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薛氏提心吊膽,眼皮也一個勁兒地跳。她擔心會出意外。不過好在直到謝萱上花轎,都一切順遂。薛氏終于放下心來。 可惜到了次日,天還沒大亮,孫叔寧便帶著謝萱上門了,吵吵嚷嚷要見忠靖侯。 忠靖侯謝老爺子問道:“這是怎么回事?” 孫叔寧道:“老爺子,您問問您孫女,問問她是怎么回事!” 謝老爺子看謝萱身形瘦削,面色慘白,沒施脂粉的她,眼下一片青黑。他心里微微一軟,卻是板著臉問:“萱丫頭,你來說,到底怎么一回事?” “沒什么,就是拿簪子刺了他,沒刺中?!敝x萱桀桀而笑,“我準頭不大好呢……” “還說沒刺中!”孫叔寧氣急敗壞,舉著手道,“老爺子,您看看我的手。要不是用手擋著,我指不定就沒命了?!?/br> 謝老爺子果然看到他手上纏著厚厚的紗布。他眼皮跳了一跳:“這是怎么了?” 孫叔寧暗想,這老頭子翻來覆去,只會說一句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這不明擺著的嗎?謝家的女兒洞房花燭夜想謀殺親夫,幸虧他英勇神武,又沒真的醉死,眼疾手快,用手擋了一下,才避免了死于洞房花燭夜的噩運。 他當時怒氣沖沖就想休妻來著,可這個謝萱竟然怪笑出聲,似是趁了她的愿一般,他脾氣上來,反倒不肯休妻了。 ——他就知道,謝萱瞧不上她。上回在謝家,她不是還試圖去勾搭唐頌么?失敗了又想新招了?她現(xiàn)下想逼他休了她,可他為什么要如她的愿呢?——休了她,他得招多少罵名,老頭子也不會放過他。 孫叔寧想了想,他不會休妻,也不能白白地受了委屈。別人遇到這種事,肯定遮著掩著。他偏不,他非要教人知道,他受了委屈還寬宏大量?!m說家丑不可外揚,可至少得教她娘家知道。他這回,可沒對不起她。即便是日后真的休妻,那也是他被逼無奈。 大致知道了事情的經(jīng)過,忠靖侯眉毛皺的死緊,他倒沒看出來,這萱丫頭還是個烈性的,卻也是個沒腦子的。他皺眉道:“那你打算如何?” 孫叔寧挑了挑眉:“我還能怎么著?她心里有氣,那就讓她撒氣唄。當初要娶她的時候也說了,不會教她受了委屈。我是男子,皮糙rou厚,刺一下也刺不死……只是我想著,得讓祖父您勸勸她,一回刺不死,十回八回的,我這小命也難保,是不是?” “你……”謝萱驚訝,他不休妻么?婚事定下后,她一直渾渾噩噩,思來想去,不知該如何是好,竟放任時間溜走,一天一天直到婚期,才知道是真的躲不過去了。 昨夜,她身心冰冷,到洞房花燭之際,暗暗打定主意,不能讓他近身。這是她最后的底線。 她心里只有一個聲音:讓他休了她吧!她回了娘家,過得幾年,也許會像現(xiàn)在的謝蔳一樣。 她已經(jīng)無路可走了,隨便哪一條都不會比嫁給孫叔寧更糟糕。 孫叔寧靠近她時,她不受控制地便刺向了他,腦海一片空白:她是殺人了嗎?還是她這輩子也沒了? 再后來是低吼,是咒罵,她麻木地按照孫叔寧所說,給他包扎傷口。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這么做了。明明她那么討厭他,恨不得他去死。 一夜未眠后,她被孫叔寧拉到了謝家。她不知道會怎樣,也不在乎會怎么樣。反正無論如何,都不是她能決定的。她試過努力去更改自己的命運,卻以失敗告終。不是她不努力,是老天不幫她。不能怪她的…… 孫叔寧不顧謝老爺子在場,壓低聲音在她耳畔道:“讓你失望了,我不會放你走?!?/br> 謝萱身子一震,難以置信,又看向祖父。 謝老爺子咳了一聲,說道:“萱丫頭也是一時害怕,好在沒有大事,以后好好過日子,不要再胡鬧了……” 他知道謝萱對這樁婚事不滿意,不過婚前鬧過一回,成親當夜又鬧了一次,這丫頭又沒有以死抗爭的勇氣,時日久了,除了認了,還能怎樣? 他只希望這丫頭能早日想開,好好過日子。有英國公壓著,想必孫叔寧不會太出格。好好過,日子也是人過出來的。 謝萱搖頭,她眼睛澀得厲害,卻已無眼淚可流。她覺得自己就像是漂流的小船,受人擺布,身不由己。這不是她想要的。 可是這個家里,沒人幫她,一個人都沒有。 她被孫叔寧帶走時,一句話都沒有說,她緊緊握著簪子,似乎只有這簪子才能給她安慰和支持。 孫叔寧與謝萱成親第二日便上門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 謝家旁人更關(guān)注的是其他姑娘的事情。 二太太李氏的娘家嫂嫂吳氏來看望小姑,提到了娘家侄子吳二郎。吳氏嘆道:“當初這倆孩子也算是陰差陽錯。如今繞了一圈兒,不知道能不能回到原點去。原本也是不敢再奢想的,只是聽說二姑娘近來不再長待佛堂了,那是不是有了再走一步的打算……” 二太太李氏瞇了瞇眼睛:“吳家二郎雖說沒了媳婦兒,可畢竟年輕,還有官職在身,前面范氏又沒留下一男半女,續(xù)弦不難吧?” 吳氏點頭:“是不難,可咱們不是想著‘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嗎?二郎心里頭苦啊。當初要不是那一遭……meimei,問一問吧。要成了也是一樁好事……” 二太太李氏輕聲道:“要我說,這事兒難成?!?/br> “怎么難成?二姑娘不再嫁啦?”吳氏道,“她既出了佛堂,又外出做客,多半是還想再醮的。她要是再嫁,還能有比二郎更合適的?” “這我不清楚。”李氏老實說道,“吳二郎是好,可是,不是所有人都吃回頭草的。嫂子可能不知道,大房蔳娘,性子古怪,未必就會同意?!?/br> 吳氏聽她三番兩次說成不了,心里微微有氣,說道:“不管成與不成,你都試著提一提,嫂子自會記得你的好?!?/br> 李氏無奈,只得點頭應(yīng)下:“那我就試一試吧?!?/br> 隔日李氏向大嫂王氏提起此事,王氏一聽便道:“唉,這事我也想過。她不愿意呢。弟妹不知道,蔳娘原本就不打算再醮。若不是我強逼,她就想這么一輩子呢。我說起吳二郎,她直接就冷了臉。說若如此,還不如一輩子死守呢?!?/br> 作者有話要說: 么么噠~(^3^)☆么么噠~(^3^)☆么么噠~(^3^)☆最近沉迷于老歌? 第55章 邂逅 “她當真不愿?” 王氏點頭:“蔳娘態(tài)度很堅決, 她既說了不愿, 那就是不愿意?!?/br> ——原本謝蔳連再醮的念頭都沒有, 還是因為那次謝萱的一句話,她這做娘的勸說, 謝蔳才打算試著再走一步。蔳娘性子倔強, 她決定的事情, 旁人難以更改。而且,蔳娘命苦, 王氏也不想再教女兒難受, 自是隨她高興。 李氏“婚姻大事, 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嗎?”差點脫口而出。然而話到嘴邊, 她又咽了下去。老話說,初嫁從父,再嫁從己。既然都決定再走,不顧別人眼中,自是要遂了自己的心意。否則, 再醮這一步又有什么意義? “我想也是這樣?!崩钍厦銖娨恍Γ拔揖瓦@么跟我嫂子說, 讓吳家二郎另選賢妻就是了?!?/br> 王氏笑笑, 兩人又說起謝芷的親事。謝芷的親事定在十月,眼看著也快了。 提到庶女的親事,李氏淡淡地道:“還能怎么著,一切都有定例,按定例來就行。有老太太和大嫂照看著, 不是什么難事?!?/br> 妯娌倆相視而笑,又略閑談一會兒,才去忙活各自的事情。 八月底,謝家的八姑娘謝蕙及笄。 薛氏原是想邀請自己娘家嫂嫂馬氏給謝蕙主持及笄禮,不想永寧侯府唐家另有安排。徐夫人直接請了小姑小唐氏來給未來兒媳當正賓。 這小唐氏是安國公夫人,與夫君恩愛和睦,膝下三子兩女,都是十分出色的人物。由她來做正賓,連薛氏都感嘆,唐家有心了。 謝蕙也暗暗開心,一直以來,她雖然不說,可心里未嘗沒有擔心她與永寧侯世子的差距。她努力學(xué)習(xí)規(guī)矩禮儀、管家本事等等,以期能配得上侯府世子。這回徐夫人請了小唐氏來給她主持及笄禮,她感受到了永寧侯府的重視。 不但正賓、連有司、贊者都是永寧侯府提前安排好的。謝蕙的及笄禮隆重而順遂。 晚間,謝蕙拉著謝凌云的手,輕聲道:“阿蕓,我好歡喜……”只是歡喜之余,又有些隱隱約約的擔心。她怕她這一切都是一場夢:“我也好怕……” 謝凌云反握住她的手,說道:“怕什么?你這么好,有什么可怕的?”她猜測著多半是蕙jiejie這一段時日一直待在家中,憋悶壞了,才會有這種不必要的擔心。 謝蕙沉默不語,她的不安,不好說給阿蕓聽。阿蕓不懂的這些的。 “要不,重陽節(jié)就要到了,咱們?nèi)サ歉咄h?”謝凌云微微歪著腦袋,小聲提議。 謝蕙一愣,緩緩笑了,口中卻道:“這怎么行?這也得太太同意的。”她的確有些動心。這幾個月,她日日待在房里,也覺得厭了。 “那我去跟阿娘說?!敝x凌云想了想,說道,“咱們嫂嫂有了身孕,阿娘一直說要去燒香去還愿。依我說,就去西山的臥佛寺就好。既燒香還愿,又登高望遠,豈不兩便?啊,是了,我聽說,過幾天西山的楓葉就紅了,那才好看呢……” 謝蕙忍不住笑了,點著meimei的額頭道:“阿蕓,你真會說笑。還愿可不是這樣還的。應(yīng)該哪里祈了愿,去哪里還。明明是你自己想去西山臥佛寺玩兒,還偏搬出還愿的說法來。羞也不羞……” 謝凌云嘿嘿一笑,也不在意:“那就不還愿,只當是登高望遠。” 他們當初在綏陽時,重陽節(jié)還外出登高過呢。 她與阿娘提了此事,薛氏雖皺眉,卻也點頭應(yīng)了,只是叮囑她們必須要注意安全,多帶些下人。 謝凌云喜不自勝,抱了抱阿娘,笑道:“阿娘真好?!?/br> 薛氏板了臉,說道:“阿蕓,你給我坐好,娘有話要說?!?/br> 見阿娘神情嚴肅,謝凌云忙正襟危坐,認真道:“阿娘,你說?!?/br> 薛氏飲了口茶,才慢悠悠道:“阿蕓你也大了,以后出門做客的機會可能會更多。有些事情阿娘叮囑過你,還是不放心。沒辦法,怕你記不住,就只能多嘮叨幾回……” “……阿娘,你說吧,我記著呢。” “不可單獨與人相處,此乃第一條;不可貿(mào)然靠近水邊,此乃第二條……” 謝凌云眉心一跳,心說阿娘怎么突然說起這個了? 薛氏又說了幾條,方放下茶盞,說道:“我前兩日聽說豫王府新進了一個側(cè)妃?!?/br> “側(cè)妃?” “嗯,說是側(cè)妃,也沒大cao辦,就悄悄地抬進了門?!?/br> 謝凌云想起六月二十六在公主府湖邊的見聞,呆了一呆,才問道:“是誰家的姑娘?” “文定侯家的,也不知道你是不是認識。”薛氏嘆道,“好好的一個姑娘,陰差陽錯,只能去給人做小。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好好的,竟然會落水,偏巧還遇上了豫王……” 謝凌云默默聽著,此時方得知那日落水的姑娘是文定侯陳家的六小姐。聽阿娘的語氣,而且出事后不到兩個月就進門,肯定也來不及準備什么。說是側(cè)妃,也不知是不是正式的。 但是不管是不是正式,上頭有鄭氏這樣的王妃,又是這般進的門,只怕這位陳六小姐的日子不會太好過?!贿^,無論好與壞,這總是陳六小姐自己爭來的,也怨不得旁人。 薛氏因為那次冪籬一事,對豫王以及豫王妃的印象都不大好。對素未謀面的陳六小姐,不免就有了些同情。當然,她最擔憂的還是阿蕓,這個女兒不算聰明,她唯恐女兒遭人算計,可又不能將女兒一直關(guān)在家里。 阿娘叮囑了好一會兒,猶自不放心。 謝凌云想了想,干脆說道:“阿娘,我不怕的?!?/br> “什么?”薛氏錯愕。 謝凌云道:“你說的那些,我不怕啊。你忘了?舅舅教過我武功,尋常人等都不是我的對手。莫說我與人為善,沒人算計我。即使真有人算計我,我也不怕的。阿娘擔心我被人推下水,也擔心我被人設(shè)計與外男獨處是不是……” 薛氏輕“啊”一聲,微惱,輕斥道:“阿蕓!”誠然她是這么想的,可是阿蕓這般直接說出來,她聽著也別扭。 謝凌云認真道:“我說真的,阿娘你不用害怕。其實,曾經(jīng)有人想推我下水的。但是她打不過我,就自己掉下去了。還是我救她上來的……” 薛氏目瞪口呆,猛地站起來:“你,你說什么?什么時候的事情?你有沒有事?” “很早以前了?!敝x凌云拉拉阿娘的手,以示安慰,“我好好的呀,沒掉水,也沒損了名聲……” “是誰?”薛氏面色又是一變,“阿蕓,是誰要推你下水?” 謝凌云擺一擺手:“這個不重要,反正最后掉水的是她。我只是想告訴阿娘,不必擔心我。我其實可以保護我自己,也可以保護阿娘。阿娘每天已經(jīng)很辛苦了,真的不用太擔心我了……” 阿娘親生的子女有三個,其中數(shù)她讓阿娘cao心最多。她很感激阿娘,卻也不想讓阿娘太辛苦。 薛氏一愣,眼中卻有淚意,她強笑道:“真是孩子話……” 女兒性情憨直,對一些事情懵懵懂懂,她難免要多cao心一些。至于阿蕓說跟著舅舅學(xué)武功,本事很厲害,薛氏是不大相信的。阿蕓才跟著舅舅學(xué)了幾天,能有多厲害?小孩子沒見過世面,自認為厲害。阿蕓說本事好,不怕算計,薛氏反倒更擔心女兒自恃會武功,反落入圈套呢。 謝凌云道:“阿娘,要不,我使武功給你看?” 薛氏搖頭:“那有什么可看的?”她對所謂的武功沒多大興趣,反而又叮囑了女兒許多。末了又道:“即便是會點武藝,也不要驕傲自滿,就覺得自己很了不起,什么都不怕。算計人的法子多著呢?!?/br> 雖說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有不少姑娘都暗暗使勁兒,為自己的婚事爭來奪去。阿蕓還好些,姐妹們的親事都定下了,謝家無人與她爭。可難保她在外面不會得罪了誰,總之還是小心為上。 謝凌云只得點頭:“好的,阿娘,我記住了。我會很小心很小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