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jié)
即便是想一想她臨死前遭受到的苦難,都覺得呼吸都帶著疼。 季沁難受地躬著身體。 后背一暖,一件厚實的大氅罩在了她身上,季沁回頭一看,姬珩正在她身后,皺眉看著她。季沁想抬手撫平他額心,突然想到自己剛修理了機關(guān)獸,滿身油污,又將手放了下來,道:“我身上臟,離我遠些。” 姬珩冷著他漂亮的琥珀色眸子,沉默半響,“你嫌棄我?” 季沁挑了下眉,也不慣著他無理取鬧的脾氣,抬手在他臉上抹了一道黑漆漆的油污,姬珩素來喜靜好潔,季沁這般待他,他卻彎著唇角笑了起來,挨近季沁,想去親吻她的唇角。 季沁瞥見他身后有人隨侍,側(cè)頭避開,他卻按著她的腰,欺身壓近了她,直接咬上了她的下唇,一點點地將她唇上干皺一點點撫平,這才稍稍放開了對她的禁錮,低聲道:“當年的事情我做錯了,我會向你坦白??晌乙琅f是你的夫君,只求你不要總回避我?!?/br> “我確實生你的氣,但并未回避你?!奔厩哂行┮苫蟮乜粗?。 “那你叫我什么?” 季沁沉默了一會兒,這才反應(yīng)過來他在為什么鬧別扭,沉默了一會兒,無奈道:“……心肝大寶貝?!?/br> 姬珩彎了彎眉眼,又低頭吃了一口嫩豆腐,這才心滿意足。 季沁知道他來回奔波看望她,委實辛苦,便任由他抱著,自己沉沉地想著心事,聽見姬珩似乎在詢問自己什么,這才茫然地回過神來:“嗯?” “你準備什么時候回帝都?” “再等等?!?/br> 姬珩點頭,并不勸說。徐幽水的事情如今在王朝依舊沸沸揚揚,雖然已經(jīng)有人反應(yīng)過來,開始替徐幽水說話,但在更多人眼中,她依舊是個叛徒。只怕季沁回去聽到這些,徒惹傷心,反倒是待在北地更清凈。 “若是實在不喜那些非議,便隨我去皇陵祭祖,之后你再替徐幽水說話,自然會更有分量一些?!奔х裨囂降卣f道。 季沁閉了閉眼睛。 皇陵祭祖是皇室新增新成員之后,必須要舉行的一件大事,一般是在皇室新婚或者皇室子嗣降臨的時候才會舉行,這便等于昭告天下他們的關(guān)系。 季沁想起徐幽水臨走前的交代,只能苦笑,她沉默了一會兒,竟心不在焉地回答道:“好?!?/br> 姬珩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他知道季沁還沒原諒他,更不會輕易點頭答應(yīng)公開關(guān)系,此舉只是例行誘拐而已,萬萬沒想到她竟然同意了。 季沁看他呆愣模樣,又重復(fù)了一邊,他這才反應(yīng)過來,雙眼綻放光彩,將她的手緊緊握住:“我們明天就回去,不,今晚就啟程!” “我還有件事情要做,很快就同你回去?!奔厩哒f道。 她轉(zhuǎn)過身,看向身后的遼闊城池、裊裊升起的炊煙,身披經(jīng)歷凌冽嚴冬依然傲然挺立的棵棵云杉。目光格外堅定。 姬珩站在她身側(cè),結(jié)合最近的傳聞,很快理解了她的心思,將她的手握得更緊。 · 北地軍營帳內(nèi)。 九鳳正在主持北地戰(zhàn)后的第一次官吏集體眾議,最近戰(zhàn)后工作基本接近尾聲,大家難得有空閑坐在一起議事。熟料剛一開始,九鳳就丟下了個重磅炸彈:“……此乃吾主遺命——” “等等,九鳳統(tǒng)領(lǐng)你說什么?吾主真的將北地交給了那個小丫頭?”有人急躁地問道。 九鳳被人打斷,微微皺了下眉頭。 “九鳳統(tǒng)領(lǐng),這實在是不妥??!雖說她是吾主曾經(jīng)的主家,可是我們和她素不相識,雖然這些日子以來,北地的重建受她頗多恩惠,但是有錢又如何,不能保證她就能夠治理好北地啊?沒錯,她是和吾主一樣身負正氣,可畢竟年紀太小……” “是啊!” “說的有道理。” “且慢?!本砒P制止了他們的吵鬧。“我還沒有念完,你們吵什么!” “沒完?” 九鳳將剩下的半頁內(nèi)容念完,這才道:“……這便是母親的意思,諸位表態(tài)吧?!?/br> 眾人聽到最后,這才恍然:“吾主的意思是,她將北地之主的位置交付給那個小丫頭,可是那小丫頭也不見得會接受,只會轉(zhuǎn)手將北地送還給王朝,讓我們表態(tài)是愿意回歸王朝,還是繼續(xù)孤懸海外?” “是?!本砒P點了點頭?!罢山袢占炯抑饕蚕蛭以儐柫送瑯拥脑挘赣H猜測確實是不錯,季家主無意北地之主的位置,有意將北地交予王朝。于是我便想詢問一下諸位的意思。” “那吾主中間還弄這么多彎彎繞干什么?”有人不解地問道。 九鳳面無表情:“母親的心思豈是你們能猜測的?!?/br> 眾將紛紛搖頭,徐幽水雖然已死,但是余威猶在,他們都見識過當初徐幽水治理北地的聰慧才智,根本無法對她提出絲毫質(zhì)疑。甚至下意識地覺得,只要她說的都是對的,她的遺命自然有她的道理。 朱衣舉了舉手,搶先表態(tài)道:“吾主說什么就是什么,就算是她讓我現(xiàn)在去投海,我也二話不說就去?!彼f道這里,突然想起那日在城墻之上,徐幽水愿意用自己來換取他們平安,不禁面露悔色,喃喃道:“要是她能回來,即便是讓我去投海,我也心甘情愿啊?!?/br> 九鳳垂在膝蓋上的手猛地握成拳頭,他克制了片刻,才抑制住自己的情緒。 眾人也再沒有異議,紛紛點頭同意:“吾輩本就是王朝人,當年因為幽州淪陷,才蝸居在此地,求一時安穩(wěn),如今若是能回歸王朝,自然再好不過?!?/br> 九鳳點點頭:“那我們進行下一個議題?!?/br> 眾議有條不紊地進行,直到接近傍晚,眾人疲憊地散去。朱衣磨磨蹭蹭地留到了最后,偷偷看了正在整理材料的九鳳一眼。 九鳳頭也不抬,繼續(xù)整理要遞交給王朝女皇的材料:“有話快說。” 朱衣湊了過來:“統(tǒng)領(lǐng),我聽說您跟季家那家主特別不對付,還逮她下過水牢?” 九鳳默認了。 朱衣一拍大腿:“那您還愣著做什么,還不快跑啊!她如今大權(quán)在握,萬一要找您的麻煩,那可怎么辦!” 九鳳只是沉默而著。 朱衣又叫了他一聲,他才回過神來,道:“母親在留給我的信中,給了我兩個選擇,其一,是留在北地,其二,是跟隨季家主前往王朝,護佑她左右。” 朱衣拍了拍胸口:“讓您留在北地?這樣好!您以后可以繼續(xù)當我們的統(tǒng)領(lǐng)了!”朱衣仿佛沒聽見他后半句話。 九鳳卻搖了搖頭:“我已經(jīng)寫好了辭呈,過些日子,便和小五一起,隨著季家主南下了,北地事宜今后自然有王朝的人前來接洽,你們要好生配合?!?/br> “什么???”朱衣大吃一驚。 九鳳手上動作頓住,眉眼之中郁色極為甚重:“我出生起,第一眼看到的人便是母親,她照顧我長大,令我衣食無憂,又教會我很多道理。如今她……此份恩情今生已經(jīng)無法回報,她既然放心不下那人,那么我愿意以我余生侍奉季家主左右。算是報答她?!?/br> 朱衣無言以對,想到這既然是徐幽水的安排,她應(yīng)該不會委屈了她自己的孩子,只能祝福于他,叮囑若是不適應(yīng)王朝的生活,就快快回來。 九鳳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記住了。 · 皇宮。 姬珩的奏章和北地的歸順書由飛馬加急直接送到帝都,而后被送到勤心殿內(nèi),小太監(jiān)立刻將其交給姬青桐。此時,朝議剛散,六官和冢宰正在勤心殿偏殿討論今年的財政預(yù)算,各個爭得臉紅脖子粗。 姬青桐對于六官的哭窮不感興趣,反正吵來吵去還是她最窮,看見小太監(jiān)捧著姬珩的奏章過來,她如見救星一般,立刻拿在手上,飛快地打開。 “哎?”姬青桐看了一遍,有些呆愣,不顧還在吵鬧的六官,直接從玉座上跳了下來,咚咚咚地跑到偏殿的輿圖前,踮著腳尖查找北地的位置。 “陛下?”大家忘了吵架,疑惑地看著她的動作,好奇問道。 “冢宰你過來?!奔嗤﹪烂C道。 陸雪袖疾步走到她身邊。 姬青桐朝她伸出小短爪:“把孤抱起來,抱得高高的?!?/br> 陸雪袖愣了一下,低聲道失禮,這才將姬青桐抱了起來,讓她坐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陸雪袖有習(xí)武健身的習(xí)慣,即便如此也不顯得吃力。 姬青桐一雙眼睛更緊切地盯著墻上輿圖,粗略地解釋道:“徐幽水被俘前,將北地之主的位置留給了季家主,也就是孤的妗妗,妗妗又決定讓北地回歸王朝,奉上了北地的歸順書,讓王朝準備接管事宜?!?/br> “這是一件好事啊?!标懷┬潴@喜地說道。“北地孤懸虛海之上,他日反攻幽州,北地定然可以當做一個出其不意的跳板!” 姬青桐亦點了點頭。 六官跪下賀喜:“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姬青桐示意他們起身,她沉思片刻,道:“這個消息暫時不要公布,地官長先秘密派人去接管。另外,春官長著禮殿開始準備皇陵祭祖事宜?!?/br> “要準備祭祖?這更是一樁好事!”春官長面露驚喜,不過旋即有些疑惑地看向姬青桐,“……陛下是看上哪家小少年了?俊俏嗎?好生養(yǎng)嗎?” 姬青桐瞪了他一眼,恨不得拋開他腦子看看他天天在想些什么:“不是孤,是舅舅!” “咦?”春官長更疑惑了?!暗钕滤幌虮怀缘盟浪赖模尤贿@么快把那位搞定了?”春官長一張臉上寫滿了“我不相信”“怎么可能”“殿下他是不是在開玩笑”“祭祖很花錢的陛下你們不要胡鬧好不好”。 秋官長見識過季沁和姬珩相處,聞言也贊同地點了點頭。 姬青桐:“……”舅舅你在大家眼里是有多慫啊。 作者有話要說: _(:3」∠)_感情線…… 一寫感情線就卡文,覺得自己乙烷 第82章 何不一戰(zhàn)(一) 帝都已是春末夏初。 城東垂楊已是深綠,紫陌之上路人策馬飛馳。李譚然身著一身文士的素服薄衫,頭發(fā)松松垮垮用發(fā)帶一系,模樣溫雅穩(wěn)重。她牽馬站在長亭處,面色沉靜地在等人,只偶爾抬頭看一看時辰。 臨近中午,官道上一行車隊從遠處行來,在身后掀起一片紅塵喧囂。車隊接近小亭,慢慢地停了下來,為首馬車上立刻跳下來一個年輕的姑娘,她飛快地來到李譚然面前,熟練地把自己塞進了她懷里,撒嬌地喊了一聲:“娘親~” 李譚然寵溺地摸了摸她的臉,發(fā)現(xiàn)她原本rou呼呼的臉清減了不少,立刻心疼得胸口發(fā)緊,眉目之間滿是擔憂,又不忍心責怪自己的心肝女兒,只能向別人撒火:“……他是怎么照顧你的???怎么讓你瘦了這么多!” 季沁笑嘻嘻地在李譚然臉上印了個口水?。骸笆俏易约撼圆粦T北地的食物,跟心肝沒關(guān)系的?!?/br> “胳膊肘倒是朝外拐。那他人呢?” “他將我送到了神州境,朝堂之中有些緊急的政務(wù)要處理,便匆忙回帝都參加朝議,說好晚上再來看我?!奔厩呓忉專啊?,你別和爹一樣,總苛責他?!?/br> 李譚然低聲道:“……娘親沒有那個意思,只是到底是貴族公子,哪里懂得心疼人,若是幽——”她聲音啞住,頓時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娘……”季沁看她發(fā)愣,輕輕喊了一聲。 “沒事?!崩钭T然臉色蒼白,勉強笑了下,“她的義子,那只九鳳呢?不是說好跟你一起過來嗎?” 季沁道:“我讓他幫忙辦一件事,過兩天就來了,我還問朔叔要一間別院給他們住,保證不會委屈他們?!?/br> “他們?”李譚然疑惑地挑眉。 “對了,娘親,我忘了介紹了!”季沁猛地想起來一件事,松開李譚然,回身跑向馬車,拉著在那里等待她的白裙少女過來,“沉姍,這是我娘。娘,這個是百竹洞的謝沉姍,她這些日子身體不舒服,家中兄長也不在家,我就把她帶回來養(yǎng)身體。” 謝沉姍低頭行了晚輩禮,溫柔道:“見過伯母?!?/br> 李譚然上下打量了謝沉姍兩眼,對這小姑娘莫名覺得喜愛,她把手中牽著的馬交給下仆,上前握住了謝沉姍的手:“沉姍是不是?我聽墨襄師伯提起過你,以前一直沒有機會見到,今日一見才發(fā)現(xiàn),原來本人比師伯口中的還要漂亮?!?/br> “伯母過獎了?!?/br> “不用叫我伯母,你既然是墨襄師伯的小徒弟,叫我?guī)熃憔涂梢??!崩钭T然笑著拍了拍她的手。 季沁掰著手指頭算了算輩分,連忙道:“不妥不妥,娘親你別鬧,沉姍若是喊你師姐,那豈不是比我高了一個輩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