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jié)
楚離怒瞪雙眼,道:“不過是撞了一下,你罵人怎的?!” “就罵你了,賤妾生的兒子!如今meimei做丫鬟了,自己個也要去做烏龜了,一屋子的好王八!” 那楚尚乃是個紈绔子弟鎮(zhèn)日里混跡市井,說的一口好臟話。 楚離知道他的為人,別的還好,只是聽到他說“meimei做丫鬟”,不由得氣沖斗牛,一拳頭招呼在楚尚的臉上,立即血噴了出來,鼻子下面多了兩條紅龍。 楚尚殺豬似的嚎叫起來:“殺人啦!烏龜王八蛋殺人啦!” 他這一鬧,一家子都出來了,丫鬟傭人一個個涌上來,拿帕子的那帕子,拿清水的拿清水,個個手忙腳亂的伺候楚尚。 正鬧間,只聽到一聲清脆的呵斥:“誰敢打我兒子!” 方才的吵鬧聲都息聲了,下人們畏懼的望著大步走過來的主母陳氏。 楚尚瞧見他娘叫起來:“娘,楚離這廝打我!你看,鼻子都出血了?!?/br> 這一次,陳氏并沒有開口便罵楚離,她仔細的將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又看了看自己的兒子。 心里不由得嘆了一口氣,都是楚家的人 ,都是十九歲的年紀,長得差距這么大。 這楚離生的唇紅齒白身姿瀟灑,怪不得王家會找上他。 陳氏微微一笑,也不惱,對楚離說:“沒事,孩子們廝鬧,小事罷了。楚離,你去瞧瞧你meimei吧?!?/br> 楚離沒有做聲,腳步往前走去,心里卻很狐疑,今日的陳氏,反應有些不尋常。 她為何要讓他去看楚俏?難道……楚俏出事了? 他一想,趕緊向后院跑去,徑自去了楚俏的院子,沒成想才到院子門口,就看見楚俏的丫鬟小桃哭的眼睛都紅腫了,就坐在院子門口擦眼淚呢。 “怎么回事?!”他喝道。 小桃抬眼瞧見是他,過來跪在他的腳邊哭道:“二少爺,七姑娘她……七姑娘她被……被挪到隔壁的銀杏院了!” 楚離大吃一驚,銀杏院,那是丫鬟住的地方,她堂堂七姑娘怎能住那種地方? 他立即轉身往銀杏院去了,幾個丫鬟正圍在中間井口邊竊竊私語呢,手指的方向正是角落里的一個耳房。 楚離立即便開門進去,果然看到楚俏縮在床頭的一腳,雙眼淚眼朦朧,顯然是被嚇到了。 “哥哥!”楚俏看他進來,立即撲到他懷中,楚離抱著她摸了摸她的頭發(fā),恨聲道:“她們都說了些什么?她們?yōu)槭裁匆@么做?” 不過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何至于這樣羞辱? 楚俏搖頭哭道:“我不曉得,我不曉得我做錯了什么,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你別怕,我去問問那個女人,她若是給不出個理由,咱們?nèi)フ业o咱們做主!” 楚離義憤填膺徑直去找沈氏,那沈氏自然知道他要來同自己算賬,早已在廳里頭等著他了。 “這番才來?”沈氏喝著茶,斜眼看他,“怎的,見過你meimei了?” “你有什么沖著我來,何必為難楚俏?她不過十來歲的孩子,怎么受得了?”楚離怒道。 “呵!楚二少爺好大的火氣,不如坐下來喝杯茶,且聽聽我這樣做的緣由,必定是為了你們兄妹倆好的?!?/br> 好?倘若她能為他們好,怕是太陽打西邊出來。 不過楚離還是坐下了,他倒要聽聽她又在打什么主意。 沈氏將來龍去脈說了,卻將送她黃金的事情一字未提,她苦臉道:“你該知道,你父親欠下的那些債都在王家呢,倘若你去,說不定人家王家一高興便將咱們的債務一筆勾銷。咱們合家都有好日子過,而你呢,不定就青云直上飛黃騰達了,你說我這個做母親的是不是為你好?” 楚離一聽“面首”二字,氣的七竅生煙,猛的一拍桌子:“我不去!你為何不讓楚尚去?!” 沈氏一聽立即變了臉:“你不去也行,你若是能為這家里掙一分錢我也不說什么,如今既然家里都欠上債了,少不得節(jié)衣縮食,楚俏的丫鬟我也準備打發(fā)了。銀杏院那多的廂房怎的就住不得她?何況還有她將來的婚事,自然是要尋個富貴人家,多得些聘禮才好。我看張大戶家那傻兒子就不錯,聽聞他家開出的聘禮錢可是極高的。咱們家反正也是要砸鍋賣鐵了,哪里還講的上那許多世家大族的面子和講究,人嫁過去圖一口飯罷了,改日,我就派人去跟張家談談定親的事……” 楚離氣的一張白臉兒變成了關公,雙手顫抖著喝道:“你敢?!” 沈氏一拍手,對喝道:“你以為我不敢?!你有本事去跟你那混賬爹說啊!他要是有本事還得了王家的債,我這個沈字倒過來寫!你去!你盡管去!” 楚離心口一顫,整個人都傻了,他頹然坐在椅子上,他的父親是何許人等他難道不知道?他兄妹兩個受這婦人荼毒,這些年來他何曾說過半句話? 可是,面首…… 他難以面對這樣的字眼,難以面對這樣的恥辱。 沈氏看他軟下來,這才溫言勸道:“你何必想不開?前朝從面首發(fā)達的都有先例的,那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所謂成王敗寇,你若是發(fā)達了誰敢說你半分不是?你若是去了,楚俏我替你照顧好。我這個做母親的,說話可是算數(shù)的。” “我想想。”他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 沈氏看著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一個譏諷的弧度。 楚離還是答應了,他沒辦法想象自己的meimei嫁給一個傻子,他現(xiàn)在也沒有辦法帶著meimei離開又給她富裕的生活。倘若犧牲他,可以換的meimei的富貴平安,也算是值了。 王家的馬車來時,是在后門接走楚離的,他并沒有告訴meimei他去了哪里去做什么,只是說他要去學習,大約要一年半載回來看她,楚俏很不舍哭了半宿才睡著。 面對著未知的前途,楚離心中是惶惑的,因為在他的腦海中,從未有過這一條通往未來的路。他曾經(jīng)跟同伴們肆意嘲諷的那些面首,如今他也成了其中一人。 他的腦袋有些木然,任憑那些人帶著他走進一幢大宅子里頭,在那宅子的某個院子里,似乎住著跟他一樣的幾個年輕人,等待著被人送走。 他白天看書吃飯,晚上睡覺。偶爾會聽到對面的幾個男子一起討論時髦的妝容和打扮,他聽著覺得惡心。 他們都認為他很冷傲清高,也懶得同他往來。 他在院子里住了幾日,就跟一個啞巴一樣,一直到有一天,來了一位著裝十分華貴的年輕美貌貴婦。 這位貴婦的到來顯然舉足輕重,對面住的幾個年輕人悄悄的對那貴婦搔首弄姿,卻引得那人厭嫌,反倒當那貴婦看到他時,柔媚的微微一笑,輕聲說:“就他吧?!?/br> 陪著她來的王家人奉承道:“郡主殿下真是好眼力!這個可是世家子!” “哦,哪家的?”那貴婦問。 “京都城西楚家的?!?/br> “哦?!蹦琴F婦只是哦了一下,絲毫不認為有什么可贊嘆的。但是只是“世家子”這三個字,倒是讓她分外滿意。 “今晚就送過去。”離去時,那貴婦對王家人說,王家人急忙的點頭。 對面的男子嫉妒的瞪著楚離,楚離只覺得可笑。 當晚,他又被移到了另外一個更大更華貴的府邸中,那自然便是邵陽郡主府。 邵陽郡主府有一個后園,這位郡主素來愛男色,所以搜羅來的面首幾乎都在這個園子里頭。 楚離在這里的住宿比起王家好的多,而這里的男子顯然檔次也高于王家許多。似乎很大一部分都是同他一樣的世家子。 因后園很大,楚離反正是認命了便懶得再做些什么清高姿勢,他沒事時在后園中走一走,有時看到后園中一般身份的面首在下棋作畫,便去圍觀一番。偶爾碰到有談得來的談談書畫比劃比劃槍棒,除了不能出后園,日子過得倒是很快。 他時而會想起楚俏,最怕她受沈氏欺負。 每晚,便能看到有嬤嬤提著燈籠走過后園,來的時候是兩個嬤嬤兩個丫鬟,轉去的時候后面便會跟著一個俊俏男子。 沒到這個時候,楚離總會有一個錯覺,這個世界已經(jīng)不是男尊女卑的世界,而是翻轉過來,他只是過來給那女人做了一個時刻等待著她召喚的男妾罷了。 他曾經(jīng)也想過,如果跟在后頭的那個男人變成他,他會瘋掉嗎?不,他不知道會作何反應。 不過幸運的是,他來閑居了許久,似乎那位郡主并沒有想起他來。 大約半個月后,該來的似乎終于來了。 然而,這個時候他似乎得到了一些風聲,他聽到后園幾個面首悄悄討論,說郡主要將幾個面首送給長公主殿下。 無論承寵還是沒承寵的,誰不想去長公主府上。何況長公主同郡主不同,現(xiàn)在的長公主雖然剛剛寡居,但是并無面首。 如果說什么是青云,長公主便是青云了。 那樁事發(fā)生時,后園暗地里已經(jīng)風云暗涌了。 那一天,負責后園的嬤嬤將所有的面首都集中在一起了。 楚離詫異的回頭看了一眼人群,大約估計了一下,足有三十多。他著實詫異于那位郡主,她怎的竟能看上如許多的男人。 郡主大人終于駕臨了,這是他隔了這許久第二次見到這位貴婦人,她依然很漂亮,模樣很風流,不過他并不喜歡。 邵陽郡主放眼望去,掃視了一番,很快,她手指一點,有三個就出列了,他,就是其中一個。 楚離很驚詫,這位郡主大約只是憑著感覺隨意挑選的。他回頭時,分明看到那一雙雙羨慕嫉妒的眼神。 從一個宅子到另外一個宅子,他已經(jīng)麻木了,這一次馬車來接,大約是又是一個宅子吧。 只是當他坐在馬車里經(jīng)過長公主府門口的時候,那飛檐斗拱,屋頂上閃耀的琉璃瓦刺痛了他的眼睛。 人都說,當朝長公主乃是皇帝一母同胞的jiejie,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而如今的長公主新寡,誰能成為她的男人,便能掌握半個皇朝。即便是面首,只要得了她的寵愛,無疑是青云直上直達云巔。 只是楚離,并沒有那么大的野心,也沒有信心一定能獲得那位長公主的喜愛,或者說他并不樂意去獲得任何一個女人的寵愛。這種話,說出來他都覺得不恥。 他是從小門進去的,直接去了一個園子,那園子有名字,叫做“覓春園”,他看到那園子名字的時候,覺得好諷刺。 同楚離一起來的兩個面首也在這覓春園中,但是他們都是受過郡主寵幸的,他心里想著這位長公主既然身份如此尊貴應該是個很挑剔的人,絕對不會再召別人用過的。 果然,如他所料,那兩位一直都未被召幸,但是他也同樣。 覓春園很寬闊,三人所住的地方隔得不遠,那兩位因得過郡主的寵愛,自視甚高,兩個人一起瞧不上楚離這個一直不受寵的。 開始時,那兩個斗志昂揚,以為能夠將長公主殿下征服在拔步床上,從今往后富貴唾手可得。 但是隨著時光的流逝,他們高昂的士氣漸漸的被一次次失望的等待而消磨。 大約過了七天時間,一個模樣秀麗端莊的侍女走進了后園,后頭跟著兩個丫鬟。 那侍女□□華,她來傳話,讓楚離好生梳洗,晚間賜寢。 說完,她就走了。 楚離聽到這話,呆了半晌,不知所措。 他走進了他的臥房,不要一會便有下人拿來了洗浴的物品,端來了素白的紗綾長衫。 來伺候的丫鬟們看他的眼色很曖昧,他不在跟前的時候便在他身后竊竊私語。 他驟然就惱了,不知怎的,撕碎了送來的白衫,掃落了一地的描眉畫黛之物,將沐浴的地方弄得一團狼藉,然后氣呼呼的躺到床上對著墻。 下人們把東西撤下去了,大約是跟公主稟報了,他想著若是那公主大怒大約自己就要被殺頭了。 然而,等來的并沒有什么。 似乎什么都沒發(fā)生,飯食依舊按時送來,楚離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看到那飯食,他真的吃不下去,既然都開始反抗了,若是又去吃她家的飯,未免太沒骨氣。 他雖餓得發(fā)慌,到底沒動那飯菜,又倒頭睡了。 后面另外兩個面首得到消息過來瞧他,看他這幅樣子禁不住大肆的嘲笑。 一個道:“這小子還想著尊嚴,面子呢?!?/br> 另一個道:“面子?呵!做了面首便是一條不歸路,還想回去娶親?科考?簡直是做夢!我看,這小子餓死了也好,他餓死了,公主自然想起咱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