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哎?” “是當(dāng)年制作布告鏡的下腳料,青桐過些日子應(yīng)該會將那些給你送過來,將那些也加工成明辨鏡,且先留著,交給青桐分配處置?!?/br> “好吧?!奔厩咄讌f(xié),“我跟娘商量商量?!?/br> 說起姬青桐,季沁嘴角一抽,“陛下她最近是不是天天抱著明辨鏡在玩?每個話題里邊都能看見她蹦跶。還讓大家?guī)兔o她做太師留給她的課業(yè)?!?/br> 姬珩道:“你本不該把明辨鏡給她?!?/br> 季沁無奈:“她扯著我衣服角撒嬌,完全沒法拒絕啊。就比如這樣——”她扯住姬珩的手指,學(xué)著當(dāng)時姬青桐的模樣,可憐巴巴的瞪大眼睛,“人家想要想要,給人家嘛~” 姬珩被她惹得渾身酥軟,低笑出聲:“給給給,什么都給你。” · 午后的鳳岐書院突然熱鬧了起來。 李譚然還是提前得到消息,知道今天會有人突襲拜訪,連忙將書院周圍的機(jī)關(guān)獸提前撤離,免得傷到哪個不小心迷路的老人家。學(xué)子們卻并不知道,上課的上課,課外實(shí)踐的實(shí)踐,只是覺得書院的人莫名其妙得多了起來,還都是些目光詭異,盡提刁鉆問題的老先生。 “鳳岐山附近有王氣亂涌,所以氣壓不穩(wěn),風(fēng)力較大,當(dāng)然可以帶動風(fēng)車了。理想情況下計(jì)算,蒸汽的力量都可以拉動馬車奔跑呢,這是我們下一步的目標(biāo)!”孫寶兒扛著石錘和木板,皮膚黑黝黝的,若不是身上的青色衣衫,還真認(rèn)不出他是個書院學(xué)子。 詢問他的老者明顯對墨經(jīng)也有研究,聞言眼睛一亮,但是卻沒有放過他,繼續(xù)挑一些刁鉆古怪的問題。 孫寶兒不卑不吭,有些地方還回答得頗有新意,惹得老者連連驚訝,最后也顧不上刁難了,連忙道:“能帶老夫去看看你們的風(fēng)車磨坊嗎?” “當(dāng)然可以。先生請!” 看著一老一少走遠(yuǎn),不遠(yuǎn)處的春官長戳了戳身邊面色變換的秋官長,“怎么樣?” “若是沒認(rèn)錯,那是墨家的一位元老,曾經(jīng)在青州青鹿舍任教的那位?!?/br> “沒認(rèn)錯,是他,我大兒子當(dāng)年想拜在他門下,卻被拒絕。”秋官長說道。所以如今看著這位老先生在小兒子面前像學(xué)生一樣請教問題,他竟覺得長出一口惡氣,心中暗爽不已?!皩殐好鎸λ墓室獾箅y,竟然也能對答如流,還能讓他折服,若不是親眼所見,我定然無法相信?!?/br> “所以啊。”春官長捋著胡子。“不要小看年輕人啊?!?/br> 還有一位老者站在蒼猿面前,得意地給它出了一道雞兔同籠的問題,蒼猿看著老者,露出一副關(guān)愛智障老年人的表情,隨口就說出了答案,老者完全蒙了,又出了一道從一加到一百的惡劣問題,熟料蒼猿還是隨口解答,老者立刻信服,當(dāng)場求教。 蒼猿也不藏私,馬上將自己從季二那里學(xué)到的二元一次方程組教給了他。 一個敦實(shí)的妖魔,一個花白的老先生,就這樣蹲在地上用木棍比劃著教學(xué),完全不在意族類的差別,你說我聽,格外認(rèn)真。 其余人有的在詢問寄居在此地的太學(xué)考生,有的詢問在門口守衛(wèi)巡邏卻不忘記順便識幾個字的私兵,還有的下山問村民,到最后還是沒一個人能挑出半點(diǎn)錯處,反倒是自己平生所學(xué)太顯死板,還不如這些孩子。 即便自忖自家書院的知識水平足夠和鳳岐書院抗衡甚至超越,卻少了鳳岐書院的兩分生機(jī),有了生機(jī),卻又少了心境。 身著布衣的前冢宰混在其中,終究還是服了。 他頭也不回地上了書院門口的馬車,前往幽州界。也許他會死在和妖魔戰(zhàn)斗的路上,再也不會返回腳下這片土地,但是一切都如陛下所言,少年有為,人族不滅,他再也沒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了。 第49章 國士選 這些老先生們待到晚上,又和姬念夫人一道吃了晚飯,談天說地,大醉一場,宿在了沉日湖邊各處散落的待客小園中。 老年人醒的都早,清晨很早就出門散步,湖邊美景如畫,令一直被家中當(dāng)做吉祥物供養(yǎng)起來的他們頓覺心情舒暢,恨不得知交老友相伴,在此地長住到老。 卵石小徑隨著河岸轉(zhuǎn)彎,如煙的柳色水霧里,又有一處小園,此地竹舍三兩間,映水而立,景色更醉人。隱約還能聽見半山坡上隱約的讀書聲,他們剛要再轉(zhuǎn)兩圈,冷不防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幾個老友連忙側(cè)身躲在了籬笆后。 “我不要!你不講道理,憑什么冬假不讓我去北地?”說話的是個年輕的女孩子,頭發(fā)只簡單地編了個辮子,身上穿著書院學(xué)子的青衣,這姑娘他們昨晚見過,正是席間來待客的鳳岐書院出資人,是季家這代的年輕家主,也在書院就讀。 “聽話?!绷硪粋€人正是他們苦找不到的晉王珩,原來是躲到這里來了。 幾位老先生對視一眼,眸低一片了然,紛紛把腦袋壓低了些,還要再偷窺。 “反正我就要去?!奔厩咂鹆四娣葱睦?,偏偏跟他對著干。 姬珩蹙了下眉頭:“我不簽字你哪里也去不了?!?/br> “姬珩你混蛋!”小姑娘的聲音帶了幾分火氣,拽過他手里自己的外袍,撒腿就要走,“你不簽我找先生簽?!?/br> 姬珩扯著她手腕將她拽回身邊:“找誰?” “不要你管?!?/br> “夙喬?” “都說了不要你管?!?/br> 他果真不再說話,只是垂下頭,一口咬在了季沁脖子上,季沁哪肯任他輕薄,抬手就要推開他,他將她雙手束縛放在身后,又吸吮舔舐了一會兒,這才抬起頭,重新在她唇角親了親:“你要去可以,我們圓房,你年終隨我拜祭列祖列宗,正名為晉王妃?!?/br> 季沁萬萬沒想到他拿這種事情威脅自己,氣得跳腳:“流氓,固執(zhí),迂腐,名分有那么重要么?有些事情我這會兒想不起來,不過可以肯定,我當(dāng)年眼瞎了才會同意跟你成親!” “后悔也沒用,歸我了就跑不掉了?!奔х袢嗔巳嗨龤夤墓牡哪?,淡淡說道。一顆血紅的珠子隨著他的動作,從他雪白的衣襟口滑落出來,看樣子是他貼身佩戴在身上的,正是季沁的胎珠。 季沁對他無可奈何,硬邦邦撇下一句:“以后再說。” 姬珩拽了下她的辮子,這才放她離開:“早些回來復(fù)習(xí)功課?!?/br> “沒聽見?!奔厩哌h(yuǎn)遠(yuǎn)回應(yīng)。 躲在籬笆外的老者對視一眼,紛紛感慨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fèi)功夫,樂觀一些的甚至已經(jīng)看到了一個王氣四溢的玉娃娃在沖他們招手。然而悲觀的則連連嘆息,聽口氣自家殿下完全搞不定人家啊。 · 接下來的一個月,季沁安安生生哪里都沒有去,甚至連自家商行和鍛造協(xié)會的事務(wù)都是在宿舍處理的,只要一有時間就擠出來看書。整個鳳岐書院都是如此,甚至包括一向吊兒郎當(dāng)不正經(jīng)的敖餅。 大家全都在準(zhǔn)備年終考試。 在鳳岐書院,這是一件比年終祭祀更大的事情,考得好了,有各種豐盛的獎勵,可以請姬念夫人為他們的父母題字,還可以請覃竹異和容山先生單獨(dú)為家中準(zhǔn)備考太學(xué)的兄長或jiejie單獨(dú)授課三日,或者請譚然夫子畫一幅贈畫,請夙喬夫子親手獵殺一只妖魔,剝皮孝敬父母。 無論是哪樣,都讓他們無論如何都要全力以赴,更何況若是哪一科目考到倒數(shù)第一名,姬念夫人還會親自上門給他們送鴨蛋,那丟人可丟大發(fā)了,后進(jìn)生盧銘想想那般場景,剛要歪倒打個瞌睡,立刻一頭冷汗地坐起來,拼命地翻書學(xué)習(xí)。 敖餅是不怕被送鴨蛋的,但是他姐從龍宮里捎信說,他要是考得不好,就得吃一個冬假的生魚,敖餅立刻轉(zhuǎn)變態(tài)度,連睡覺都在背書。 考試很快過去,最后一門墨經(jīng)剛出考場,大家聚在門口對答案。 “小孔成像是物距越遠(yuǎn),像越小,物距越近,像越大,故曰 ‘遠(yuǎn)近有端,于與光’,這是最簡單的一道題了,敖餅?zāi)憔尤粚戝e!” “手誤了!”敖餅捶胸頓足。 “什么時候出成績???”一旁的盧銘問道,“我就想知道我還能不能最后快活幾天?!?/br> “不能了?!奔厩邲_他挑挑眉,“剛剛監(jiān)考的時候你沒看見覃竹異夫子在批改試卷嗎?我看似乎已經(jīng)改完了。” 半獸貓妖小咪也補(bǔ)充道:“夫子剛讓我去幫他謄抄成績,確實(shí)是改完了?!?/br> 盧銘抱頭發(fā)出一聲慘叫:“我爹今年特地請假接我回家,就是為了看我考了第幾名,我完蛋了,回去的路上肯定就得吃 ‘竹筍炒rou’?!?/br> 季沁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不會?!?/br> “沁沁你有什么妙招?” 季沁拍了拍他的肩膀,附手慢吞吞走遠(yuǎn)了。 這幾日帝都朝議前最熱門的話題,應(yīng)該就是詢問彼此的孩子在鳳岐書院的成績了。 “小冬官,你家孩子考得怎么樣?” “不行啊,那臭小子偏科得厲害!御妖課和史學(xué)課都快滿分了,墨經(jīng)給我拿了個二十三分!只排到第十二名?!?/br> “這么偏科還能拿這么靠前的名詞,若是下一學(xué)年不再偏科,那肯定能進(jìn)前十啊?!?/br> “也不一定?!毙《僦t虛地回答道,但是看他瞇著眼睛一副自得的樣子,顯然已經(jīng)對孩子滿意得緊。 “拿到什么獎勵沒有?” “史學(xué)考了第一名,容山先生送了一副 ‘曾參烹彘’的雕像?!?/br> “妙哉!他日可否讓我一睹為快?” 小冬官還沒開口,素來和他政見不和的另一個小春官說道,“他那算什么,拿到之后還跟寶貝似地擺到了祠堂,哪里比得上秋官長大人家的寶兒,他可是拿到了書法課的第一名,姬念夫人親自寫了一幅字送給秋官長,贊他教子有方?!?/br> “那又怎樣,我兒子起碼考得比你女兒好。” “我女兒墨經(jīng)可是九十九分。” “你——” 年終考試的最后,以各位家長明里暗里的攀比落下帷幕,父母們明里暗里地炫耀孩子,完全忘記了半年之前,口中夸耀的孩子還是他們眼里根本沒指望能有出息的無賴小兒。 鳳岐書院年終考試的余熱很快被另一件事取代,那就是五年一度的國士選。 國士選是整個王朝年終的一件大事,理所當(dāng)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地官府剛在布告鏡上公布參加國士選書院名單,幾乎是立刻,太學(xué)、青鹿舍、百竹洞就在其下公布了自家書院參與國士選的學(xué)子。 趙筠買了份謄抄的布告鏡手稿,和楚紅珠討論道:“青鹿舍的陸之善也去,他不是畢業(yè)了嗎?” “似乎是專門為國士選推遲的畢業(yè),不過他參加更好,聽說他長得可俊了?!背t珠說道,“太學(xué)的許弦,名字好熟悉,是不是你未婚夫的名字,他也去?” “與我何干?”趙筠容色冷淡。 楚紅珠當(dāng)即閉口不提。 趙筠懶洋洋地繼續(xù)看手中的謄抄手稿,漸漸地她覺得有些不對,又將參與的書院名單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心跳猛地加快,連忙抬手扯楚紅珠,“紅珠,這是不是謄錯了?” “怎么可能?” “那怎么會有我們書院?” “哎?”楚紅珠也是一愣,拿過手稿一看,“鳳岐書院”四個字工工整整排在十家書院其中,絕對不可能會看錯。 她呼地站起身子:“這開什么玩笑?” 國士選,選的是無雙國士。參與者都是頂級書院的頂級才子,換而言之,幾乎是全王朝最優(yōu)秀的一批年輕人,儒家、墨家顯學(xué)的嫡傳弟子,太學(xué)的上舍十生,也可能是諸子百家傳人,但是萬萬不可能,是帝都的這群紈绔。 此時此刻,明辨鏡上,季沁正在被所有人拎起來怒罵。 “季沁你這次真的玩脫了你知道不!”——“是姜瀛不是僵硬”。 “……不是我報名的?!薄按蠼疰溩幼蠲馈薄?/br> “不是你是誰,山長?”——“帥臉終于愈合”。 “陛下賞賜啊,上次皇陵出事后,陛下要賞賜書院,但是她又覺得給金玉寶物是在侮辱我們,于是就將書院報上國士選的名單?!?/br> “我寧愿被侮辱啊,求侮辱我。我爹這會兒果真也顧不上揍我了,一再讓我確定我有沒有在咱們書院參選名單上!”——“帥臉終于愈合”。 “我爺爺也是,生怕我被選上?!薄笆墙皇墙┯病薄?/br> “……”——“大金鏈子最美”。 “季沁你別不說話啊?!?/br> “國士選是不允許非人族參與的,咱們書院情況特殊,所以所有的人族都必須參加,強(qiáng)制性的?!薄皻q長唯念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