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 春官長和秋官長討論到了月上中天,依舊沒有任何可行的辦法。 兩人決定休息片刻,用了幾口茶點(diǎn)。 春官長隨手灌了一口冰涼的茶水,嘆息道:“要是紅珠還沒去書院就好了?!?/br> “這事我還想說你,你閨女答應(yīng)和我家小子一起走,怎么突然把他丟下了?我過來的時候,我家寶兒出不了城門,急得一直在哭,老子一肚子cao蛋心事,看他抹眼淚就來氣,二話不說揍了他一頓?!鼻锕匍L煩悶道。 春官長立刻跳了起來:“寶兒還在帝都?!” “在啊?!?/br> 春官長連連拍他的肩膀:“你怎么不早說啊!你還揍他!這次你兒子可得立大功了!我們快去你家找寶兒!” “怎么說?你這么激動干嗎?哎哎,我的衣裳!”秋官長被春官長扯著袖子疾步走出書房。 “你聽說過明辨鏡嗎?”春官長邊走邊說。 “那是什么?” “鳳岐書院的內(nèi)部交流學(xué)習(xí)用的東西,譚然夫子剛用布告鏡碎片研制出來的,今早紅珠讓我玩了一會兒,小氣極了,就讓我玩那一盞茶的時間就拿走,我是真想給搶過來自己用!” “我怎么沒聽說過?” “你眼里只有你的大兒子,哪里知道你的小兒子,你知道他和紅珠在凰江分支上建起了一座風(fēng)力水車嗎?你知道譚然夫子總夸他有天賦嗎?你知道他還在研究怎么用水車帶動機(jī)械來磨面、紡織嗎?” 秋官長臉色極差,春官長說的這些,他這當(dāng)父親的,當(dāng)真一件都不知道,在他眼里,他的兒子還是那個成天愛哭惹他心煩的家伙,怎么可能會做出這么多事情? “你說的真的是我的小兒子,不是別人?”秋官長依舊疑惑。 “待事情平息,你去一趟鳳岐書院,親眼看看,不就知道了。” “嗯。”他臉色又凝重起來,“我們先去找寶兒!” 第45章 皇陵(四) 姬青桐跪坐著,用力咬住下唇。 石室內(nèi)彌漫著橙色的光芒,正前方是太/祖的雕像,而那正是一切赤橙光霧的源頭,姬青桐周圍王氣充裕到近乎于液態(tài),她覺得自己快爆炸開了,但是強(qiáng)大的氣息依舊不停地在她的四肢百骸游走,她仿佛是個軟趴趴的面人,被抻到極限,又被揉捏在一起。 她知道這是錘心養(yǎng)氣,可是現(xiàn)如今石室出口被封閉,不會有人來提醒她什么時候結(jié)束,再這樣下去,恐怕等不來王氣晉升,她就得爆體而死。 她握緊拳頭,強(qiáng)打起一絲精神,跪爬到角落喘口氣,這里的壓迫感稍小,她勉強(qiáng)能歇息一會兒,想了想,又從懷里掏出明辨鏡來。 鳳岐書院的學(xué)子們不知怎么地探討到了鉆木取火的可行性,話題早就歪得再也掰不回來了。姬青桐一聲嘆息,剛要再說些什么,突然有人制止了他們。 “封閉空間內(nèi)取火,若是真的沒有通風(fēng)口,氧氣被耗盡等憋死不成?”——“從良的龍傲天”。 “氧氣是什么?為什么會被憋死?” “季二你jiejie呢?” “她去了趟巴州,正在趕回來。那個誰,你別急,先伸手試試,周圍果真沒有空氣流動?” “沒有,但有水聲?!薄澳w白貌美大長腿”。 “那你到靠近有水聲的地方,拿東西挖,有水你起碼能多活七天。還有,尿都要留著,萬一挖不通還能靠那個活命?!薄皬牧嫉凝埌撂臁?。 “……”——“膚白貌美大長腿”。 姬青桐一點(diǎn)也不想靠尿活命,她把明辨鏡貼身放好,張開雙手,指引著室內(nèi)王氣呈漩渦狀涌動起來,很快漩渦旋轉(zhuǎn)的速度越來越快,除了太/祖像外,其余的一切擺設(shè)都被卷入其中,姬青桐咬著牙,艱難cao縱著那一團(tuán)王氣,用力地向隱約有流水聲的那道墻壁砸了過去。 轟隆一聲,烏青色的磚石轟然向外倒塌,近一丈厚的墻體生生地被砸出了一個窟窿。 陳舊腐朽的氣味撲面而來,姬青桐歇了一會兒,往腳下墊了幾塊石頭,勉強(qiáng)爬了過去,結(jié)果一雙小短腿還沒落地,脖頸突然被觸碰上一絲冰冷,一道悶悶的嗓音同時響起:“何人亂闖埋骨之地?” “并非亂闖,錘心殿出口被封,迫不得已才進(jìn)來一探。并不知道此地是埋骨之地!”姬青桐連忙解釋道。 “錘心殿?當(dāng)代的天子?” 姬青桐沒有直接應(yīng)下來。 粗糙的手觸碰上她的額頭,而后一聲嗤笑從她身后響起:“姬家果真一代不如一代,不僅出了個沒有王氣覺醒那么晚的廢物,還將六歲的孩子推上玉座,當(dāng)真是王命將盡。” 姬青桐心中有怒氣,她剛要出聲,喉嚨上的薄刃離她更近,她后腦勺一疼,直接暈了過去。 · 她是在一個溫暖安心的環(huán)境里清醒過來的,覺仿佛回到了小時候母親抱著她入睡的日子,有熟悉的衣香味在她鼻尖繚繞。 姬青桐小心翼翼地睜開了眼睛,卻見周圍一片黑暗,她托起一團(tuán)赤色光芒照亮,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趴在舅舅腿上。 她驚喜地掛在他的脖子上:”您沒事實(shí)在是太好了!“ 姬珩揉了揉她的頭發(fā)。 姬青桐又蹭了他一會兒,發(fā)現(xiàn)他肩膀上黏黏膩膩地,伸手一碰才發(fā)現(xiàn)他有傷在身:“誰敢傷您?!孤要滅他十族!” “陛下。”姬珩聲音冷淡下來,“君之道,當(dāng)廣于勝法。” “我知道……可你是我舅舅?!奔嗤┪?/br> “即便我死在您面前,您也不該如此?!?/br> “我不要你死……”姬青桐癟起嘴,心中更委屈了。 姬珩也意識到在這種危險的環(huán)境下,不該對她太嚴(yán)厲,他垂著長睫,抹掉她臉上濕漉漉的東西,“別怕。” 姬青桐趁機(jī)鉆進(jìn)他懷里,在衣服上蹭干凈了臉上水跡:“那個擄我過來的,不人不鬼的怪物是什么?” “守陵人?!?/br> “他就是守陵人?” 姬青桐本以為那只存在于傳說中,傳聞他們手持一把長鐮,任何闖入皇陵的人都會被他們的長鐮勾去性命。他們是皇陵的守護(hù)者,但是同時也是見不得光的厲鬼,終其一生都生活在黑暗之中。 “在這種地方,怎么生兒育女?怎么舍得讓兒女也整天待在這里?” 姬珩輕笑一聲:“守陵人自始至終只有一個?!?/br> “哎?活了幾千年?” “不算是活著。每當(dāng)皇陵沒有動靜的時候,他們就會陷入假死狀態(tài),脈搏一個時辰才會跳一次,當(dāng)皇陵開啟之時,才會蘇醒,守護(hù)埋骨之地?!?/br> “就像是千年王八萬年龜,因為總不動彈,所以壽命比較長?” “比喻雖不恰當(dāng),道理卻相似?!彼棺∵@個話題,又詢問道,“您錘心養(yǎng)氣的結(jié)果如何?” “養(yǎng)氣進(jìn)行得還好,錘心的時候,我失敗了?!?/br> 姬珩疑惑地皺起眉頭。錘心過程很簡單,只需要具有庇護(hù)天下的決心,而養(yǎng)氣則痛苦得多,他萬萬沒想到姬青桐居然敗在了錘心:“為何?” 姬青桐勉強(qiáng)扯了扯嘴角,明顯有心事,她低頭玩弄半響衣角,抬頭問道:“我若是有一天突然沒有了王氣,那當(dāng)如何?” 姬珩低笑出聲:“小小年紀(jì),心里竟然也有了過不去的檻。” “舅舅……” 姬珩揉了揉她的頭發(fā):“我先給你講個故事。” “哎?好??!” “那是你母親即位第六年的事情,我離開帝都前往封地晉州,因冢宰阻撓,連你母親一面都沒見上。踏入晉州的那一刻,唯一的感覺就是麻木?!?/br> · 長和六年,晉州。 姬珩站在官道旁的驛館喂馬,干皺無味的馬草讓長途跋涉的飛馬異常不滿,前蹄刨著土,不停地打著響鼻,姬珩撫摸著它的頭,無奈地安撫著它的性子。 他年少游歷的時候,曾經(jīng)來過晉州一趟,知道晉州貧瘠,萬萬沒想到如今情況更甚,連年無災(zāi)本以為可以休養(yǎng)生息,可如今來看,房屋破敗,舉目四望沒有人煙,怪不得冢宰聯(lián)合重臣將這塊地分封給他,果然是誠心看他笑話。 天色漸漸地晚了,他返回驛館之中,大堂內(nèi)擠擠攘攘,聽聲音應(yīng)該是一支的商隊。 “晉州怎么窮成這熊樣,咱們這一趟還能賺到錢么?” “壯年勞力都南逃了,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殘,怎么能不窮?!?/br> “逃什么,出事的是幽州,又不是晉州,難道還怕妖魔從頭頂飛過來不成?”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陛下身體不好,總是病怏怏的,說不定什么時候……那啥了,晉州還挨著妖魔古地,首當(dāng)其沖地完蛋啊?!?/br> “咳咳?!?/br> “不談這個,大小姐人呢,怎么不下來吃飯?” “你新來的不知道,大小姐挑食得很,咱們吃咱們的,不用管她。” 姬珩在嘈雜聲中吃完了自己的那份食物,雖然比帝都的粗糙很多,倒是不至于難以下咽。想來那家商隊的大小姐應(yīng)該是太過于嬌生慣養(yǎng),不肯吃苦。 緊閉的房門突然被啪地一聲踹開,一對年輕的夫婦裹著風(fēng)沙進(jìn)門,在眾人煩躁的聲音中連忙關(guān)門賠罪,大堂很快重新積蓄起令人胸口發(fā)悶的暖意,大家又吵吵嚷嚷地談?wù)撈鹩腥さ囊娐劇?/br> 漸漸地,那對年輕夫婦的爭吵壓過了其他所有人的聲音,眾人側(cè)耳聽了一會兒,紛紛極有默契地止住自己的話題,探聽起別人的私密來,姬珩無奈地打算起身回避。 “你還怪我?你自己嫁給我多少年,連個蛋都不肯下,我買個村里丫頭給我生孩子又怎么了?你有什么資格怪我!” “你沒有良心!你娶我的時候,跟我爹娘說好了,以后只有我一個,如今我爹娘死了,幫扶不到你,你就要反悔了?” “盡不到責(zé)任的母雞,不如殺了吃rou?!蹦悄腥死浜咭宦?。 “那你殺了我好了,殺了我再去買你的丫頭!” “你簡直不可理喻!” “好個盡不到責(zé)任的母雞,不如殺了吃rou?!倍沁b遙地響起一道女聲,“那按照你的意思,沒王氣的皇室,是不是也可以直接殺了干脆?” 周圍立刻寂靜下來,所有人都看著那個口出妄言的小姑娘,偏偏這姑娘自己還沒有絲毫的自覺,懶洋洋地看著那個面色蒼白的男人,挑釁地挑了挑眉毛。 姬珩本以為自己已經(jīng)習(xí)慣,可是聽到這話還是腳下頓住,袖中雙手緊握成拳頭。 “我并非此意!”那男人模樣文氣,看樣子像是讀過兩本書,他瞪著季沁,“皇室的存在,并非只為了王氣庇護(hù)九州,怎能舉這種例子跟我這夫人相比?” “沒王氣那皇室還有什么用?” “抵御妖魔,處理國政,賑災(zāi)救災(zāi),興國富民……”男人下意識回答道,旋即意識到不對,皺了皺眉頭,“姑娘此問又與我夫人何干?” “你既然知道那么多,那你夫人的存在就僅是為了給你生孩子的?主持中饋、孝敬父母這些全都被你吃了不成?” 男人皺了皺眉頭,他意識到這小姑娘說的有道理,但是還是不肯放棄自己的私欲,索性揮手道:“我處理自家家務(wù)事,旁人少置喙!” 年輕姑娘很不禮貌的翻了個白眼,關(guān)門剛要返回房間,那一直默不作聲的夫人突然道:“算了,你想買就買吧,給我寫和離書?!?/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