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jié)
“好,你可以好好想,只是一定要快,早一日完事,你便也早一日能歸家,或是將你記掛的人接過來。” 說著,楊尚書將男子架了起來。 連棠忽然道:“我想……寫封信回去?!?/br> 楊尚書卻不認同:“不可,若被右相察覺,只會連累他們?!?/br> “我只想知曉……他們好不好?!?/br> “我派人去查探過了,他們比你好,至少短期內(nèi)性命無憂,可你要是想把人接來,那便說不好了……” 望著朝巷口蹣跚而去的兩道背影,東青鶴聽著耳邊飄來最后的那句話,只覺心口更是沉了幾分。 “連棠,你已經(jīng)沒有回頭路了……” ******** 眼瞧著秋暮望和未窮受那“墨鴉”的干擾越來越甚,頻頻受制于偃門的兩位長老無法反擊,雖然對于常嘉賜的話有所懷疑,但是沈苑休和魚邈沒工夫多想,只能隨著他的指點匆匆而去。 魚邈一個人帶了兩位傷患飛到了片石居,一落地便奇怪地問:“嘉賜,我們到這里干什么?” 常嘉賜看著地上倒得兩個小廝,呼出一口氣道:“抓內(nèi)jian啊?!?/br> “內(nèi)、內(nèi)jian在片石居?” 魚邈話剛落,幾人已來到南院,此地的黑霧比起青鶴門他處反而沒有那么濃深了,穿過一叢樹林,常嘉賜他們便在一處角落發(fā)現(xiàn)到了一個十分不起眼的符陣,不過丈寬,據(jù)沈苑休斷定,正是“墨鴉”的陣眼。 然而不待他們靠近,那處就掠來了一個身影,牢牢的擋在了陣眼之前。 相較于沈苑休和魚邈的震驚,看見對方的常嘉賜就顯得淡然多了,他的嘴角甚至揚起了一抹不屑的笑意,涼涼道:“果然是你……青瑯。” 以往溫煦和暖的臉此刻已被沉黑的冷厲雖替代,青瑯看看常嘉賜,再看看沈苑休等人,陰測測的說:“你們?yōu)楹我獙み^來找死?” 常嘉賜嗤笑以對,沈苑休則面沉如水,只有魚邈,一臉悲痛地問青瑯:“那你、你為什么要背叛我們呢,門主……對你那么好……” 青瑯面色不變,只掃過一眼魚邈,視線就落到了沈苑休身上。 “不是只有你們靈修會豢養(yǎng)人的。” 魚邈不懂,常嘉賜道:“他的意思是,他是被魔修養(yǎng)大的。” 然而腦袋一轉(zhuǎn),又瞇起了眼。 “除了你,還有那姓宋的,你們都是偃門從小養(yǎng)大的走狗,能蟄伏這么久才動手,看來那幽鴆早有置備啊?!?/br> 沈苑休也沉下了臉:“如此說來,有內(nèi)jian的怕是未必只有青鶴門。” “不錯,眼下那些門派應(yīng)該也全被‘墨鴉’所伏,而你們?nèi)粢脗€好死,便趁早束手就擒吧?!鼻喱樥f著,手里慢慢化出了一柄長劍。 “就憑你?”常嘉賜冷哼。 青瑯搖頭:“我的修為的確不高,但是對付現(xiàn)在的你們,足夠了?!?/br> 說罷長劍一晃當先朝常嘉賜刺去! 而原本已是軟趴趴的常嘉賜卻忽然原地躍起,一個晃身就避過了那一擊,并且一掌打在了青瑯的腰腹處。 青瑯急退兩步,眼里閃過驚駭:“你……”他沒有中毒? 不過很快他就發(fā)現(xiàn)自己傷得不重,若是以往的常嘉賜,自己怕是已經(jīng)一命嗚呼了。 “看來你在強撐?!?/br> “把你說的好話還給你,即便我強撐……對付你,也足夠了,”常嘉賜邊說,胸口邊急劇起伏,回頭瞪了一眼沈苑休和魚邈道,“你們?nèi)ザ履瞧脐?,他交給我?!?/br> 魚邈還有似猶豫,沈苑休則迅速向陣眼走去,只是二人才行了兩步前方就又出現(xiàn)了一個人,相比于青瑯,他的氣勢顯然要強很多。 魚邈瞧得退了一步:“宋、宋師兄……” 宋寄山模樣長得非常好,為人看著也正派,在門中日久都頗有建樹,理應(yīng)不會遭人懷疑,可見到魚邈一張欲哭無淚的臉,宋寄山的眼里便帶起怒火:“小魚,我讓替我保密,你卻告訴了別人,出賣了我?!?/br> “我、我……”小慫貨魚邈被宋寄山那威逼的氣勢所壓,半晌說不出話來。 一邊已同青瑯戰(zhàn)在一起的常嘉賜竟然還能分心管顧那處,一聽這話自然大怒:“魚邈,你怕個屁,他也在強撐!” 雖然嘴里是罵魚邈,但是常嘉賜心里也有些驚異,宋寄山已是努力故作尋常了,但是他的狀態(tài)卻還是瞞不過常嘉賜,對方顯然受了傷。他跑來質(zhì)問魚邈,似乎覺得自己的身份是因此才暴露的?可之前常嘉賜早已洞悉出姓宋的是魔修的探子,但他盼著幽鴆死,卻也不會好心去管他們青鶴門的事兒,所以常嘉賜誰都沒多嘴,那宋寄山的身份在今天之前又如何被猜到的?怎么受得傷? 思來想去只有兩個人。 ……東青鶴,或是慕容驕陽。 金長老遇襲,魚邈得了個最大的嫌疑,東青鶴卻心知不會是他,他們只是想逼魚邈說出背后那個掩藏的人,而自己能猜到宋寄山,魚邈平日也就和這幾人交好……東青鶴和慕容驕陽就猜不到嗎?他們怕是早有打算,不動宋寄山只是想順藤摸瓜抓出他背后的人而已,卻不想被無泱真人這事兒給攪了個措手不及。 那長腿雞果真對門里的一切都一清二楚。 “魚邈,愣著干什么!姓宋的身上被下了符咒,他已是強弩之末,你何必要怕!” 隨著常嘉賜的叫喊,魚邈一個機靈,對上直直向自己走來的宋寄山,對方眼帶兇光,卻面皮清虛,魚邈不禁咽了口口水。 左邊常嘉賜正同青瑯打得你死我活,右邊沈苑休艱難地向陣勢移動,能對付宋師兄的只有自己了,只有自己了…… 想到這些年的忐忑、卑微和顧忌,眼前人卻一直在騙他,魚邈只覺一把火在胸口燒了起來。 在宋寄山手里的劍向自己劈來的時候,魚邈驀地大喝一聲,一邊哇哇哭著一邊抽出長劍也向?qū)Ψ酱倘ィ?/br> 而那頭的青瑯見常嘉賜竟然還能抽空點撥魚邈,也是起了心火,他故意問:“你什么時候知道我的身份的?” 第七十八章 聽見青瑯的問話, 常嘉賜將視線落到眼前人的身上, 他手里沒有武器,只能赤手空拳和人對戰(zhàn), 好幾回都險險被青瑯的劍尖扎到胸口。常嘉賜只能勉力催動全身的修為來閃避對方的攻勢, 他有些氣急的說:“誰告訴我你的真實身份?是你自己啊?!?/br> 見青瑯面露疑惑, 常嘉賜道:“你是不是自以為偽裝的很好?其實不過是自作聰明而已。我在剛?cè)腴T的時候就知曉東青鶴身邊有小廝瞞著他與其他長老有所往來,”便是那時候常嘉賜無意間闖入木部, 偷聽到蘼蕪想找人將東青鶴的舊衫都扔了, 這樣她新作的菡萏外袍就能被東青鶴穿上的那件事,“不過那時我不確定東青鶴身邊究竟是誰在做手腳, 也只當他是為了賺些蠅頭小利才為之, 直到那蘼蕪前幾日莫名其妙得知了我伙同沈苑休一道斬殺徐風派之事, 我就明白,這消息定是從片石居走漏出去的,而那個背后之人的目的并不單純?!?/br> 常嘉賜一邊說一邊察覺青瑯的攻勢漸漸混亂起來,他的語氣更為得意。 “回頭想來, 幽鴆那次親自來青鶴門堵我, 他是弄昏了跟在我身邊的你和青越, 可是你就算不知中途發(fā)生了何事,醒來回到居內(nèi)也不該一句都不對東青鶴稟明,你分明是有意替幽鴆隱瞞他的所作所為。再加之……今天早晨……我的焦焦從來不會夜半私自亂跑,你不讓我們?nèi)ツ显?,哪里是因為南歸受了驚嚇,而是你要在那里布陣下毒霧陣, 又怕東青鶴去到那里有所察覺……” 常嘉賜話落,一個回身閃過了青瑯劈來的凌厲劍鋒,猛然向他甩袖,就見一條黑紅的光影向青瑯竄去,一下打在了他的脖頸處,然后死死繞住,不過轉(zhuǎn)瞬青瑯的臉皮就青黑了下來,手中的長劍也脫力摔落,整個人倒了下去。 是烈蛇的蛇毒。 常嘉賜盯著躺在地上的少年,蹲下身先收了繞在他脖頸處的焦焦,然后拉開他的衣襟摸了起來。 “‘墨鴉’的解藥呢?”常嘉賜冷冷的問。 青瑯回視著他,沒有回答,眼睛里竟有些可惜之色:“我本以為……你能成功,我還想過,如果你真的殺了……東青鶴,我就讓偃門主……留你一命。” “我殺不殺東青鶴輪不到你來管,”常嘉賜不屑,“我的命能不能留下更輪不到幽鴆做主,很失望吧?那你便這么失望著含恨而死好了!” 說著常嘉賜不給青瑯說話的機會,狠狠一劍抹了對方的脖子。 那一刻青瑯的臉上似有一瞬悲傷,常嘉賜的容色卻是無動于衷。 腦海里閃過第一次來到片石居的場景,自己中了無條草毒,是這個少年給自己擦身換衣,又一日一日的看顧,是他為自己和狗眼看人低的青越青儀爭辯講理,也是他陪自己去員嶠亭借書閑逛,更是他天天催自己喝那難以下咽的靈粥靈藥。 常嘉賜記性很好,他記得每個片段,所以也記得這一切都是虛假的,是這個小廝的裝腔作勢,故意為之。而他常嘉賜生平最恨被人利用,被人用假意換真心,雖然他早就沒有了那顆真心。 收回滴著血的長劍,常嘉賜看也沒看地上的尸體一眼,轉(zhuǎn)而望向一邊的魚邈。 魚邈總算比以往要爭氣那么些,使了吃奶的勁同宋寄山戰(zhàn)到了一處,只是這條笨魚的水準實在太差,別說要砍倒宋寄山了,能在對方的劍下保住自己的命就不錯了,一路被受了重傷的宋寄山追得狼狽逃竄,要多慘有多慘。 不過好歹他也為常嘉賜等爭取了點時間,青瑯一死,常嘉賜便接過了抵擋宋寄山的大任,魚邈立時松了口氣。 可不待他徹底放下心來,那頭常嘉賜顯然也氣力不濟了,在他勉強與宋寄山打個平手后,魚邈聽見常嘉賜又對著自己大叫起來。 “蠢貨你在干什么?!還不殺他?!” 魚邈一驚,才升起了些的勇氣又落了回去,可是看著常嘉賜抵擋的那么辛苦,嘴角都顯出了血色,小慫魚的動作比他的神思更快了一步,猛然大步跑至宋寄山身后,一劍朝他刺了過去! 宋寄山大概沒想到魚邈能下得了這樣的狠手,腰腹處一陣劇痛過后,他低頭對著自己被扎透了的丹田處一時還有些回不過神來,直到身前的常嘉賜緊跟著一劍利落的削了他的頭顱,宋寄山最后的神情定格在了不甘屈辱和驚駭中。 這表情可比青瑯臉上的讓常嘉賜窩心多了,他沒管在一旁像被雷劈了一樣叫著自己“殺人了殺人了”的魚邈,常嘉賜走過去在宋寄山身上摸起了解藥。 這次總算有所收獲,常嘉賜拿著小瓶走到沉思的沈苑休身邊問:“是這個嗎?” 沈苑休研判了一下,頷首。 常嘉賜卻比較謹慎,跑去給青儀青越吃了兩顆,看著兩人慢慢睜開眼,又確認了下對方的脈象正在復原,常嘉賜這才拿出藥也給自己吞了。 只不過又聽沈苑休道:“‘墨鴉’未解,你就算吃了解藥,還是會再度中毒?!?/br> 常嘉賜皺眉:“那你他媽就趕緊啊,想到怎么搞定這破陣沒?” 沈苑休面色比他更為沉重,正要說話,忽然一綠一灰的兩道光影像是巨大的流星一樣從天際砸落,砰砰兩聲,竟在南院的地上砸出了兩個巨坑。 待定睛一看,幾人大驚,原來摔下來的竟是秋暮望和未窮,二人倒在那里皆神色清虛,渾身的傷,內(nèi)外都十分堪憂,而緊跟著又是一黑一白兩道人影落下,相較于青鶴門長老的疲于應(yīng)對,偃門的兩位長老看著就太過神清氣爽了。 偃門白苑的長老李湯掃了一圈周圍,并未在意自己的兩個探子遭到誅殺,見到青鶴門的人傷的傷殘的殘,他笑得十分得意。 “看來所謂的修真界第一大派也不過如此,我們幾個人就足以整得你們落花流水,什么靈修,什么高手,呸!怕是那東青鶴來了也就給爺爺擦鞋的份兒,哈,就讓爺爺我一個一個送你們上西天!” 李湯同未窮打了良久,雖然對方中了毒,修為已是折損大半,但李湯還是沒少吃未窮的虧,渾身上下的骨頭都快散了,如今瞧見人倒在遠處不能動彈,自然心里快慰,三兩步來到未窮跟前,森冷笑道:“那便第一個拿你開刀!” 說完手起劍落,隨著未窮的一聲悶哼,他的劍就穿透了對方的胸口! 秋暮望在一旁看得目呲欲裂,正要暴起,又被另一位墨苑長老宣鷹所洞察,狠狠地制在了原地。 “好了,下一個輪到誰呢?” 李湯抽回劍,笑笑著又轉(zhuǎn)頭四顧起來,目光掠過呆滯的魚邈、瑟縮的青儀青越,慢慢頓在了常嘉賜的臉上。 李湯眼中閃過一絲驚異,轉(zhuǎn)瞬又弱了下去。 “你是妖修?”他一邊問一邊走了過來,伸手摸向常嘉賜的臉,“果然漂亮……” 常嘉賜一下就黑了臉,他媽早知道自己有此一遭,該晚些時日再治那頭臉的傷,看不把這賤人惡心死! “李長老!” 此時一聲低喚阻了李湯的動作,叫得人竟然是那位宣長老,“李長老,門主說過,他要活的。” 李湯有些不滿:“說了要活的,但沒說不讓碰啊?!?/br> “門主的意思誰都摸不透,況且你又不是不知道眼前這個人的情況,門主一會兒便會到,你若嫌命長,你自可試試。” 這話說得院內(nèi)的人都向常嘉賜看去,秋暮望和沈苑休是眼帶審度,魚邈則是驚訝,而青越和青儀就是赤裸裸的懷疑了。 在各方注目下,常嘉賜的神思倒沒那么復雜,他只是在訝然幽鴆要留著自己到底想干嘛。 宣鷹的勸誡莫名讓李湯收了那念頭,但李長老反而更怒了,不讓他碰那個美人兒,他只能另尋目標。 視線又在院里轉(zhuǎn)了起來,最后落在了那角落僅剩的那個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