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你說,這間客棧不會有問題吧?”裴清小聲道。 “不會吧!風(fēng)師兄都說了沒事了。” “可是……”裴清遲疑道:“我覺得風(fēng)師兄之前跟我們說的話有些奇怪?!?/br> “怎么奇怪了?”裴牧在黑暗里轉(zhuǎn)頭看他。 裴清測過身去,兩人的眼睛在黑夜里對視,裴清道:“你還記不記得,進(jìn)房之前,風(fēng)師兄跟我們說過的話?他說,早點(diǎn)休息,還要完成歷練任務(wù)?!?/br> “記得啊?!迸崮恋溃骸坝惺裁磫栴}嗎?” 裴清猜測道:“師兄沒有跟我們說‘明天’,說不定是在暗示我們,今天晚上就有什么變故?!?/br> 裴牧:“不會吧!風(fēng)師兄……”話還沒說完,兩人就聽到隔壁傳來開門的動靜。 裴清:“隔壁是小師妹的房間,她半夜出門作甚?” 裴牧:“說不定是起夜?” 裴清忽然起身道:“我出去看看,萬一出了什么事,還可以護(hù)著小師妹?!?/br> “誒,我也去。”裴牧跟著起身。兩人穿上外衣,拿起佩劍就出去了。 剛剛走出客房,裴清和裴牧就見到小師妹和福伯站在走廊上,不知道在做什么。 “師妹。” 裴羽衣正要敲開江娘子的門,忽然心有所感,不由轉(zhuǎn)過頭去,雙瞳驟然映進(jìn)一張干枯的老臉,她嚇得后退一步,待看清面前站著的是福伯之后,忍不住抱怨一句,“福伯你怎么不聲不響站在后面啊,嚇?biāo)牢伊恕!?/br> 福伯微微駝著背,臉色被廊上微弱的光線映得有些陰森,他慢吞吞地開口,聲音沙啞得像用什么東西在干樹皮上一下又一下地磨,“小姑娘,你出來做什么?” “我睡不著,來找江jiejie聊天?!迸嵊鹨碌馈?/br> “是嗎?”福伯慢吞吞道:“可是,小姐已經(jīng),躺下了?!?/br> 裴羽衣聞言扭頭去看,卻將江娘子房里的燈已經(jīng)滅了,“怎么回事?剛剛還……” “師妹!”這時,她聽見師兄裴清的聲音,不由回過頭,見裴清和裴牧朝她走過來,“你在這里作甚?” 裴羽衣道:“我來找江jiejie,誰知她已經(jīng)睡著了。你們呢?” “我們睡不著?!迸崆宓溃骸皠偛怕犚娔汩_門的動靜,就……” “啊……” 就在這時,一聲凄厲的慘叫突兀響起,將整間客棧的人都驚動了。 裴清臉色一變,“是裴英師弟!”話落,他帶著佩劍直接從樓上跳了下去。 巧的是,今晚在客棧里的所有人都睡不著,眾人聽見那熟悉的聲音,紛紛從房里出來,朝著大堂跑去。 黑暗的寂靜被打破,眾人奔到大堂處,然而此刻客棧內(nèi)一片黑暗,像是被一層又一層的黑紗罩住,無論大家在雙目中聚起多少靈力,眼前始終朦朧昏暗,看什么都不真切,更遑論在一片混亂中找到裴清和裴英兩人了。 裴羽衣指尖燃起一簇小火,總算能看清周圍幾尺的地方,但幾尺開外依舊彌漫著一片黑霧,什么都看不清。好在師兄們的聲音還是可以聽見的。 她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左腳卻突然像是被什么東西拉住了,怎么拽也拽不出來,下意識低頭一看,卻對上一顆血rou模糊的頭顱…… 第49章 這是一顆男人的頭顱,披頭散發(fā),表情猙獰。臉上滿是發(fā)黑的血跡,左邊的耳朵不知被什么利器砍下,只留下一個血洞,堵滿了凝固的血。 這顆頭顱上仰著,暴突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裴羽衣,突然,他從地上蹦了起來,鮮紅的嘴巴大大張開,朝著裴羽衣咬了過去…… “啊……” 裴羽衣驚恐地尖叫起來,她的聲音招來房間里的佩劍,靈劍在黑霧之中閃電般穿過,瞬間落入了主人的掌心。 抓住佩劍,裴羽衣陡然生出無窮勇氣,她拔劍出鞘,使出一招“千變?nèi)f化”,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她就刺出了上百劍,硬生生將那個沖過來的頭顱戳了個稀巴爛。 啪的一聲,已經(jīng)成了一灘模糊rou泥的頭顱摔到了地上,這凄慘的下場令黑暗中其他偷窺的東西暫時安靜了下來,但下一刻,那些隱藏在黑暗中的東西像是收到了什么指令,齊齊從各個角落里爬了出來,完完全全被黑霧籠罩的客棧里傳出來窸窸窣窣的物體爬動的聲音…… 裴羽衣左手指尖燃著一簇小火,右手緊緊握著她的問心靈劍,豎著耳朵聽著黑霧中的動靜。 在那顆頭顱出現(xiàn)之前,她還能聽見師兄們的聲音,可是在她戳死了頭顱之后,師兄們的聲音都消失了,只有不知道什么東西爬動的聲音在黑霧里不斷接近。 刷的一聲,清亮的劍光一閃而過,裴羽衣一劍砍掉了地底下伸出來要抓住她的枯手,謹(jǐn)慎地慢慢往前走。 一路過去,戳爛了十幾個腦袋,砍碎了不知多少只企圖抓住她的鬼手,裴羽衣踩著那些鬼怪的尸體,手中問心劍靈光閃閃,臉上得意洋洋,“也不看看本小姐是從哪里出來的?我爹是堂堂劍宗掌門,我大師兄是名揚(yáng)四海的凈邪圣手,我風(fēng)師兄是修真界第一天才!本小姐從小練劍,每天揮劍三千次,你們這些妖魔鬼怪還想找本小姐的麻煩?” 指尖燃著的明黃色火苗映亮了她明艷驕傲的臉,裴羽衣橫劍在前,不屑地對著眼前的一片黑暗,大聲道:“來?。”拘〗阋粋€個戳死你們!” 語氣霸道,氣勢洶洶。黑暗中窸窸窣窣的動靜漸漸弱了下去,稍傾,一竄細(xì)微的足音逐漸朝著裴羽衣接近。 裴羽衣耳朵動了動,雙目中充滿警惕。 只見眼前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忽然出現(xiàn)了一片朦朧的白色,很快,那片白色近到眼前,黑色煙霧漸漸消失,露出風(fēng)且吟俊美昳麗的面容來。 見到風(fēng)且吟,裴羽衣一愣,而后立刻將手中靈劍一扔,裝出一副淚眼朦朧、驚恐萬分的可憐模樣沖了過去撲進(jìn)了風(fēng)師兄懷里,“嚶嚶嚶,風(fēng)師兄,這里有好多鬼啊!我好怕啊嗚嗚……” “不用怕?!憋L(fēng)師兄溫和地?fù)ё×怂?,手臂搭在她肩膀上,不見溫暖,卻有幾分涼意,裴羽衣古怪地抬起頭,瞳孔中映入的卻不是風(fēng)且吟那張俊美風(fēng)流的臉,而是一張蒼老的、猙獰的、枯樹皮一樣的臉…… “裴英!”裴清一從樓上跳下來,就看見了一半身體陷入地下,正掙扎地往上爬的裴英。他使出渾身靈力,終于將對方從不知怎的出現(xiàn)在地上的血色沼澤中拉出來。 然而還未問上幾句話,整間客棧頓時陷入了伸手見不到五指的黑暗之中。此時師兄弟們陸陸續(xù)續(xù)從樓上下來,驟然跌入什么都看不見的黑暗之中,少年們心頭慌了一下,但很快又鎮(zhèn)定下來。 裴清從乾坤袋里取出一根繩子,將自己和驚魂未定的裴英綁在一起,而后在黑霧中大喊了一聲,“我是裴清,還有其他師兄弟在嗎?” 黑霧里立刻傳來了回應(yīng),少年們一個接一個喊了起來,茫茫黑霧之中,除了少年們的呼喊聲,還有不知什么東西在各個地方爬行的動靜。 不多時,就有人驚慌地叫了起來:“啊師兄!有鬼啊師兄!”緊隨著這聲驚叫聲的,是一陣砰砰砰的桌椅翻倒的動靜。 裴清聽出這是裴牧的聲音,立刻喊道:“明光符呢?用明光符!還有劍,劍不能離手!”大家都是一起長大的同門,裴清十分清楚裴牧劍法學(xué)得不錯,也快要筑基了,唯一的弱點(diǎn)就是怕鬼,非常怕!此時若是不盡快安撫裴牧,只怕他會害怕到棄劍而逃,到時候才是真的危險(xiǎn)! 周圍雖然都是黑霧,什么都看不見,但到底還是在這間客棧里面,有不少人聽見了裴牧的求救和裴清的聲音。不多時,就有人點(diǎn)燃明光符,驅(qū)散了一些黑霧,摸索著找到了裴牧。 接著,又是一陣靈劍拔出劍鞘的錚鳴和長劍砍中東西的悶響,伴隨著鬼怪凄厲陰森的嚎叫,眼前的黑霧略略淡了幾分,眾人這才能看清周圍幾丈的東西。 之前那個簡樸卻收拾得十分干凈的客棧已經(jīng)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陰森森的人間煉獄! 不知如何形成的血色沼澤一個接一個地出現(xiàn),有的在地板上忽然冒出來,有的懸浮在半空中,還有的出現(xiàn)在屋頂……無一例外的,都有粘稠的血色在其中不住滾動,以及伴隨著一陣又一陣細(xì)微的嗚咽聲,從中一個接著一個爬出的扭曲鬼怪。 它們有的缺手?jǐn)嗄_,有的只剩半邊身子一個腦袋,有的頭顱裂成兩半還在沖人陰森森地笑,隨著它們一路爬行,粘稠的鮮血在地上拖出一條長長的血帶,在少年們手中明光符的光芒照耀下,更顯得陰森恐怖。 裴牧剛剛被師兄弟們救下來,就看見了漸漸散開的黑霧中出現(xiàn)這樣恐怖的一幕,他周身汗毛一豎,毛骨悚然地哆嗦起來,而后兩眼一翻,暈倒了。 站在身邊的同門連忙把他接住。裴清看著周圍的情況,心道此地危險(xiǎn),不能讓裴牧?xí)炦^去,于是道:“叫醒裴牧,拿東西捂住他眼睛!” 于是剛剛暈過去的裴牧立刻被身邊的師兄弟弄醒了。只能提著劍,顫顫巍巍地對著周圍發(fā)出恐怖聲音的東西不停地戳戳戳…… 少年們這次外出是為了試煉,東西帶得全,一張又一張的明光符接連爆開,斥得那些鬼怪不敢接近。 裴清一劍橫掃而過,劍氣蕩開幾只接近的鬼怪,他背靠著裴牧,大聲道:“人都在嗎?報(bào)數(shù)!” 少年們一個接一個,從一報(bào)到了十三。 報(bào)完數(shù)之后,眾人面面相覷,少了小師妹! 眾人背靠著背圍成一個圈。裴清環(huán)顧四周,周圍幾丈開外的地方依然是一片黑蒙蒙的,什么都看不見,也聽不見除那些鬼怪嚎叫外的其他聲音,不由問:“有誰看見風(fēng)師兄和原師兄嗎?小師妹是跟兩位師兄在一起嗎?” 剛才情況混亂,裴清聽見裴英的聲音就跳了下來,其他人也差不多是這個情況,一時間竟沒有人記得要去照看一下小師妹。偏偏他們幾乎都處在練氣巔峰,離筑基還有一線之隔,沒法展開神識,也看不見黑霧中是什么情況。 由明光符臨時造就的防線很快就奔潰了,那些從血沼澤中爬出來的鬼怪越來越多,很快就擠滿了這間小小的客棧,鬼物們一層層地疊起來,螞蟻一樣密密麻麻地沖向了被圍在了中間的少年們。 眼見明光符的效用在數(shù)量眾多的鬼怪面前已經(jīng)起不了多大作用。少年們很快就將剩下不多的符箓收起,而后接連拔出靈劍,三人一組結(jié)成三角劍陣,一組擋住一個方位。 劍光清亮,靈力涌動,將爬到面前的鬼怪一一誅殺。 一開始,這些少年個個神情凜冽,銳氣勃發(fā),胸中懷著勢必將這些鬼怪誅殺殆盡的豪情,但是隨著時間流逝,他們漸漸發(fā)現(xiàn),眼前的鬼怪雖然實(shí)力低下,但數(shù)量源源不盡,似乎永遠(yuǎn)殺不光,而他們都未筑基,靈力有限,若是再過半個時辰還找不到出路,只怕會落入靈力耗光的窘境。 那些鬼怪源源不斷地?cái)D過來,每當(dāng)殺光了一批,還未喘上一口氣,就又有一大群從黑霧中涌出來,簡直是無窮無盡。裴清的靈力和劍術(shù)在這群少年當(dāng)中算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但是每一次都要用上十分靈力去揮劍,這跟在宗門內(nèi)的日常練劍可完全不同,饒是他也漸漸感到后繼乏力,更別提其他人了。 很快就有一個少年在疲憊之下被無處不在的鬼怪鉆了空子,大腿上的rou被狠狠咬下一塊,疼得他面容扭曲,狠狠一劍戳穿了咬住他的鬼怪。 周圍的少年見狀忙道:“裴若,你沒事吧?” 裴若咬牙道:“沒事?!笨僧?dāng)他看見自己腿上那個血淋淋還泛著幾絲黑氣的傷口時,胸中被疼痛激起的怒氣猛增了三分,看著那些被血?dú)馕鴵溥^來的鬼怪,裴若怒目圓瞪,大吼一聲,“我艸你奶奶的!老子弄死你們!” 體內(nèi)靈力涌動,他揮舞著手中長劍,一招就刺出了數(shù)百下,招招凌厲,宛若疾風(fēng)暴雨,打得那些鬼怪七零八落,甚至畏懼于他的氣勢,漸漸開始往回縮。 然而僅僅是這樣是絕對不夠的! 人力有時窮,力量有耗光的時候,一時爆發(fā)的氣勢也有衰落的那一刻,等到他們漸漸開始疲乏時,那些在暗中窺探的東西,就會趁機(jī)一擁而上,將他們吞噬殆盡! 這樣不行!不行!裴清額角開始冒起汗來,他喊道:“風(fēng)師兄呢?風(fēng)師兄在嗎?” 裴聰應(yīng)道:“風(fēng)師兄和紀(jì)大哥住一間。” 第50章 又有一人應(yīng)道:“風(fēng)師兄和紀(jì)大哥住在甲號房?!?/br> 甲號房?裴清一劍橫掃,劍氣呈扇形飛射出去,將面前圍過來的鬼怪齊齊斬成兩段,隨后爆開一張明光符,符箓金黃色的光芒亮起,接觸到這光芒的鬼怪無一不嘶嘶怪叫著躲開,來不及躲開的,則被那凈邪的金光融化,變成黑色的粉末落在地上。 一時之間,裴清那個方位沒有任何鬼怪膽敢接近。但那些貪婪嗜血的陰邪之物并不會因?yàn)橐粡埫鞴夥头艞壗谘矍暗男迈r血rou,他們躲在明光符照耀不到的地方,虎視眈眈地盯著那些少年。 一張明光符能起作用的時間有限,裴清退后兩步,語速極快道:“還有誰記得樓梯在哪個地方?我們從那里殺過去,找到甲號房!” 那些涌過來的鬼怪越來越多,簡直沒有盡頭,光是靠他們自己,根本不可能將之滅絕,必須到風(fēng)師兄身邊去。 眾人對視一眼,齊齊點(diǎn)頭。 這間客棧除了他們周圍幾丈外,其他地方都被黑霧彌漫,根本分不清方位。但這些少年年紀(jì)再小,到底是劍宗的內(nèi)門弟子,倘若不是身在英才濟(jì)濟(jì)劍宗,他們?nèi)バ拚娼绲娜魏我粋€宗派,都絕對是被當(dāng)做絕世天才一般供著的。此時危機(jī)重重,他們之中除了天生怕鬼的裴牧外,沒有一個露出慌亂之色,在聽見裴清的提議后,眾人立刻將裴牧裴清圍在中間,令記憶力最好的裴聰領(lǐng)隊(duì),頭腦最清醒的裴清充當(dāng)指揮,朝著裴聰記憶中樓梯的方向殺去。 行動果決迅速,毫無慌亂遲滯之色。 那些鬼怪似乎也察覺到他們的意圖,竟不顧明光符的凈邪光芒,一個疊著一個涌了過來,一眼望去,黑暗之中鬼影重重,殘破扭曲的肢體相互纏繞,那些張大的利齒上還掛著碎rou鮮血,令人見之膽寒。 “十字劍陣!起!”隨著裴清這句話落下,圍成一圈的少年們同時舉起手中靈劍,在虛空中揮出一個蘊(yùn)含無盡道意的軌跡,劍氣在眾人身前形成一個“十”字,帶著勢不可擋的氣勢朝著那些鬼怪沖了過去。 無數(shù)個十字結(jié)成一張劍氣大網(wǎng),所有沖過來的鬼怪在這張大網(wǎng)下都無處可逃,只能嘶嘶怪叫著被割成了數(shù)不清的碎片。下雨一樣嘩啦嘩啦地落了滿地。 “就是現(xiàn)在!”裴清大吼一聲,眾人跟著裴聰朝著前方的茫茫黑暗沖去,與此同時,最后幾張明光符在他們周圍爆開,照亮了周圍幾丈之地,而在金光所及的盡頭,正好是客棧的那道樓梯…… 與此同時,二樓甲號房。 風(fēng)且吟和紀(jì)珩好端端地坐在桌前,這整間客棧都被黑霧籠罩,到處鬼怪橫行,唯獨(dú)這間客房內(nèi)燈火依舊,干凈得仿佛是這修羅煉獄里的唯一凈土。 風(fēng)且吟和紀(jì)珩面對面坐著,兩人中間的桌子上擺著一個盛了半盆水的銅盆。盆是客棧內(nèi)取來的普通銅盆,水也是客棧內(nèi)的凡水,然而就在風(fēng)且吟伸手在銅盆上方輕輕一揮時,清澈見底的水驟然變成墨汁一般的黑色,平靜的水面中央泛起些微波瀾,緩緩顯出少年們在客棧大堂內(nèi)同惡鬼搏斗的場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