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jié)
一時還未入得正院,便見北邊有一八角亭臺半隱于梅林與假山之間,只露出一沿亭角,外頭有一個穿著粉色窄襖的丫頭候在一旁亭臺之外,假山之中,那丫頭瞧著比春生大二三歲。 只見那沈之聰指著道:“三伯定是待在那亭子里呢,咱們過去吧!” 一時走近,便見方才候在外頭的丫頭盈盈走來,壓低了聲音向那沈之聰行禮,沈之聰聽罷,也把聲音放低了幾分,只問道:“三伯可是在里頭歇著呢?” 那丫頭恭敬的回道:“是的,三少爺,今日天氣好,老爺興致高便在這亭子里賞梅,許是累著呢,晌午起便歇下了,這會子還未曾醒呢?” 沈之聰聽了,便往那亭子里望了一眼,見那丫頭打量著身后的春生,便指著春生對那丫頭介紹道:“她是打斗春院過來的,喚作春生!” 春生原本低著頭,聽到那沈之聰提及她的名諱,一時訝異,連忙抬起來看著他,卻見他面露常態(tài),一時心中狐疑,只對那丫頭道:“是的,jiejie,我是從斗春院過來的,咱們主子特意吩咐我將這盆栽送到這瑞雪堂來!” 那丫頭見春生跟著沈之聰一塊過來,便客氣道:“我省得,方才便瞧見來了一行人,meimei是與他們一塊的吧。” 春生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是的,他們走得匆忙,便遺漏了一盆,咱們主子爺說這盆虞雪球乃是上好的花中珍品,便特意吩咐我給三老爺送來!” 那丫頭見春生說話口齒伶俐,便笑著過來接過春生手中的盆栽道:“來,meimei給我吧,我送到老爺?shù)奈堇锶?!?/br> 春生只推脫道:“怎敢勞煩jiejie,我來搬著吧,jiejie只需告訴我往哪兒走便是!” 那丫頭見春生口齒伶俐,又頗為識趣,一時有些好感,只道:“那meimei跟我來,我領(lǐng)你過去!”頓了頓,又看向那沈之聰?shù)溃骸叭贍斠灰搽S我到屋子里坐會子吧!待老爺醒了,我便過去喚您!” 此話正合他意,沈之聰隨即同意,只見此時,忽地聽到從亭子里傳來一個聲音,問道:“可是之聰在外頭?” 一時外頭三人皆不由自主的往那亭子處看去。 春生聽到那聲音雖有些羸弱,卻又猶如春風(fēng)拂過般溫潤如玉,一時覺得余音繚繞,悠揚動聽。 她忍不住傾了身子往那亭子里看去,只見那亭子里擺放著一張軟榻,上面躺了一名男子,因是背對著,瞧不清具體的樣子,只瞧見從軟榻上散落了幾縷長發(fā)下來,垂在地面。 亭臺上擺放了茶壺,茶杯等一應(yīng)器具,旁邊置有煮茶的爐子,里邊的茶水似乎快要煮開了,正咕嚕咕嚕的冒著聲響,上空冒著一團白霧。旁邊一個穿著素色錦衣的女子侍奉在側(cè),因是側(cè)對著,只瞧見一張素凈清秀的側(cè)臉。 那沈之聰一時臉上揚起了笑容,直大聲道:“是我,是我,三伯你醒啦!” 邊說著邊健步如飛的往那亭子里走去,待走到一半忽又停了下來,回頭看著,示意春生等人跟上。 一時春生便抱著那盆栽跟了上去。 沈之聰人還未到亭子里,聲音便早已到了,直道:“三伯今日好雅興,又是賞梅又是吃茶,簡直如神仙般的快活!”一時走近,見了旁邊有一女子,便又熱情的招呼道:“素衣姑姑也在呢!” 春生默默跟著進了亭子,只手里抱著那盆虞雪球,微微低著頭,眼神不敢亂瞟,只靜默的候在了一側(cè)。 便聽到那個被沈之聰喚作“素衣姑姑”的女子笑道:“三少爺只怕是飲不慣素衣姑姑煮的茶呢,之前不知道是誰說的,直道這勞什子?xùn)|西可不是人喝的么?哪里比得過那邊疆美味的羊乳?。 ?/br> 春生便聽見一記溫婉的女子聲音,只眼尾掃了掃,見那女子約莫二十七八歲上下,一身素凈打扮,衣裳簡潔無甚華麗成分,便是頭上也只簡簡單單的插著一直玉釵,玉質(zhì)通透,瞧著當(dāng)是貴重之物,全身上下也唯有這一件珍貴之物。在這片錦衣華服之中,倒也別有一番風(fēng)姿,只唯有一處疑惑的便是,那頭上梳的仿佛不是婦人鬢發(fā)。 那沈之聰見素衣姑姑取笑也不惱怒,只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現(xiàn)如今覺得這茶也···挺好喝的···” 只是說著話時,語氣有些別扭,眼神躲躲閃閃,視線四處往亭子里晃蕩,又在春生身上停頓了片刻,便又快速的移開了。 這素衣姑姑見這沈之聰這般說,一時有些訝異,直道:“喲,這可是一件稀罕事啊!” 要知道這位可不是謙謙公子那一類別的,無事便吟詩作畫,品茶悟道之人。那可是一個地地道道的野蠻人。這飲茶于他一向是牛嚼牡丹暴殄天物的啊。此番見這沈之聰語氣別扭,眼神躲閃,這素衣姑姑只笑得頗有一番深意在里頭,卻也不點破。 那沈之聰被素衣姑姑別有意味的眼神盯得不好意思,只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地快速的轉(zhuǎn)移了話題,看向一側(cè),直道:“三伯,五叔派人給您送了一盆花過來。”想到這里,便學(xué)著方才春生說的那般,直道:“乃是上好的花中珍品?!毕肓艘幌?,又道:“唔,是一種喚作‘虞雪球’的花,好生漂亮!” 片刻,春生便聽到了一個淺笑聲,道:“之聰近來非但學(xué)了飲茶,連賞花也進益了不少,如此甚好!” 這聲音,仿是玉石之音,絲絲入扣,讓人心里無端覺得舒暢,春生只聽得一愣。 片刻后便又聽到那個聲音笑道道:“我便看看這花中珍品值不值當(dāng)!” 一時,春生愣了愣,片刻這才反應(yīng)過來,便后知后覺的抱著手中的盆栽往前走了幾步,直有些緊張道:“奴婢給老爺請安,這便是我們家主子爺吩咐奴婢送來的盆栽?!?/br> 說完,便微微抬頭,只見那軟榻上有一男子半臥在里側(cè),背靠著青色錦綢軟枕,頭發(fā)已披散下來,穿著一件青色常服,手中執(zhí)有一玉色紫砂杯,姿態(tài)隨性灑脫。 春生一不小心撞見那人眼里,只見那一雙細眼長眉,鳳目明澈,清澈淡然,又仿似一對漩渦,深不可測。 春生心底只猛地一驚,立即低下了頭去。 那沈沖瑞瞧見春生也是一愣,只頓了頓,細細打量著她的眉眼,眼里漸漸地浮現(xiàn)一抹復(fù)雜之色。 見那素衣順著也看了過來,便不露痕跡的收回了目光。 只淺笑著打量著那一盆盆栽,細細觀賞,見那株虞雪珠不過是悄然開了幾朵,白色的花瓣星星點點的點綴頂部,卻有幾分競相怒放之姿,尤其是那枝干長勢凌盛,頗有一番傲骨。 沈沖瑞見了點了點頭道:“果然是珍品。” 那沈之聰聽了面露得意,便巴巴的忘了春生一眼。 沈沖瑞說完便吩咐道:“擺到我書房的案桌上吧。”一時喜愛之情不語言表。 說完便收回了視線靠在了軟榻上,那素衣姑姑見狀便過來伺候,細心替那沈沖瑞撫好錦被,見他手中的茶杯空了,便又雙手接過重新沏了一杯。 那原先與春生等人一同進來的丫頭,便立即心明手快的上前稱是,說著便給春生打了個眼色,春生復(fù)又抬頭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只低著頭跟著原先那丫頭出了亭子。 一直走出了亭子,這春生才不由自主的呼出了一口氣,腦子里卻隱隱浮現(xiàn)方才入眼的那一幕:那一張臉,冰肌玉膚,蒼白似雪,帶著一絲病態(tài),卻又如此驚艷人心,那一頭青絲,未綰未系披散在身后,給人一種驚心動魄的魅惑之感。 她以為這三老爺已到了不惑之年,定是位面留胡須,滿目風(fēng)霜之人,畢竟身居內(nèi)宅,常年病魔纏身,定是位滿目滄桑,歷經(jīng)風(fēng)雪之人,卻不知竟是這般的···擁有仙人之姿,對,用這“仙人”二字最是適合不過了。 春生心中一時震撼,主要是先入為主的觀念已經(jīng)深入腦髓,經(jīng)常聽得私底下眾人討論道,說這位三老爺身衰體弱,常年臥居床榻,乃手無縛雞之力之人,她定以為是為面黃肌瘦,身體瘦削之人,此番見得,雖瞧著身體有些虛弱,面色灰白,卻別有一番羸弱之美在里頭,絕不像大家私底下傳的那么不堪?。?/br> 待春生走后,那沈之聰?shù)哪抗庖恢弊冯S著直至消失在視線中,那沈沖瑞隨著沈之聰?shù)哪抗饪慈?,只瞧見一個小丫鬟的背影。 第54章 襲云 春生隨著方才那個丫頭把那盆虞雪球送過去之后,便準(zhǔn)備回了,只待快繞出梅園的時候,忽然隱隱聽到一個求饒聲,直道:“奴婢該死···沖撞了小姐,求求···小姐饒了奴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