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院本來就找不到夫子，這下更好，現(xiàn)如今估計是個正常人都不愿意來了。

    第25章 學(xué)院（三）

    不出半日，整個帝都都知道了鳳岐鬧出的笑話。鳳岐書院已經(jīng)被坊間戲稱為人渣學(xué)院。有人開賭盤這所學(xué)院開學(xué)幾天會鬧出人命。更有甚者鳳岐書院附近的村民也三五成群地商量要不要從這里搬走。

    還沒開學(xué)，這間學(xué)院名聲就臭了個徹底。

    始作俑者的春官長和秋官長也是沒料到這個后果。春官長剛一回家，一向膽大包天的女兒竟然哭哭啼啼地站在他面前，強烈要求不想去書院。

    “這也不想，那也不想，楚紅珠你說你到底想干什么？今天說不出個理由，我明天就把你嫁給秋官長家里的孫寶兒！”春官長怒道。

    “……書院有妖魔啊爹爹?！背t珠看模樣嚇得不輕，“好大一只猴子，有咱們家大門那么高！渾身都是白毛的，嚇?biāo)廊肆?！?/br>
    “我知道，那是經(jīng)過陛下和六官批準(zhǔn)的，再說，鳳岐靠近王陵，王氣之盛甚至超過帝都，什么妖魔也沒有妖力傷人！”

    “我不管，我不管，你讓我去書院就是逼我死！”

    “這書院為父還非得逼你去不可！自小目中無人，自視甚高，如今見了一只小蒼猿就嚇得尿褲子？你憑什么覺得自己能與徐大司寇媲美？！還想有生之年收復(fù)幽州？呸！你以后就在家里收尿布吧！”

    楚紅珠氣得胸脯劇烈起伏，伸手奪過奶娘準(zhǔn)備好的包裹，怒道：“你等著，我不把那頭白毛妖踩在腳底下，我絕對不回家見你！”

    秋官長家里，則是一副截然相反的場景。

    孫寶兒的奶奶、娘親將他圍在中間，上上下下檢查他有沒有哪里受傷了，奶奶心中一酸，突然小聲抽泣起來。

    秋官長在旁邊看到，連忙上前勸道：“娘，您怎么了？”

    “你這個逆子，不要跟我說話！……我可憐的孫孫啊，被你爹親手送去妖魔的嘴邊，萬一出點什么事情，叫我怎么下去見列祖列宗啊?！?/br>
    秋官長頭疼得更厲害了：“……娘，您好好說，別哭啊?！?/br>
    “夫君啊，老大他遠在青州求學(xué)，我們身邊就這一個孩子，雖然太過柔弱了些，但好在聽話貼心，您為什么非要把他往火坑里推呢？”秋官長家里夫人說著說著也低頭抹起眼淚來。

    “唉，你怎么也哭了……別哭了，我看見你們哭我就頭疼。我不就是想讓孩子學(xué)點學(xué)問嗎？”

    “那鳳岐書院是做學(xué)問的地方？那是魔窟?。　?/br>
    “咱家小子不是考不上太學(xué)！青州儒家私學(xué)又嫌他資質(zhì)差，不肯收……”秋官長說道這里，一陣心酸。學(xué)問難學(xué)，頂尖的書籍和知識都被壟斷在少數(shù)世家手中，像他這樣根基淺的勛貴總會被排斥在外。勤心殿上還談什么教化妖魔，明明連自己的孩子都教不好?！傲T了罷了，不想去就不去——”

    “奶奶，爹娘……”一直沉默的孫寶兒突然開口道，“我想去書院。”

    “孫孫？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知道啊。”孫寶兒道，“我就是想去書院，他們說楚紅珠寧死都不肯去鳳岐，那我寧死也要待在鳳岐！”

    “傻孩子，春官長家的姑娘再可怕能有妖魔可怕么！”

    孫寶兒一本正經(jīng)地點點頭。

    主母見孩子心意堅決根本無法勸說，氣急攻心，竟然眼皮一翻，直接暈了過去。家里頓時陷入一片兵荒馬亂。

    孫寶兒趁亂給父親使了個顏色，拿了個包袱皮塞了幾件衣服，就溜出了家。

    ·

    鳳岐書院的學(xué)生還是被一蒼猿和一條龍嚇走幾乎一大半，但是還是有不少人選擇了留下。五天后，在淪陷的幽州行走的季家一只商隊按照季沁的要求，給她送來了二十個孩子，這二十個孩子有的是被流放兇徒之后，有的半獸半人，還有被妖魔吃了半截腿。

    李朔完全一副破罐破摔的架勢，再也不阻攔。

    季沁在詢問孩子們的意見后，把愿意留下的加入了學(xué)院書童名單。

    就是這樣，鳳岐書院總算不顯得空空蕩蕩。

    也就是在此時，幾乎整個帝都都在等著書院的笑話。

    是的。

    沒有夫子。

    偌大一個書院，八十一位學(xué)子，可愣是沒有一個夫子愿意來教。即便是開始一個月五百兩銀子的天價，這些以風(fēng)骨自傲的讀書人們，還是不愿“自甘下賤”。

    季沁依舊不慌不忙，倒是急壞了身邊的人。

    李朔大管事這幾天總是一副在崩潰邊緣的模樣，大管事這人是出了名的泰山崩于前色不變，幾乎永遠都是那副陰沉沉的冰冷的神色，如今臉色更是堪比寒冰，幾乎能夠凍死人。等到小五回來，他干脆請示季沁，回俞州處置季家老宅事宜。

    小五剛來帝都，就被大管事扔了這么一個爛攤子，懵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這天季沁一起床，就看見滿屋飄毛的場景，連連打起噴嚏：“這不是都過了換毛季節(jié)，小五你怎么又掉毛成了這副德行？”

    小五耷拉著耳朵，滿身怨氣地看著她。

    季沁反應(yīng)過來，“難道是在替我著急？”

    “大小姐，這次這件事，無論花多少錢都解決不了了?！毙∥鍑烂C地說道。

    “我解決事情除了砸錢，當(dāng)然還有別的法子啊。”季沁不在意地搖了搖手。

    小五揚眉看她：“你還有什么辦法？”

    季沁滿臉正經(jīng)：“找爹娘。”

    ·

    鳳岐書院明天就要正式上課，然而夫子名單卻一個都沒有公布。但是即便如此，季家卻沒有取消開學(xué)的意思，父母們也按照約定將孩子送來，只是一個個都面帶擔(dān)憂，小心地查看書院四周的景象。

    書院前有一條百余階的長長石階，門楣并不像青州的私學(xué)那般大氣，因為是用莊子該起來的，倒是帶著些田園鄉(xiāng)土味道。路旁種的不是高大的松柏，而是大片的果樹，此刻掛著沒有熟透的青色果子，旁邊偌大的私園里也不是珍稀花卉，反倒是些時蔬，幾個書童打扮的孩子正在提水施肥。

    父母們將孩子送到門口，就被高大的犬妖私兵攔了下來，季沁站在門口，示意眾人：“大家請就此止步。箱篋也請帶回。鳳岐書院提供學(xué)子的日常生活所需要的一切，外物一概不能入內(nèi)?！?/br>
    咬牙將孩子送過來的少數(shù)窮苦人一陣歡呼，連聲呼謝。而紈绔們的父母則多有不滿。

    “這是哪門子道理！”立刻有人不滿地反駁，“你們的衣服暖嗎？被褥軟嗎？我女兒皮膚嬌貴，誰知道受得了受不了?！?/br>
    季二正自己抱著一摞書，哼哼吃吃地報名簽到，聞言回頭看了一眼，用小孩子獨有的小奶音說道：“鳳岐書院的宗旨是一視同仁，不管在這道門外邊，你是做官的還是種地的，進了門，都是一樣的。”

    “可是……”

    女孩子連忙在爹娘身邊扯了扯他們的袖子，要他們不要說話。父母擔(dān)憂地回頭看她一眼，只好把問題咽回了肚子里。

    “嘿嘿嘿，憑什么你季沁說什么就是什么，我偏不聽你又能拿我怎么樣？”一個大嗓門從底下響起，眾人側(cè)目望去，看見一個衣著詭異的十五六歲的少年站在那里，他模樣挺俊俏，可偏偏上身穿著一件短褐，下邊圍著女子的衫裙，再加上滿頭烏青色的頭發(fā)，眾人入目的滿眼都是閃瞎眼的紅配綠。

    “敖餅啊?！奔厩哒J出他，“那你不同意，你想怎么樣？”

    敖餅站在底下挑釁地看著她：“我強闖進去，我弄到了戶籍，幾個犬妖私兵根本攔不住我！”他回頭看著眾多紈绔一眼，一副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們老大的霸道氣場。而后他仰頭長嘯一聲，徑直飛身化龍，就要從書院上方硬闖過去。

    啪嘰。

    眾人只聽到這么一聲，速度快得連他們根本意識不到發(fā)生了什么，只見青影一閃，地面猛地顫了一下，再回過神來，敖餅已經(jīng)躺在地上打滾，而書院正上空，一只巨大的獨角青龍正冷冷地看著眾人，她高高在上，如此威風(fēng)凜凜，令人敬而生畏。她冰冷看向敖餅：“你少給我丟人現(xiàn)眼?！?/br>
    敖餅沒想到敖苞來的這么快，明明剛剛他嗅到她的氣息還在山后邊的湖水里！他惱羞成怒，只想把腦袋埋進土里。

    “你給我站直，你是蚯蚓么鉆什么泥！”敖苞怒斥道。

    敖餅又哼哧了一聲，把頭鉆得更深了。

    季沁站在敖苞下方，笑瞇瞇道：“誰還想硬闖？”

    沒有人應(yīng)聲。

    一巴掌就把一個龍侯打得光屁股打滾，他們自忖rou身絕對比不上一條青龍更皮糙rou厚。

    就在這個時候，蹲在人群最后邊，巨大的像是一座小山一樣的小蒼猿默默地排開在它前面擋著的人。

    敖苞立刻微躬起身體，做出進攻的樣子。眾人心中一驚，有膽小的甚至已經(jīng)準(zhǔn)備逃跑了，大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熟料它走到正門口，突然拐彎，乖順地臥在了排隊領(lǐng)取入學(xué)物品的窗口，看著里邊嚇得直哆嗦的小童，伸過去了一雙毛茸茸的手掌。

    小童好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抖成篩子地將專門為他定制的書本、毛筆、衣物和被褥放在一起遞給它，蒼猿默默地接過去背在背上，慢吞吞地邁入了書院大門。

    季沁側(cè)身讓開了一個位置。它學(xué)著人族的禮節(jié)躬了下身子道謝，高大憨厚的模樣竟然顯得有幾分可愛。

    敖苞不禁又看了自己那滿頭是泥的弟弟一眼，只覺恨鐵不成鋼。直想再揍他一頓。

    第26章 書院（四）

    趙筠被她爹塞了滿嘴的點心，趙一鳴依舊一副唯恐她餓著的模樣：“季丫頭也真是的，規(guī)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帶點吃的怎么了！”

    趙筠噎得直翻白眼：“爹，夠了夠了！”

    “你說你也是，好好的年底都要嫁人了，怎么突然想起來過來念書??？給你買的那些書還沒看夠？你不是最討厭季丫頭？這書院可是她辦的啊?！壁w一鳴還想勸女兒打消主意。

    “我就是想念書，你管我那么多干嘛?！壁w筠眼看一半學(xué)子都領(lǐng)到了書本、衣物，心中越發(fā)焦急起來，拔腿就要走。

    “你給我回來，再吃一點，來，往袖子里藏幾塊，誰知道書院里伙食怎么樣，這個還能頂頂饑……”

    姜瀛也混在人群里，看著此刻的場景，心中多少有點不甘。

    他也弄到了個書院的學(xué)子的名額，只不過，他本來就是過來看季沁出笑話的，沒想到剛一開始，兩個他心目中最大的刺頭，一個被揍得光屁股打滾，一個乖巧得像只巨大型狗狗。

    他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睛，把手中折扇丟給下仆，自己去領(lǐng)了書本，然后晃悠到季沁面前。

    季沁果然皺了下眉頭：“姜小子你來干什么？”

    “念書啊?！苯硭?dāng)然地回答?！澳氵B妖魔都收，不至于不收我吧？”

    “只要有報名書函，自然都是鳳岐書院的弟子?！?/br>
    姜瀛瞇起眼睛：“你這副吃到屎的表情出賣了你。你有那么嫌棄我？我不比妖魔、半獸強一點？”

    季沁看了他一眼，撇撇嘴不置可否。

    姜瀛哼了一聲，翻了翻手里的書，嘴角掛著痞笑：“我說季沁啊，你只給我們發(fā)書，卻不告訴我們上什么課？什么夫子來教我們？這有點不太厚道吧?！?/br>
    剛剛還喧鬧的書院門口陡然安靜下來，學(xué)子和學(xué)子的父母們耳朵都豎了起來，生怕錯過一個字。

    鳳岐書院一直沒有公開夫子，有人說季沁是一個夫子都沒招到，也有人說其實是有夫子，但是夫子沒什么名氣，所以說出來也沒什么意義。

    肯把孩子送過，其實孩子的父母就是相信了后者。但是心中也一直忐忑。

    季沁挑起眉毛，明白了姜瀛的用意。

    ——說上學(xué)是假，來拆臺是真。

    姜瀛得意看她一眼，抱著雙臂舒了一口氣，總算出了那天拍賣會上的一箭之仇。

    底下也開始有人起哄：“是啊，季大小姐，就告訴我們一聲，讓我們放心吧。”

    “你們不會真的沒有招到夫子吧？”

    “不會吧。季大小姐你說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