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隔閡再起
第二日,眾臣都列好了,云舒才姍姍來遲,少年郡王風(fēng)姿出眾,玄色厚重朝服,碧玉革帶,青絲罩在三梁進(jìn)賢冠下,逆光緩緩走來,九天廟堂之上也似松間漫步,如玉無瑕的臉上不帶一絲表情,眸色沉沉,自有威儀。 楮銘見她果然瘦了不少,下巴更尖了,可能是真的病了。 “聽說你病了,昨日怎么不讓我進(jìn)去看看你呢?”他微微側(cè)首問云舒。 云舒站得筆直,目視前方那張尊貴華麗的龍椅,這是用云家的命換來的,嘴里卻冷淡的答道:“本王無礙,多謝武安侯關(guān)心?!?/br> 楮銘不喜歡她這樣的冷漠,微微覷眉,還想再說什么,卻見皇帝的儀仗來了。 司馬昂逃脫的消息今日才傳到,皇帝很生氣,大罵他是敗類。 忽然一個清明的聲音響起:“陛下,這次奉命去緝拿廢王的廷尉監(jiān)葉大人,明知會打草驚蛇,還行事如此拖沓。 司馬昂自然早得了消息,現(xiàn)在廢王逃到了秦國公然與大靖為敵,他又在邊境多年,始終是個禍患,葉大人有怠慢之責(zé)?!?/br> 楮銘回頭看了一眼云舒,她神色自若,今日是怎么了,竟然會主動彈劾別人。 廷尉監(jiān)葉大人就是葉伽,葉溫如的孫子,他聞言立刻跪了下來:“陛下,微臣這次確實(shí)是辦事不力,請陛下降罪?!?/br> 司馬凌不甚在意的抬手:“嗯,云王說得對,不過罪也不在他,廷尉監(jiān)這次做事是考慮不周,就罰俸一年吧?!?/br> 葉伽叩首:“謝陛下恩典?!?/br> 站起來狠狠的瞪了一眼云舒,陛下都是葉家扶上位的,如何會重責(zé)他,敢彈劾他,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區(qū)區(qū)破落戶。 司禮監(jiān)退了朝,云舒疾步走在最前面,直接上了云家的車駕,將后面的楮銘甩開了。 看著云家的車駕遠(yuǎn)去,楮銘對旁邊的裴越說:“你去查一下,最近云家可是發(fā)生了什么事?” 裴越雖然對侯爺這種熱臉貼冷屁股很不高興,但還是不敢違逆他的命令,不情不愿的下去打聽了,他覺得,以前那個高冷的侯爺徹底消失了。 回到府中,云舒接過探子遞來的消息瞟了一眼,司馬昂果然不簡單,一到秦國就被奉為座上賓。 她又冷冷吩咐道:“葉伽不是在清溪修了個新園子嗎?現(xiàn)在他被罰俸手頭緊,你去把這個消息透露給想花錢消災(zāi)的人?!?/br> “是,屬下即刻去辦。”暗衛(wèi)領(lǐng)命而去,云舒才提筆。 “郡王,侯府的大公子來了。” “請進(jìn)來吧?!?/br> 云舒放下筆,用紙把自己剛剛寫的東西蓋了起來。 她自書案后繞過來,平淡的笑笑:“兄長今日怎么有空過來,你與曾家小姐的婚期將近,不是很忙的嗎?” 他坐到窗邊,理理衣袍:“過來看看你,不是病了嗎?還穿這么少?!?/br> “沒事,就是偷偷懶,不想去上朝而已。” 云舒給他倒茶。 “你腿怎么了?” 他見云舒走路竟然是高低腳,站了起來。 云舒故作輕松的笑笑:“哦,昨日不小心摔了,不礙事的。” 宋鶴軒挑眉:“路都走不了了,還不礙事,我看看?!?/br> 說著就要上來掀她的長衫,云舒退了一步。 “兄長,我都長大了,一個大男人磕磕碰碰很正常。” 宋鶴軒眼神一厲:“手拿開!我還不知道你,快點(diǎn)!不然就傳孫大夫過來了?!?/br> 云舒知道他的性子,只得慢騰騰的綰起長衫,看到她膝蓋上一片紫青,宋鶴軒倒吸一口涼氣。 “怎么搞得這么嚴(yán)重,你身邊人是如何伺候的,好好走路怎么會摔了?” 她側(cè)過臉去,“路滑就不小心了?!?/br> 他讓姜武去拿藥和干凈的布來,坐在旁邊給她細(xì)細(xì)的擦著。 “你啊,都是堂堂郡王了,還像小時候一樣不穩(wěn)重,你膚色又白,哪嗑著碰著都能腫好大一個包,紫青紫青的,每次都要我偷偷給你上的藥?!?/br> 他的動作很溫柔,春日的暖陽照在他潔白的臉上,甚至能看得到細(xì)細(xì)的絨毛,長睫微動,很有書卷氣,如玉公子,宛如丹青描繪。 “兄長眼里,我永遠(yuǎn)都是長不大的阿玹,我也多么希望,這些年不過是浮生一夢而已,一覺醒來,還是十歲的時候,我摘石榴掉下樹來,你在湖心亭給我上藥?!?/br> 她神色微閃,輕輕的嘆了一句:“那該多好?!?/br> 一切都還沒有發(fā)生,一切都還不知道。 云舒向來果決,很少這般傷春悲秋,宋鶴軒停下動作,看向她的眼睛,晦暗不明。 “惟止乃能動,因昧而為明,你,我,我們都身不由己,在這平都,只有手握權(quán)柄,才能做下棋的人,我們的后面,除了自己的命,還有一個家族的興衰,你既然選了這條路,就要走到底?!?/br> 正德侯夫人不幸早逝后,宋淵的繼室江夫人很快便在侯府站穩(wěn)了腳跟,宋鶴軒就慢慢體弱了,曾經(jīng)發(fā)熱差點(diǎn)就救不回來,也曾經(jīng)被人在飲食里下手腳過,服用相克的食物,傷及根本,被發(fā)瘋的馬甩下山道…… 這些宅門里的腌臜事,狠毒的算計(jì)比比皆是,為了自保,他假裝不知自己一直服用的藥里微毒,不爭不搶,處處藏拙,正德侯府大公子體弱多病的名聲在外,他亦收斂鋒芒,才華平庸,多年蟄伏,只為有朝一日一鳴驚人,他才是正德侯府正統(tǒng)的嫡子,再無人能撼動。 怪不得小時候云舒會喜歡和他在一起,同病相憐啊,他們誰是容易的,不過生在這樣優(yōu)勝劣汰的家族里,不爭必死罷了。 云舒握了握他的手,冷情如她,一直都知道怎么做。 夜幕低垂,城門換崗時間快到了,兵士們捱了一天,早已經(jīng)不耐煩,正準(zhǔn)備閉上城門,卻見還有一輛馬車火急火燎的趕來。 來到近前,馬車上的人挑起簾子來,是個中年男人,盯著泛起青苔的城墻上,那遒勁的‘平都’二字。 飽經(jīng)滄桑的臉上有一絲動容,喃喃道:“回來了…這么多年,終于回來了…” 守衛(wèi)不耐的吼道:“喂!到底進(jìn)不進(jìn)來,關(guān)城門了?!?/br> 馬車再次起行,直奔南湖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