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地官長剛回到官衙聽聞《幽州見聞錄》的事情,還沒喘一口氣,立刻又掙扎著站了起來:“扶我起來,快去攔住冢宰他們,誰都別想著回去歇息了,回皇宮,還有大事!” 一宿沒合眼的六官再次在勤心殿聚齊。 姬青桐頂著碩大的熊貓眼,狠狠灌了一口濃茶。身為一個正在長身體,卻要承受高強度勞動負(fù)擔(dān)的王朝唯一合法童工,這感覺糟心透了。 “請陛下決斷?!钡毓匍L這次學(xué)得乖巧多了。 “經(jīng)由各州驗證,書中記載確實屬實。甚至比大家知道的還要多?!彼a充道。 “為什么他們能得到這么多寶貴的經(jīng)驗,王朝與妖魔真刀真槍對峙十年,卻有些模棱兩可的東西?”姬青桐問道。 這倒是問住了大家,所有人沉思不語。 半響,冬官長緩緩開口:“……老臣覺得,大概是因為王氣吧?!?/br> “此話怎講?”姬青桐疑惑問道。 “習(xí)慣了王氣的庇護(hù),大家都會覺得,往身后退一步,就可以被保護(hù)了,這種安全感讓人懈怠。妖魔也覺得人族有王氣,進(jìn)攻也極為謹(jǐn)慎,絕不輕易把自己的薄弱之處暴露出來。但是幽州的那些人就不一樣了。他們沒有可以退卻的地方,不拼命就會死?!?/br> 姬青桐沉默,她閉上一雙眼睛,陷入深思。 空氣格外沉悶,沒有任何一個人先開口說話,遙遠(yuǎn)的沉重鐘聲響起,提醒眾人已經(jīng)是午時。姬青桐猛地睜開眼睛,緩慢起身,道:“通知各州,孤要他們將布告鏡‘投蜃影’!” “陛下三思,此舉只怕會令民心惶恐!” 姬青桐道:“孤已經(jīng)三思過了?!?/br> 王朝九州的布告鏡,其實都是妖族的蜃鏡的一部分,蜃鏡是妖祖的一件至寶,可用其折射出海市蜃樓引人癡迷,而碎裂的蜃鏡已經(jīng)沒了這種效果,但是依舊可以將鏡面影像投入半空中,形成巨大的蜃景,足以讓州城所有人都能清楚看到。這便是‘投蜃影’,一般只有重大的消息,比如皇帝登基駕崩、年號更換、重要皇令,才會用得上。 姬青桐面無表情道:“既然子民們安逸習(xí)慣了,就讓他們危機(jī)起來,若是還是危機(jī)不起來,就把這些知識強硬地灌輸給他們!就算是硬塞,孤也要他們嚼碎咽下去,要他們記進(jìn)骨血里!” “詔令寒方城賴炎,全力配合季家營救?!?/br> “冬官長,數(shù)二十柄斬妖刀,和詔令一道送去。” “孤也想讓大家明白,孤沒有決定放棄幽州,王朝一直沒有放棄幽州。即便幽州今后永遠(yuǎn)不會再被王氣庇護(hù),孤也會竭盡所能讓他回家?!?/br> “是,陛下!” · 帝都又是平靜的一天。 鳳岐書院也非常安靜,就是最近的墨經(jīng)課,射御課都成了自習(xí),讓他們清閑得有些不習(xí)慣。 敖餅又鉆進(jìn)敖苞經(jīng)常泡的荷花池里找了一遍,半晌*地上來了,盤成一團(tuán),模樣蔫巴巴的。 “敖弟,你看起來像是一個花卷?!?/br> 敖餅回頭,剛要張牙舞爪地發(fā)火,看見是蒼猿,立刻蔫了下去,若是別人說他像花卷,可能是開玩笑,但是若是蒼猿,像花卷這句話,估計是用來夸人的,畢竟在蒼猿眼里,花卷這種好吃又飽腹的東西實在是太美好了。 “你中午又沒吃飽?”敖餅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小蒼猿聊天。 “盧兄借走了我兩張餐券?!?/br> “他那不是借,是強搶,你下回揍他啊,長這么大的個子當(dāng)擺設(shè)嗎!” “哎?”蒼猿突然抬起頭。 “哎什么哎,哎?”敖餅順著小蒼猿視線一看,也愣在原地。帝都方向的半空中,仿佛海市蜃樓一般,浮現(xiàn)出一行行碩大的字跡,而且這字跡,怎么看怎么覺得有些眼熟呢。 他尾巴伸到一邊的小路上,隨便卷起一個在旁邊背書的同窗過來身邊,用短爪艱難指了指天空:“怎么回事?” 孫寶兒稀里糊涂被卷了過來,坐在敖餅尾巴尖上看著天空:“哎?那不是‘投蜃影’嗎?一般只有特別重要的事情才會動用布告鏡進(jìn)行投蜃影的。” “蜃影上是在寫妖魔的事情,還有蒼猿呢?!背t珠也湊過來,仰頭看著天空的字跡。 “能看人心?傻大個你真的能看透我在想什么?”敖餅小心翼翼地捂住胸口。 蒼猿撓頭沖他笑。 “還能制幻境?這也是真的?”敖餅更崩潰。 蒼猿依舊傻呵呵地笑。 “我怎么看怎么覺得這字有些眼熟呢?”趙筠皺著眉頭說道,“你們看,這像不像季沁的字?。俊?/br> 姜瀛也越看越像,連連點頭:“我見過她趕作業(yè),就是龍飛鳳舞成這德行,肯定是季沁?!?/br> 趙筠和姜瀛對視一眼,紛紛意識到,季沁怕是真的出事了。 兩人連忙起身,不約而同地朝后山放置飛馬的地方跑過去。 敖餅問道:“怎么了?” “季沁怕是出大事了!我們回城去問問!” 敖餅歪了歪頭,縱身躍起,一爪子抓住一個人,拎著他們的衣領(lǐng),翻身朝帝都飛去:“走走走,帶我一個,怪不得最近哪里都找不到我姐,肯定是季沁的原因?!?/br> 帝都。 姜家老太爺正看著半空中的蜃影出神,冷不防天空中滑過一道巨大的黑影,降落地點還正是他家后院,姜老太爺連忙捧著茶盞后退,不一會兒聽見砰的一聲,一條碩大的青龍將他院子里的假山直接砸成了粉末。 而后,他的孫子從青龍爪子下邊探出個頭,暈暈乎乎地看向姜家老太爺:“……爺爺。” 姜老太爺身后的小仆翻了個白眼,一下子軟倒在地,應(yīng)該是暈過去了。 姜老太爺?shù)降资且娺^世面的人,此刻依舊能強行鎮(zhèn)定:“孫兒怎么回來了?還……還是從天上砸下來的?” “我暈龍,等我緩一會兒,爺爺稍等?!焙貌蝗菀锥糁屏俗约合胪碌?,姜瀛長舒了一口氣,“爺爺,長話短說,我這回回來就是想問問,季家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姜老太爺搖了搖手里的蒲扇:“原來是因為這個。這次可是大事啊,估計又得換家主了?!?/br> “這么嚴(yán)重?” “是啊,季家丫頭深陷幽州,生死不明,今天一大早,季家夫人帶著商隊帶著好多玉石,去幽州營救去了,聽說為此還殺了一個季斬龍親手提拔起來的巴州老管事?!?/br> “什么?!”姜瀛大吃一驚。 “季家這小丫頭啊,估計是活不長了。”姜老太爺搖搖頭,惋惜地說道。他邊說邊示意姜瀛往旁邊讓一讓,別擋著他看半空中蜃影。 “爺爺別亂說,最起碼她現(xiàn)在還活的好好的。只要蜃影沒斷,她肯定就沒死。” “什么意思?”姜老太爺聽不懂。 “先別管這個,咱家?guī)旆坷镉卸嗌儆袷???/br> “你問這個干什么?”姜老太爺警惕地捂住腰間家主印鑒。 “救人!”姜瀛眼疾手快地拽走老太爺掛在腰間的印鑒,翻身跳到了敖餅的背上,連聲催促他,“走走走,快去接小筠。” 姜老太爺阻攔不及,捶胸頓足。但是片刻之后,他看著孫兒騎龍離開的英武背影,竟然覺得心中暗爽不已。 嘿嘿嘿,季斬龍,你不是能斬龍么,你不是處處壓我一頭么,現(xiàn)如今,我家孫子能騎龍!哼! 等等,孫兒他說救人,他拿走庫房里的玉石是想救誰?不會是去幽州救季家丫頭吧?姜老太爺又不是滋味起來。怎么覺得自己這孫子像是給季家養(yǎng)的,人家家主一出事,他跑這么快做什么!生氣! · 李譚然已經(jīng)兩日不眠不休,小五勸她休息片刻,李譚然只搖手拒絕,前方已經(jīng)可以看見幽州界寒方城的輪廓,她努力打起精神。 帝都尚且只穿單衣,來到寒方城,溫度已經(jīng)冷得人直哆嗦,李譚然接過小五遞過來的大氅,突然道:“她離開前應(yīng)該也只穿了件單衣,如此天氣,我兒不知冷不冷,餓不餓?” “家主她吉人自有天相。”小五勸慰道。 李譚然忍了心中憂戚,繼續(xù)朝前走去。 賴炎已經(jīng)在城墻上等了半天了,還順便攔下了意圖強闖關(guān)口進(jìn)去幽州救人的冀州小將軍帶隊的三百人,晉州刺史帶隊的五百人。 七百人,七百匹飛馬,浩浩蕩蕩地站在寒方城下罵娘。 “賴閻王你想當(dāng)龜兒子,就當(dāng)別人也是縮頭烏龜?!” “我告訴你老賴子,這幽州我進(jìn)定了,這人我也救定了!你在寒方城閉目塞聽,是不是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叫聲爺爺老子就好心告訴你!” “滾你大爺?shù)?。”賴炎道,“以為就你們州城消息靈通?告訴你,當(dāng)天陛下的詔令就送到我這里了,總而言之,你們這群狗崽子現(xiàn)在都給我趴好先等著!” “你罵誰狗崽子?” “誰應(yīng)聲罵誰!哎喲,瞧瞧,我還以為這是誰呢,這不是冀州那個跟我搶斬妖刀的小將軍嗎,告訴你,現(xiàn)在爺不稀罕了,爺現(xiàn)在足足二十柄斬妖刀!” 底下所有人立刻紅了眼睛:“憑什么!賴閻王你給陛下灌了什么*湯!” “嘿,你這就不知道了吧?主要是咱老賴唇紅齒白長得俊,陛下喜歡,特地多給我東西?!辟囇滋氐嘏牧伺膾煸谏韨?cè)的斬妖刀,挑逗著底下人的神經(jīng)。 “姓賴的,你那臉比那城墻拐角都厚??!” 賴炎和底下人斗嘴正起勁,副將在一旁稟報道:“將軍,季家夫人到了?!?/br> 他連忙收斂了吊兒郎當(dāng)?shù)牡滦?,轉(zhuǎn)身下樓。 李譚然正疑惑地看著城門下怒罵的將領(lǐng)和士兵,側(cè)頭看見賴炎,溫雅地拱手行禮:“商隊為進(jìn)幽州一趟,誰知竟然勞動將軍大駕。在下失禮?!?/br> “季夫人,不敢當(dāng)?!辟囇走B忙將她扶起,“陛下有令,竭力配合您救出季家主和幽州諸英雄,從這一刻起,我,我的親兵們,還有外邊那五百個精銳士兵,就都是您的了!” 李譚然愣住。 賴嚴(yán)驕傲地介紹道:“城墻外邊那七百人,是晉州和冀州的精銳,人雖然長得磕磣了點,但是實力還是能睜眼看,而且騎的飛馬是最頂尖的飛馬,至于老賴我的親兵,那戰(zhàn)斗力更是沒得說!” “而且咱還有二十把斬妖刀,嘿嘿,這會兒老賴渾身是勁,就是幽州妖王饕餮站在這,老子也不虛!” 第37章 永夜寒燈(六) 季沁抄寫得手指酸疼,幾乎提不起一絲力氣,她已經(jīng)不眠不休兩日,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撐著她堅持下來的。 她往后翻了翻,還剩下十幾頁。 守在布告鏡前的各州官員們有些擔(dān)憂她的處境,勸她先停下來找個安全的地方藏身。 季沁心中酸楚:哪里還有安全的地方,她如今的暫時安全已經(jīng)是夙喬等人拼力保全的。她甚至不知道他們是否還活著。 外邊突然有聲音響起。 是打斗聲,還有酸與特有的憤怒低鳴聲。 季沁停下抄錄,伏在石柱邊的縫隙處,小心翼翼地偷看了兩眼,竟然是白茅在和三只酸與纏斗在一起,他渾身都是傷,整個人幾乎成了一個血人,正在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他回頭砍向一只酸與的翅膀,卻因為太過疲憊,長刀脫手而出。他連忙翻滾著躲避酸與的攻擊,冷不防瞥見了季沁藏身的角落,雙眼吃驚地瞪圓。 一個走神的功夫,一只酸與的爪子狠狠刺進(jìn)了他肩膀的rou里,發(fā)出令人牙軟的聲音,白茅疼得大吼一聲,脖頸上青筋繃起。 季沁心中驚駭,忍不住渾身發(fā)抖,她咬牙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從頭上拔下自己的鑲玉發(fā)簪,努力朝三只酸與中間丟去。 玉簪墜地,發(fā)出清脆的響聲,酸與們四下張望了一下,動了動鼻子在地面嗅了起來。很快,其中一只愉悅地低鳴了一聲,揚起脖子,將那玉簪吞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