羅裙,鮮亮打扮,端得好生體面。旁人直道這王家的墳頭冒煙,得了這般有造詣的女兒。 這王氏私底下眼紅得緊,只覺得被活生生地比下去了,比挨了一通打還臉疼,每日見那王嬸子整日在面前招搖撞市,耀武揚威,王氏是咬碎了腮幫子,只恨自家沒得這樣的機緣造詣。 忽有一日,這王氏瞧見一體面婦人由秦婆子帶了入了三房屋里,王氏一時好奇,便偷偷的躲在屋外聽墻角,哪知,卻聽到了這般天大的好消息,王氏胸中澎拜,大喜,只覺得機會來了,急急地跑回去與丈夫陳本善商議。 這王氏青天白日做得那等黃粱美夢,竟魔障了似地,只覺得他日榮華富貴可接憧而來,便是翻身把那嘴大的王嬸子踩在身下的日子也是指日可待,一股腦子的浮夸吹噓,直道這入府即是一條富貴路,她的女兒怎會比那喪了夫的寡婦娘養(yǎng)的差?若是那對雙生子都可以,那她的女兒便沒有不行地。便是那陳本善也聽得飄飄然,兩人一拍即合,便截下了那方眧英,毛遂自薦。 本認為大功告成,眼巴巴的盼著府中的音信,卻沒想到千等萬等卻是等得這樣一個結果,為何是陳春生那小妮子?那林氏不是給推了么?想當初王氏聽那林氏推之,避之,唯恐避之不及,只當她是個蠢的,有這般千載難逢的機會不好好緊抓在手中,竟腦子生銹了似地平白把這富貴往外推,果然物以類聚,與那陳相近一般,皆是個傻的,白白讓她撿了這個便宜。 可是為何明明那林氏推了,后那管事娘子也與自己也已達成了共識,怎么到最后選中的竟還是那三房的壞丫頭呢?王氏不免懷疑,是否其中出了啥變故,又或者是那林氏發(fā)覺了自己的意圖便又心生嫉妒,于是從中搗地鬼? 這王氏不知其解,卻也沒這心思計較這些,只不相信似地反復追問那府里頭來接人長工,直道:“這位爺,您再仔細瞧瞧,這冊子上的名字是否弄錯了,這原要入府的可不是那三房的陳春生,而是咱二房的陳香兒啊,您在仔細瞧清則個!” 這長工生得彪頭大塊,性子最是個急躁地,見這婦人啰里啰嗦,嘴巴絮叨個沒完沒了,不免煩躁,道:“好個沒見識的婦道人家,你個目不識丁地,老跑來瞎搗什么亂,都說了三百回不指了,這入府地叫做陳春生,不是那勞什子陳香兒,你這個不相干地人莫要再過來了,不然就別怪我不客氣呢!” 說完便睜圓了雙眼面露兇狠狀,直瞪得那王氏不敢再上前。 這長工原地來來回回走了好幾圈,耐心耗盡,便停下來沖著隨行的婆子道:“你進去瞧瞧怎地還沒收拾好,便是生孩子這會子也該出來了吧,要是誤了交差的時辰,可沒咱幾個好果子吃!” 那婆子便匆匆往內院走去。 卻說這頭春生家中,陳相近看看林氏,又看看春生,緊緊地閉著嘴巴,三人一時默默無語。 后頭那張婆子瞧著終是嘆了口氣,只得跟后頭匆匆收拾東西去了。只這春生打小生活在莊子里頭,從未出過遠門,哪怕是一天也不曾,竟一時不知從何收拾起,只覺得這個必須得捎上,那個也絕對不能落下,結果弄了半天仍然沒弄出個所以然來。也不知是氣地,還是急地,又或者還是怎地,只忍不住偷偷地直淌眼淚,又怕被他們瞧見了惹得大家傷心,只得偷偷地抹干凈了。 主要是是事情發(fā)生得太快太急,沒得一點征兆,府中地馬車就那樣停在了莊子門口,張口要人,刻不容緩,片刻耽誤不得,便是想要奔走一番眼下也是一時四處無門。 這林氏心中一時有萬般情緒,卻在最后化為平靜,其實近來林氏心中頗不安寧,便是前日雖成功說服那方眧英留下春生,其實胸中并未因此放松,反而覺得異常心緒不寧,總覺得好似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將要發(fā)生。或者更長遠一些,便是從那些貴人們踏進莊子里地那一步開始,她終是知道,這十來年的平靜終是要被打破了。 林氏仔細打量著眼前尚且天真,不諳世事的小春生,不由想到了從前的自己,相比之下,林氏卻是慶幸不已,至少沒有到得那等地步,至少這世間無論怎樣改變,終有一處永遠會為她守候。既來之則安之,人生之行悠遠,人生之路漫漫,總得上路,每個人皆有自己的路要走,既然始終逃脫不了,那便唯有勇敢面對。 第17章 進府 莊子側門外站了好些人,薛家的,陳家的,還有王家的皆在,春生穿了件杏色平羅裙衫,梳了個簡單的雙螺鬢,懷中抱著個小包袱,因那隨行的婆子道府中衣食住行一應俱全,只需帶些自個兒體己的物件即可,是以那張婆子收拾了半天的行李并未完全派上用場。 春生是最后一個上馬車的,站在馬車外往回看,見后頭的婆子欲催促她,終是咬咬牙爬了上去。 在馬車罩子撂下,馬車剛起駕那一刻,她分明看到父親陳相近忽然激動地跳了出來,張開雙臂直擋在馬車前邊,不準馬車離去。 這陳相近性子古怪執(zhí)拗,聽不進去任何人的勸說,只板著一張臉,臉上面無表情,兩眼發(fā)直地死死盯著那駕車的車夫,好似只要他敢起駕,就要跟他拼命似地。 坐在車夫旁邊的那長工拿著馬鞭指著他罵道:“還不快些起開,老子的鞭子可不長眼,再這般不長眼的擋著,仔細你的皮rou···” 卻見這陳相近好似沒聽見似地,眼睛眨都不眨一下。那張婆子深怕那人動怒傷了自個兒子,急急的上前欲把陳相近拉回來,豈料這陳相近自小林子里做活,身體壯實如牛,任憑張婆子怎樣拉扯,根本動不得他分毫。只見他抿緊雙唇,死死地盯著馬車的車罩子,嘴里不停地重復道:“出來···出來···” 春生坐在馬車里聽了忽然眼圈一紅。 周圍人見了都有些于心不忍,那長工青筋暴跳,揚起手中的馬鞭作勢要抽打過去,卻聽到一聲“且慢”,便見一大肚便便地婦人上前,走到那陳相近一側。 林氏伸出雙手輕輕地握住那陳相近的,來到他面前看著他,卻見那陳相近固執(zhí)把頭偏在一側不去看她,林氏拉扯他,他不動,林氏繼續(xù)拉扯,他仍然不動,林氏繼續(xù),他眼眶一紅,有些委屈。 馬車終是起駕了,那陳相近追趕著馬車一直跑到村口,直到那車子遠遠地消失了,他還一直追一直追著。春生看到那個身影慢慢地化為一個小點,直至消失不見了,這才慢慢地放下捂住嘴巴的手,放下了車簾子。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 對于春生而已,生之苦,人多不復記憶,且不必說。老是緩慢而模糊地,唯有祖母張氏漸漸年邁,卻暫時并未讓她有痛苦的經歷。病是時常相伴左右的經歷,小到發(fā)燒體熱,大到傷筋動骨,卻是以一種微不可察的方式,常常讓人得以忽略。至于這死,祖父過世時她還小,尚且不知其意。卻是這愛別離,仿佛是春生長這么多以來,第一次切身感受到的痛苦。 天下沒有不散之筵席,親如父子,近如夫婦,亦難得終身相守,世事無常,這離別之苦,世人皆是無可避免的。 馬車里一共坐了七八個丫頭,原先里邊有三個,后接了春生及那賀瑤瑤后,又拐到別處接了三個。這大門大戶注重規(guī)矩,那小廝丫頭早早便分開了來。 幾個女孩子皆是花一樣的相貌,或面目清秀,或儀態(tài)穩(wěn)重,或可愛伶俐,或溫和賢惠,也有那嬌嬌弱弱,妖嬈動人的,總之皆是個好的。 坐在斜對面有個瘦小丫頭,瞧著約莫九,十歲樣子,穿著件淺黃色長衫,外頭還罩著件半舊菊紋褂子,皮膚白皙,眉清目秀,瞧著甚是伶俐可人。許是瞧著馬車里唯有春生與她年紀相仿,想招呼她說話,卻又見春生性子冷淡,一時不敢開口,便一直用那雙大眼睛偷瞄她。 剩余幾人,皆年長幾歲,那與春生之前有過幾面之緣的賀瑤瑤,年芳十四,性子溫和老實,從上馬車起便是本本分分的坐在那里,不敢隨意動彈。 倒惹得后邊上來的那幾個女孩子瞧著一陣捂嘴偷笑,那幾個女孩年歲相當,瞧著約莫也是十三四歲,是在后頭進得那元陵城里頭接的,瞧著穿著華麗些許,挽著時下城里頭常見的百合或隨云鬢,發(fā)鬢上別著珠花,光鮮體面。 因馬車外有侍從隨行,車里頭婆子守著,是以整個馬車里安安靜靜的,無人過多交流攀談,便是好奇也只是用眼睛掃過,做那無聲交流。 九月份的天氣有些微涼,一陣風刮過,裙擺飛揚。沈府西邊角的下人院子里,站著十幾個小丫頭,手中皆抱著包袱,年齡相仿,一個個面露好奇,四下張望,交頭接耳的攀談起來。少頃,從那角門里走出來一個六十歲左右的老人,須眉交白,面露嚴謹。 那方眧英立在一旁喝到:“楊管家來了,大家靜一靜!” 四周頓時安靜了下來,十幾個女孩拘謹的站成一排。那楊管家走近,手中握著一份花名冊子,打量了一番下邊的,皺眉道:“人都到齊了么?” 方眧英小聲回道:“公爹,還有那李婆子一干人等尚未到來?!?/br> 楊管家踱步等了片刻,便見一小廝跑過來,稟報說李婆子等人到了。楊管家道:“趕緊領過來!” 不一會,便見那角門里一婆子又領了一撥人過來,這群人明顯伶俐好顏色,引得前邊那十幾個女孩子紛紛側目張望。這群人便是春生等人,這方眧英見到里邊的春生明顯一愣,心中疑惑道:這小娘子怎地也入府呢?雖心中有疑惑,但面上不顯,安排春生等人站在后一排,又好生整頓一番,這才對楊管家道:“這下都到齊了,一共二十二個女孩,有二十個是家生的,兩個是老夫人吩咐采買的!”手一指,便見前頭隊伍最末端站著兩個十四五歲的女孩兒,一個相貌艷麗張揚,一個文靜老實。 那楊管家仔細打量了一番,拿著名冊子把人一一核實好后,對方眧英道:“人你皆帶到齊嬤嬤那邊好生教導,剩余兩人我?guī)ソo老夫人復命。” 方眧英稱好,便指著那采買的兩個女孩道:“你們兩個跟著楊管家走,剩余的皆跟著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