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怎么沒事了,這么多血??!” 被丟在地上的姬青桐滿臉憂郁,拽拽這個,拽拽那個,依舊沒人理她,索性尷尬地揉了揉鼻子,邁著小短腿爬上土坡,和守墓人交涉。 守墓人眼神冷漠,沒有絲毫退讓的意思:“亂闖埋骨之地,必死。” 姬青桐剛要跟他講道理,突然腦袋頂傳來一陣噼里啪啦的聲音,她下意識往旁邊一躲,結(jié)果頭頂就又掉下來個人。 地官長被摔得眼冒金星,眼睛好不容易適應(yīng)了黑暗,結(jié)果乍一睜眼就看見女皇陛下站在他面前,一臉嫌棄地看著他。 地官長以為自己想念女皇想得癔癥了,又揉了揉眼睛,發(fā)現(xiàn)真的是女皇,立刻跪了下來,哭得稀里嘩啦:“陛下,臣總算看見你了,這里是陰曹地府是不是,咱們君臣還是緣分未盡,死了也要重續(xù)??!” 守墓人冷漠地重復(fù)了一遍:“亂闖埋骨之地,死!” 姬青桐氣得一腳踹上地官長:“誰讓你過來添亂的!” “疼,疼?臣還沒死?” “你想死孤回宮就斬了你!” “陛下……” 姬青桐抬頭,尷尬地看向守墓人。 空氣中一陣令人心悸的沉默,守墓人突然抬起鐮刀,眾人心中一緊,姬青桐手中王氣匯集,姬珩也下意識將季沁護在身后。 長鐮高高抬起,將他腳邊一只老鼠斬成兩半,守墓人轉(zhuǎn)過身,慢吞吞地朝埋骨之地深處走去:“滾吧,我沒見過你們?!?/br> “謝謝?!奔嗤╅L舒了一口氣,拱手作禮。 守墓人站住腳步,他回過身,微微彎下腰:“不必道謝,一千一百二十年以來,吾守護姬氏的愿望從未改變,雖離御前,永不違詔命?!?/br> 他又看向季沁,季沁被他瞧得渾身發(fā)涼,半響他才出聲道:“你們書院讀書聲應(yīng)再大些,吾想聽,但總聽得隱約。” 季沁一愣:“哎?你想聽就自己下去聽嘛。” 姬青桐扶額扭過頭,姬珩滿臉無奈,季二則一副欲以頭搶地的樣子,他姐的心怎么能這么大!什么東西都往家里撿!還過不過日子了! 守墓人思慮片刻:“甚好?!?/br> 他身形很快消失,眾人也開始合力離開這里。姬珩暫時處理了下身上傷口,帶著姬青桐重返皇陵入口。他們還差最后一個步驟沒有做完,錘心養(yǎng)氣過后,女皇還需要登祭臺跪謝列祖列宗。 祭臺是早已經(jīng)搭建好的,此刻已經(jīng)布置完畢,朝中眾臣馬不停蹄地從帝都趕過來,此刻在祭臺下規(guī)規(guī)矩矩站好,內(nèi)廷衛(wèi)里外三圈的警戒著,還有不少鳳岐書院看熱鬧的學(xué)子和附近的百姓。 姬青桐跪坐在軟墊上,面向崩塌的鳳岐山,久久沒有說一句話。 眾臣交頭接耳著議論紛紛。春官長也湊到姬珩耳邊,憂慮地問道:“陛下忘詞了嗎?” “不會?!奔х竦?。祭天禱文只有數(shù)百個字,姬青桐早已經(jīng)背得滾瓜爛熟了。 他話音剛落,沉默許久的姬青桐終于開腔,但卻不是眾人熟悉的祭天禱文,稚嫩的聲音慢慢響起:“列祖列宗,王氣為什么會因我的產(chǎn)生而產(chǎn)生,因我的死亡而潰散?青桐想了很久,還是以為,這樣是不對的……” 她頓了一會兒,慢慢變得堅定起來:“王氣不是證明姬姓君權(quán)神授的工具,不是皇室至高榮耀的墊腳石,它是既是震懾妖魔的天地正氣!便應(yīng)該長存于天地之間!” 她撐著地面直起身來,閉上眼睛張開手臂,大聲道:“去吧!” 她身上的恢弘王氣立刻四散開來,浩浩湯湯的力量從她周圍奔涌而出,散落帝都,散落到神州,散落到八州和幽州界,滲入每一寸土地。 眾官跌落在地:“陛下不可!” “陛下您瘋了!” 姬珩也有些驚異,但他很快明白過來,贊賞地看著她,唇邊露出一絲笑意。 姬青桐轉(zhuǎn)過身:“孤沒瘋,這正是孤一直想做的事情。從今以后,王氣將存在孤治下的每一寸土地,直到消耗殆盡,即便孤死了,百姓也不必?fù)?dān)憂妖魔的侵?jǐn)_。從孤以后,歷代天子,皆應(yīng)如此?!?/br> 幽州事件將永不重演。 夜聞妖吠,倉皇逃竄的時代,結(jié)束了! 姬珩起身,將散盡王氣而虛弱地站不起來的姬青桐扶下祭臺,姬青桐靠著他,終于放心地癱軟下身體,不再強撐。 “您為什么突然做出這種決定?” “因為我在鳳岐書院花了三天時間明白了一個道理?!奔嗤┗卮?。 “什么道理?”姬珩問。 “王道不孤?!?/br> “為何不孤?” “萬民有為!” 第48章 訪客 幽州。 饕餮看著匍匐在腳下的人倀,面無表情地舔了舔爪子。 “饕餮大人,請您聽我們解釋,此事并非我們辦事不利,實乃人族女皇命大,本應(yīng)該壓死她的一場爆炸,偏偏她安然逃過去,還通過了錘心養(yǎng)氣的試煉,被幾個附近書院的額學(xué)子誤打誤撞地救了起來,這些純屬巧合。” “你們?nèi)俗蹇傆懈鞣N花言巧語,我們妖魔不講究這些,我們只看結(jié)果?!摈吟训统林曇粽f道?!拔抑恢?,很可能是你們刺激了人族女皇,按照她的年紀(jì),錘心養(yǎng)氣根本不可能成功,可是她卻成功了,若是沒有你們出的這個餿主意,可能這一切根本不會發(fā)生?!?/br> “饕餮大人,這只是巧合……” “這不是巧合,我還聽說,她經(jīng)此一難,主動散去渾身王氣,將王氣長留在天地之間,即便是以后成功殺了她,王朝也不會因為失去王氣陷入混亂。這不是一個普通的帝王胸襟,我們妖族將面對的是一個雖然稚嫩卻格外難纏的對手,這些也是你們帶給我的!”它說著,眼睛泛起赤紅的光芒,已經(jīng)彌漫起了殺意。 “即便沒有這次鳳岐山事件,也不見得她便不會成長?!比藗t辯解道。 “可是你們卻把她過早地帶給我!” “大人……” “我本為幽州失去的五十里領(lǐng)域而惱怒,想要報復(fù)于王朝,你們的餿主意卻讓我又失去了上百里領(lǐng)地,包括最肥沃的幽南森林!還害得我被所有妖王嘲笑!來人啊,把他們拖下去吃掉!” “大人饒命??!我們一開始也是想為大人出口氣而已,沒想到會如此,我還有一個更好的絕妙主意……” 饕餮氣得渾身發(fā)抖:“不要說了,我已經(jīng)成為了妖族的笑柄,你們還想我成為全體非人族的笑柄!?我再也不相信人類的所謂絕妙的主意了!給我拖下去!” · 姬青桐很快重新返回皇宮,冢宰已經(jīng)在勤心殿等候,姬青桐和他談了半個時辰后,他自請前往幽州界,永不再返回帝都,姬青桐也同意隱去他意圖傷害皇室的罪責(zé),臨行前,他依舊心有不甘,自請前往鳳岐書院一趟。姬青桐應(yīng)允。 而后,勤心殿內(nèi)連發(fā)三道詔命。 其一,現(xiàn)任冢宰德行有虧,不再擔(dān)當(dāng)冢宰職務(wù),令其前往幽州界,由賴炎安置,戴罪立功觀其后效,地官長閉門思過三個月,罰俸一年。 其二,擢升青州州侯為冢宰,青州刺史暫代州侯職位。 其三,重賞鳳岐書院。 然而朝野之上,依舊對于女皇散盡王氣的事情議論紛紛,不少老臣在蘭臺殿外哭得以頭搶地,姬青桐不緊不慢地用過了早膳,這才過去接見,眾老臣看見坐在玉座上滿臉“你們能那我怎樣”的女皇陛下,更是捶胸頓足。 “陛下,您怎么能輕易地下這種決定?!臣等死后,如何面對先帝等列祖列宗在天之靈!” “是啊陛下,您起碼應(yīng)該先跟我們商量一下,我們?nèi)フ視x王珩,他竟然不在府中,他身為您的長輩,應(yīng)行監(jiān)護之責(zé),您這般魯莽,他責(zé)任不可推脫!” “孤自己做的決定,和舅舅無關(guān)?!奔嗤o奈地?fù)沃掳汀?/br> “我們要去哭皇陵!” “皇陵那邊山石還沒清理好,內(nèi)廷衛(wèi)正在戒嚴(yán)?!?/br> “……那請陛下盡早冊立皇夫,為培養(yǎng)下一代王氣繼承人做準(zhǔn)備!” “哎,你們怎么突然跳到這個話題?”姬青桐一臉?biāo)镭i不怕開水燙的表情終于僵住,“孤才六歲!這事應(yīng)該找舅舅去,怎么找到我這里了?” “殿下他也休想置身事外!” 姬青桐看了一眼春官長,指望他能替自己說兩句話。 春官長干咳一聲,眼睛瞟著房頂,不敢犯眾怒。這些都是德高望重的功勛老臣,很多都在家里頤養(yǎng)天年了,得知這件事情專程前來覲見的,他在他們面前,資格淺得像個毛孩子,萬一說錯一句話,出門就得挨踹。 姬青桐滿臉無奈,怪不得舅舅不肯跟他一起回宮,甚至連他的晉王府都不肯回,直接躲去了鳳岐書院,肯定是早就料到了這一茬。姜果然還是老的辣啊,她還是太天真…… 吵了一上午,眾人意識到女皇陛下應(yīng)該認(rèn)識到了錯誤,這才停了下來,姬青桐剛松了一口氣,突然又有人拱手道:“老臣還有事情啟奏!” 姬青桐一顆心就吊了起來:“什么事?” “老臣自請前往鳳岐書院一趟,臣想見識見識讓陛下領(lǐng)悟到 ‘萬民有為’的書院到底是什么模樣,陛下對其評價竟然遠超我青州的青鹿舍和百竹洞?!?/br> “臣也申請!” “臣附議!” “去吧。”姬青桐道,“孤這就知會一聲鳳岐。” “這個不必勞煩陛下,臣等應(yīng)當(dāng)微服前往!” “就是,看他們提前準(zhǔn)備好的,又有什么意思?” “行行行。”姬青桐萬萬不敢跟他們再吵,“吃了苦頭別找孤哭鼻子?!?/br> · 姬珩身披晨衣,站在房門竹舍外,霧氣朦朧的沉日湖正泛著青波,門外一叢叢寒菊開得正好,偶爾還能聽見兩聲秋蟬的名叫,只是蟬聲已經(jīng)帶著寒意,不顯聒噪,只覺清涼。長風(fēng)吹過他的衣衫和未束的頭發(fā),他閉上眼睛,心中安定。 這里本是季沁修建起來待客用的,倒是先讓他住了進來,他看了眼周圍湖光山水,決定將這處小園問季沁要過來,放她手里也是糟蹋,說不定又心血來潮隨便送了出去。 “心肝啊,你不好好養(yǎng)傷,怎么起來了?”季沁下了課,抱著兩本書,從卵石小徑朝他跑了過來,“換藥了嗎?” 姬珩將她拉到身邊,繼續(xù)躋坐著泡茶,他瞥了一眼她手中課本,臉色頓時不怎么好看:“御妖課?” “是啊。今天講的是龍族,哈哈哈我跟你說啊,夙喬講到龍王級別的龍族只要旁人聽見他的名字的時候,就會略有感應(yīng),敖餅?zāi)樕D時青青白白特別不好看,敢情他最近說他姐的胖,他姐全都知道!” 姬珩只覺夙喬礙眼,確定季沁沒有多跟他說過半句話,這才繼續(xù)垂眸煎茶。 “花苞最近回龍族參加她的晉升大宴去了,嫌棄龍族東西不好吃,掃光了我半個廚房,還銜走了我家的廚娘,最近都要沒有紅豆湯圓吃了?!?/br> “敖苞此去,他日可取代敖滿成為東海正統(tǒng)。” 季沁不怎么在意:“她應(yīng)該會回來的。”敖苞最近粘人得厲害,似乎根本不想去東海,季沁從敖餅?zāi)抢锫牭?,敖苞為此和老龍王吵了一架,迫不得已才回去一趟?/br> “龍族第一位雙龍珠的龍王,不僅是東海正統(tǒng),他日還會是四海之首,她是否會回來,此事不好講?!?/br> 季沁揮揮手不跟他討論這個:“對了,還有那春官長和路州侯,你跟他們說一說,讓他們講講道理好不好,非得問我要多余的明辨鏡,明辨鏡是布告鏡碎片做的,我上哪給他們變出來多余的布告鏡?” 姬珩笑著聽他抱怨。 “尤其是路州侯,還說他不白要我的,要拿錢來買,他跟我季沁提錢?把我氣得恨不得拿錢砸哭他!” “皇室?guī)旆坷镞€有一些多余的布告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