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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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聽得外頭的人似是頓足了片刻,也不知是還有話要同她說,還是驚訝與她的大膽,片刻后,那腳步還是慢慢轉(zhuǎn)開了。 茹瑩本是掀了窗簾一角躲在邊上偷看的,但當(dāng)賀蘭氏掀了蓋頭往她臉上看去的時候,茹瑩卻是一臉見了鬼的模樣。賀蘭氏難得有了一刻松快,調(diào)笑道,“你怎地這副模樣,難不成他長得其丑無比?” 茹瑩只怔怔搖頭,一言不發(fā)。 車隊(duì)又在呼喝聲中拔行,賀蘭氏怕外頭有徐家人陪著,老實(shí)蓋了蓋頭,一路靜默著進(jìn)了京,暫宿在徐家的莊子上。 隔了兩天,終到大婚行禮之日。應(yīng)付完所有縟節(jié),也送走了滿堂賓客,春風(fēng)得意的新郎倌終于在一室華光中掀開了新娘子的蓋頭。 兩束驚詫的目光撞在一處,一個是驚艷,一個是驚嚇。 “敏……”賀蘭氏及時咬住舌頭,吞了后頭三個字。 徐天罡喝得半醉,只將那一個敏字錯聽成了你,低聲笑道,“我沒醉,只是前頭同年討厭,拖著灌多了半壇。” 一時癡迷著伸手撫了她的臉,俯身往她身上壓下。 這一夜沒人成眠。賀蘭氏睜眼便見著那窗戶上貼著的大紅喜字紅得刺眼,底下兩柱紅燭跳動,燃淚成珠。 原來奶奶說的精心挑選的一家,便是這個意思。賀蘭氏長嘆一聲,身后的人被她驚醒,悶聲笑了笑,越發(fā)將她摟緊幾分。 “睡吧,明天還要去見了爹娘。” “嗯”賀蘭氏乖巧地應(yīng)道,窗外有風(fēng)送入,淡淡的芍藥花香,只在鼻間縈繞不去。 記憶中的那人輕輕轉(zhuǎn)過臉來,笑道,“容meimei,整個陰山,就你家的紅藥開得最好看了?!?/br> 賀蘭氏微閉上眼,枕頭上淺淺氳出一道淚痕。 番外之 北狼王篇 塞外牧羊空許約 早春三月,北狄王庭。 一北狄貴族打扮的中年男子一路抹著額汗,神色慌張而來。認(rèn)出來者是誰,負(fù)責(zé)看守北狼王寢宮的左右連忙朝他見禮,恭敬道,“千戶大人?!?/br> 來人往緊閉的宮門上看過一回,扯著汗巾抹著臉,發(fā)愁道,“王上今日又沒出寢宮?” 兩名侍衛(wèi)面面相覷,其中一個遲疑了會兒開口答道,“千戶大人忘了,昨天是大公主的生日,王上每年這個時候都是如此的?!?/br> 乞顏這時才想起又到了這個要命的日子,也難怪王上又沒出席早堂,人都已經(jīng)死了兩年了,還是這般想不開。他忍不住嘆口氣,“漢人都說紅顏禍水,果真送來和親的都沒存了好心?!?/br> 侍衛(wèi)應(yīng)和著笑了幾聲,但當(dāng)乞顏問他們兩個誰肯進(jìn)去通報了,兩人又是一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無奈道,“千戶大人您是知道王上脾氣的,這個時候別說是小的們不敢進(jìn)去打擾,就是可敦親來,也無可奈何。” 乞顏只好作罷,囑咐一句,“等王上醒了,可得通傳一聲,天啟的使者到盛京了,此刻正歇在驛館,等著王上召見?!?/br> 侍衛(wèi)心想這天啟的使者又來做什么?兩年前北狼王率眾欲趁亂舉兵南下,在山海關(guān)前遇割rou還骨的大公主,三十萬鐵騎無功折返,一路扯著白旗護(hù)送大公主尸首回了王庭。等到王上再度舉兵南下,卻已錯過了最好時機(jī),天啟朝堂經(jīng)歷了一次大換血,邊防上又換回了讓他們北狄男兒恨得牙癢癢的毛釘子,奔襲了幾次,都沒能突破天啟的邊防。 如此兩年,也不過是游牧的漢子每年秋收的時候在邊境掃獵侵?jǐn)_一番,雙方不相往來,也停了互市,早成了水火之勢。這一點(diǎn)倒也不難理解,天啟如今當(dāng)家的,可是他們大公主的一母同胞弟弟。自己jiejie被北狄三軍逼死在陣前,天啟的新皇帝能對他們有好臉色瞧,那才叫太陽打西邊出來,草地長出鹽花花了! 但兩名侍衛(wèi)都沒有多嘴過問,只低頭恭敬地送了千戶大人出去,等近午十分聽見里頭漸漸有了動靜,才大著膽子進(jìn)了去。 “王上,適才千戶大人前來,說是有要事相稟,天啟的使者來朝,眼下正在驛館歇著,等候您召見?!笔绦l(wèi)甲兩眼不敢亂瞟,肅聲說道。 北狼王也先尚在宿醉之中,頭疼得厲害,聽了侍衛(wèi)的稟報,不耐煩地?fù)]了揮手,“滾?!?/br> 侍衛(wèi)甲二話都無,低頭倒退著便出了門,順手又將宮門給合上,額上一滴冷汗才敢掉落下來。 “里頭怎么樣了?”侍衛(wèi)乙也是大氣不敢出,小心翼翼地問道。 “還能怎么樣,東西全踢翻抽壞了,看著吧,下午又要叫人來換上一模一樣的。”侍衛(wèi)甲回道,只覺得自己又撿回一條命。去年秋天大公主的忌日,一樣是輪到自己進(jìn)門傳話,惹得王上盛怒,吊起來足足抽了五十多鞭子才算,險些沒熬過來。 侍衛(wèi)乙懷念道,“要是大公主還活著就好了?!?/br> 侍衛(wèi)甲應(yīng)和道,“可不是?!?/br> 也先將兩人的說話聲都聽在耳里,一時心里怒火高漲,她活著又能怎樣?這么多年,他把她捧在手心里愛著疼著,沒同她計較暗中送走了他們的兒女,也沒同她計較她的無情背叛,可就算這樣,她到底還是記掛著將她送來和親的爹娘,竟敢當(dāng)著他的面,說什么削rou還骨,她就是這樣回報他的! 也先一鞭子狠狠抽在大公主的梳妝臺上,脆弱的木頭架子應(yīng)聲而倒,只留下一地碎屑和殘肢。他紅著眼,耳邊忽地響起她有些怯弱,cao著一口不太純屬的北狄話,斷斷續(xù)續(xù)的說話聲,“王上,您……您輕點(diǎn)兒,眉筆……都要被你握斷了?!?/br> 那時她才來北狄半年,瘦小得跟一只小羊羔一般,自己隨手一捏,就能在她身上留下青青紅紅的痕跡來。那時候她總是很委屈,看到自己也是害怕的吧,卻在最快的時間內(nèi),學(xué)會了北狄話,才兩三個月的功夫,已經(jīng)會用北狄話跟他撒嬌了。 也先搖搖頭,試圖把記憶里的她給甩出腦去,目光才落到紡車上,耳邊又自動回響起了她嬌柔的說笑聲,“王上,您看,我學(xué)會織布了哩。等我紡出整匹的來,給您做一身漢服吧?!?/br> 他當(dāng)時是怎么回她的?好像是嫌棄紡車弄粗了她的手,不耐煩地推了開,還發(fā)脾氣不準(zhǔn)她再做女奴才做的活。她倔強(qiáng)地忍著眼淚要哭不哭的,最后還是他先服了軟,搜羅了一箱子寶石金子給她,她才重新露了笑臉。 也先掄著鞭子一頓亂抽,只把屋里擺設(shè)抽得稀巴爛了,才罷了手。喚了女奴侍衛(wèi)進(jìn)屋收拾,一陣洗漱收拾之后,出得門來,他又是那個鐵血堅硬,受臣子愛戴的北狼王。要不是一地殘骸尚在,任誰也不信,這前后是同一人罷了。 “王上,可要重新歸置了這里,擺上一模一樣的?”沒有聽見主子照例的吩咐,侍衛(wèi)甲有些不放心,小心問道。 也先回頭看了他一眼,久到侍衛(wèi)甲都開始以為自己又要小命不保的時候,終于沉聲說道,“不用了,拿把鎖把這里鎖住了,誰也不準(zhǔn)進(jìn)?!?/br> 宮人心中都十分驚訝,但誰也不敢多嘴說一句,靜默著做完手里的活兒,跪送了他出門。 “太陽今天沒從西邊升起吧?”侍衛(wèi)乙等人都走遠(yuǎn)了,疑惑了一句。 只是沒人理會他,各自按照吩咐,往庫房里尋了把結(jié)實(shí)大鎖,將大公主的宮殿牢牢鎖住。 其實(shí)這里也并不是大公主生前所住的地方。北狄是兩年前才開始效仿天啟,建了王庭,改了以往的游牧習(xí)慣。眼下這宮殿里所有的東西,都是搬動了大公主生前常用的,一并仿制了許多,以備每有損壞的,不時便能換上。 而此刻他們的北狼王竟下令要將這里徹底封了。眾人心里疑惑的同時,也有些期許,或許從今天開始,他們又會迎來同以前一樣的北狼王,孤勇,善戰(zhàn),不再耽與兒女私情。 一開始,也先也以為自己能做到。 只是每當(dāng)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總是會夢見,她瞧見自己頭也不回地走進(jìn)宋夫人帳篷時,眼里閃過的傷痛。清醒的他是斷不可能為她的難過而卻步的,但在他的夢境里,也先看見自己無數(shù)次地回頭,將她緊緊抱在懷里,著急地告訴她,這一切都不是真的,自己只是生氣她不同自己說一聲便送走了孩子,才故意寵愛齊王送來的歌姬,往她的心上扎刀子。她瞬時破涕而笑,從身后拉出他們的一雙兒女,一家人歡歡喜喜地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