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jié)
老夫人瞪了沈毅堂一眼,“竟沒大沒小,若是讓你爹知道你左一個‘老頭子’,右一個‘老頭子’,看不好好教訓教訓你!若是往后你當了爹,做兒子的這樣稱呼你,看不將你給氣得半死!” 說著便又嘆了一口氣道:“你爹到底年紀大了,轉(zhuǎn)眼下個月便要做七十大壽呢,可你瞧瞧,你這個當兒子的也這么大個人了,按理說就早該是個當?shù)哪昙o呢,可現(xiàn)如今呢?” 沈毅堂隨手掏了掏耳朵,心里頭有些后悔,早知道一來便又聽到嘮叨的這一茬,便不該舍遠求近了。最近老太太逮著了他便開始在他耳邊叨叨叨,難道是到了這鄉(xiāng)下染上這鄉(xiāng)下老太婆的脾性不成呢? 沈毅堂只把玩著手上的茶杯,大拇指與食指捏著茶蓋上邊的小圓把手,將茶杯蓋捏著在手里轉(zhuǎn)圈,嘴里只漫不經(jīng)心道:“這生兒子又不是我一個人能夠生得出來的,兒子身邊又并不缺女人,這么多年偏偏沒見有甚動靜,便是有也···”沈毅堂說到這里,語氣暗了暗,自嘲道:“許是命中注定沒得這機緣吧!” 老夫人啐了一口,道:“這是說的什么瞎話,什么叫做沒得這機緣,我看你對這事兒壓根就半點不上心!” 哪里就瞧見他對這件事兒上過半點心,便是早在幾年前,也從未聽見說過后院哪個女人有了身子的,后來一打聽這才知道,原來個個皆服用了避子湯,當時正房太太尚未進門,她聽了心里還是有些滿意,心道,雖瞧著是個愛胡鬧的,到底是有幾分分寸在里頭的。 便是后來那林氏入府,雖趕在蘇氏進門前有孕了,雖惹得那國公爺勃然大怒,老夫人到底是留有幾分私心的,雖也覺得確實有損幾分顏面,便是面對揚州的親家也有幾分過意不去,但是更多的還是有幾分暗喜的。 那時沈毅堂已經(jīng)到了二十幾歲的年紀,因不滿這樁婚事,便是一拖再拖,拖到了這個年紀,尋常人家這個年紀的男子孩子都生了幾個呢!偏偏到了他這里,子嗣薄涼。老夫人憂心,好不容易這林氏有孕,盡管是個庶出的,她依然是高興壞了,三天兩頭便派人送些補品過去,甚至早早地便派了幾個資深嬤嬤過去伺候著,生怕怠慢了肚子里的寶貝孫子,怎知后來··· 哎,想到這里,老夫人心里滿嘴苦澀,又聽到那沈毅堂這樣說,便又有些心軟,其實關于孩子的事情,若是放在早兩年,她是提都不敢在他跟前提及的,生怕惹了他不痛快,可是,只要想到再過個幾年,便是三十歲的人呢,老夫人只咬著牙,無論如何也的緊著辦呢。 兩個人這邊說道著,便見門口云雀撩開簾子進來了,后頭還跟著一個丫鬟。 起初,這沈毅堂還未曾留意,只待聽到一個軟糯的聲音,恭敬地道著:“奴婢陳春生,給老夫人請安!”頓了頓又小聲道了句:“奴婢見過爺!” 沈毅堂只覺得這個聲音莫名熟悉,后又聽到來人自稱是陳春生,只一愣,待一抬眼,便瞧見眼前跪著的可不正是書房里的那個小丫頭又是誰? 沈毅堂有些驚訝,只坐直了身子,對著春生道:“你不在書房好好待著,跑到這里來作甚?” 春生只規(guī)規(guī)矩矩地跪著,不敢抬頭,聽到那沈毅堂突然發(fā)問,她只動了動嘴唇,一時不好作答。 倒是歪在羅漢床上的老夫人笑著道:“是我差人領過來的?!闭f著便微笑著沖著跪在下頭的春生道:“你可就是在斗春院書房里伺候的陳春生?抬起頭來讓老婆子我瞧瞧看?!?/br> 春生雖聽到老夫人的聲音和藹慈目,但這沈毅堂也在這間屋子里,她一時猜不準這究竟是怎樣一副局面,這老夫人越是和藹,她的心中越是不安,忽然覺得便是言辭厲色興許也比這樣溫和平靜的場面好太多。 春生一抬頭,便一位六十余歲的老太太歪在羅漢床上,老夫人眉慈善目,嘴角帶著笑,臉上長了些rou,紅光滿面,顯得有些心寬體胖的。頭上鬢發(fā)如銀,額頭上幫著玉色抹額,上邊繡著刺繡并玉珠。身上穿了件暗綠色綢緞衣裳,上面繡著淡淡的吉祥如意的紋理,紋路若有似無,外邊還套了件霜色薄襖,渾身帶暖。較第一次瞧見時反而越發(fā)精神奕奕了些。 春生只粗略瞧了一眼,很快便垂下了視線,只躬身道:“正是奴婢!” 老夫人坐在羅漢床上,將跪在前面的春生細細的打量著,見她果然生得不俗,只見那巴掌大的小臉上竟生了一副絕美容顏,面如凝脂,眉翠唇紅,齒如含貝,一雙靈動的大眼睛清澈水潤,眼如點漆,一時潤眸沁心,盡管素衣淡容,依然遮不住滿身天香芳華。 第93章 經(jīng)書 老夫人暗自沉吟著,心道,難怪將自己的兒子給迷住了,小小年紀竟生得如此不俗,這將來若是長大了,那容顏又該如何了得。 她對自己兒子的性子很是了解,素來風流,喜愛絕色,便是待在跟前伺候的丫鬟小廝也得挑些個相貌伶俐,瞧得順眼的,更別說是相中的女人呢。 她歷來溺愛這個小兒子,所有的事皆是由著他的性子來,他們沈家雖是位極人臣,按理說這樣的大家族,自是得注重禮教,時刻自省,切不可做些有悖教養(yǎng)的事情。 只沈家有個出仕于祖籍養(yǎng)老的沈國公,雖退居朝堂,但影響力仍然健在,于后宮又有個盛寵不衰的沈貴妃,在朝堂還有個官居一品的吏部侍郎,可謂是自古樹大招風,上位者大多生性多疑,凡事過猶不及,便是有一件兩件荒唐事也并非不為過,只要不涉及根本,反倒是能夠幫著引人耳目。 反正沈家祖業(yè)有人繼承,這小兒子想怎么著便一向隨著他,又不求著他往后為沈家爭得家業(yè),便是隨性也并不為過,常言道人不風流枉少年么,不就是風流多情些,算不得什么大事。 眼下最為重要的便是五房子嗣的問題,只是,老夫人打量著春生,微微皺眉,這眼前的丫鬟未免也太小了些吧。 盡管端得如此絕色,可眉眼之間分明還存有著幾分稚氣。 盡管她雖早已放手后院大權,只專心頤養(yǎng)天年,不究世事,可到底管理內(nèi)宅多年,便是不去刻意打理,府里的一舉一動仍是逃避過這雙老眼。昨日五房的事情早早的便傳到了她的耳朵里,便是在往前些,那日五房竟然連著大夫都給驚動了,這些動靜自然是傳到了她跟前,這才曉得,原來里頭還有這一茬。 這五房自那林氏過后,后院一直平靜了這么些年,老夫人心中憂慮,甚至覺得遠比當年鶯鶯燕燕,糟糟雜雜的場面更令人憂心。只那沈毅堂性子隨性灑脫,不喜被人拘著,她不愿去管束著他,以免惹得母子二人心生不快,更不愿勾得他的傷心事。 此番,竟然聽到那斗春院的書房中突然間冒出了個這樣的人兒,老夫人自是好奇,便想派人領著過來瞧瞧,若是品行尚可,便是納了又何妨,橫豎只要緊著了自己寶貝兒子的心,憑他爽快便是呢。只那幾日一直忙著前往莊子祭祖的事宜,倒是一時給耽誤了,到底忍不住了,只命人一并將人給帶了過來。 若是早個幾年,老夫人只會覺得有幾分荒唐,可是現(xiàn)下,反而覺得丫鬟年紀小反而是件好事,橫豎得再養(yǎng)個兩年,這期間···老夫人微微瞇起了眼。 春生恭敬的跪在地上,感覺老夫人的視線一直在她身上游離,她握緊了雙手,屏住呼吸,她奉命抬起了頭,卻是垂下了視線,半點不敢四下張望。 老夫人見她小小年紀端得有幾分沉穩(wěn)的姿態(tài),便暗自點頭,只沖著道:“不錯,瞧著是個伶俐的,起來說話吧!” 春生立即道:“多謝老夫人!”便緩緩地從地上站了起來,只一時立在原地有些束手無策,不知道現(xiàn)下到底是怎樣一副局面。 一旁的沈毅堂瞧了瞧春生,又狐疑的看向老夫人,嬉皮笑臉道:“太太將兒子書房里的丫鬟喚過來是為何事?莫不是這小丫頭又是太太放入兒子書房里專門負責監(jiān)督兒子讀書的不成?” 原來這沈毅堂打小便不愛念書,老夫人曾專門派人駐守在書房里只為了能夠監(jiān)督他,這會子便有這么一說。 老夫人聞言啐了他一口,道:“你小時候就不愛念書,現(xiàn)在這么大個人呢,我還派人監(jiān)督你讀書作甚!” 沈毅堂笑著沖著春生點了點下巴,看向老夫人挑眉道:“那這是為何——” 老夫人原欲派人將人領了過來,想著先相看一二,無論滿不滿意只有自個的打算,豈料這般湊巧,竟然被那沈毅堂撞了個正著。此番,瞧見他半句話離不了那丫鬟,一個勁兒的追問,生怕她將人領過來是要對其不利似的。 知子莫若母,老夫人見自己的兒子在意眼前的小丫頭卻是不假,只瞪了他一眼道:“這不是過幾日得到那陵隱寺拜菩薩,便想著得抄寫幾份經(jīng)書祈福,往日抄寫的不是婷丫頭便是琦丫頭,這會子便想著換一份筆墨,又聽聞你書房里的丫鬟筆墨不錯,便派人領了過來想一探究竟,這不,這頭人還未到,你那頭便巴巴地趕來了?!?/br> 沈毅堂聞言眉頭松了松,只笑著道:“太太這話說的,好像兒子是要興師動眾來找茬似的,這不是湊巧碰到了么,再說了,別說領個丫鬟,便是將兒子直接領過來,也不是太太一句話的事兒,兒子巴巴的趕來可是為了給太太請安來的?!?/br> 說到這里,沈毅堂疑惑道:“只這能為太太抄寫經(jīng)書的人比比皆是,哪里就輪得到這個小丫頭?!敝活D了頓又補充道:“唔,不過她那手簪花小楷倒是寫的秀氣,既然太太不嫌棄——” 說到這里,沈毅堂回頭沖著春生道:“你便應了便是,能夠為太太抄寫經(jīng)書,乃是你的福氣!” 春生只愣了愣,萬萬沒有想到老夫人派人領她過來真的是讓她抄寫經(jīng)書的,只是,她始終想不明白,這沈家府里這么多人,小姐,丫鬟,能寫會念的比比皆是,怎么會輪到她呢? 又見那沈毅堂三兩下便替她接了下來,只許久才回過神來,這才對著老夫人躬身行禮道:“奴婢遵命,只奴婢平日里僅粗略識得幾個大字,原是有些班門弄斧了,若是筆墨不堪,還望老夫人見諒!” 老夫人只深深地看了沈毅堂一眼,便又抬眼沖著道:“你倒是個謙遜的,你家主子爺都道你寫得一手簪花小楷,定是有幾分筆力的,你不必妄自菲薄?!闭f到這里,老夫人忽然沖旁邊看了一眼。 一旁的云雀會意,立即端著個托盤走上前,托盤里放了幾本經(jīng)書。 老夫人道:“這幾份經(jīng)書你須得在三日之內(nèi)手抄好送過來,若是抄寫得好,屆時有賞!” 春生一時接過,只恭敬道:“奴婢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