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節(jié)
突然,顧柔陡然從土里撐起,以一個詭異的挺身,攔腰抱住了連秋上的脖子。 這一下距離極近,發(fā)難又來得突然,使得在場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卓夫人在后面看到了,卻只能眼睛看到,想要出手卻來不及。 “保護(hù)王爺!”刀祁大吼,氣氛一時緊張。卓夫人先是一驚,而后卻反而心寬下來——她很清楚自己那一掌的威力,顧柔現(xiàn)在身受重傷,別說打敗小王爺連秋上,就是任何一個在場的士兵,都能輕松將她擊敗。 然而,下一刻,顧柔卻做出了一個出人意料的舉動。她不顧連秋上反手肘擊自己腰腹,反而瞬間起身,狠命一蹬,將懸崖邊的石塊踢落下去。 她做完這個,便似乎再也沒有力氣。 眾人俱是一怔,那石塊骨碌碌滾落懸崖,消失的一瞬間,懸崖邊上抽起一道白練,飛速向下滑動! 先前顧柔還有一條秋水練尚未斬斷,一頭系在石塊上,另一頭則系在顧柔腰間。 她這一腳,瞬間帶飛了自己。 連秋上忙于掙脫顧柔,完全不知外界發(fā)生什么,未來得及反應(yīng),已被她死命抱住,兩人一同滾下崖。 眾人眼睜睜地看著顧柔拖著小王爺,一起飛速墜下懸崖,落入下方的深湖之中,只聽一聲水波響,碧藍(lán)的湖面濺起巨大的水花。 眾人皆是驚呆,國尉刀羅雙頓起一身冷汗,那山崖不高,但下面滇池水深卻有十丈。顧柔身系巨石,一定會疾速下沉,她就是想要和王爺同歸于盡! 刀羅雙急欲跳下水救人,被兒子刀祁扯?。骸案笌浤牛鯛敃?。您是三軍主帥,不可先亂陣腳,派人下去便是!倘若此時您擅離職守,被敵軍發(fā)現(xiàn),前來偷襲,我等如何是好?” 然而卓夫人在旁急道:“她下去時綁了繩,用石頭沉下去,必然一沉倒底,水深十丈,王爺如何有救?她這是死心要害王爺。” 刀羅雙一聽大驚失色,他奉旨陪同王爺出城,如今萬一王爺遇到不測,他們刀家不必等敵軍來打,城里頭那個楊素就會借機置他于死地!他再不顧兒子勸阻,脫了重甲,也縱身躍下水。上面一片慌亂,見到主帥下水,不少士兵也紛紛跟隨跳下。 …… 巨石瞬間落水,帶著顧柔和連秋上二人,沒有留給一點緩沖的時辰,瞬間的下沉帶來了雙耳劇烈的刺痛。顧柔立刻用在白鳥營中阿至羅教的下潛方法,屏住呼吸,吐氣,不斷地調(diào)整自己。 她的雙手,自然也沒有放松連秋上,她死死地拽著他的衣裳,指甲摳進(jìn)他的腰帶里。 連秋上又踢又蹬,他是會水的,只是這激烈的下墜速度,和瞬間落水,給他帶來了極大的暈眩頭痛感,他甚至沒時間調(diào)整呼吸,嗆入了大量湖水,一串串白泡從他口鼻泛出,掙扎得尤為激烈。 顧柔只是死不撒手,忍受著巨大的耳鳴眼痛。 巨石下落后五丈,速度明顯減緩,開始勻速下沉。 湛藍(lán)的湖底,水像是藍(lán)色的琉璃,越下潛顏色便越深邃,能夠看見魚群游動,可能夠感覺到深水區(qū)的冰冷刺骨。 顧柔的手腳慢慢僵硬了。五丈深的水底,遠(yuǎn)超她足以到達(dá)的下潛深度,耳朵和眼睛暴漲充血,意識搖搖欲墜。 她緊緊揪住的連秋上,掙扎的動作已經(jīng)開始遲緩,有氣無力地蹬著腿,呼出的氣泡越來越慢。和歡快擦身而過的魚群不同,他的生命力正在被一點一滴地剝蝕。 顧柔在水下死死地瞪著他,要親眼見證一個人的死亡過程,需要極大的殘忍,要見證自己的死亡,更加如此。她以為自己會害怕,然而事到臨頭,涌上心頭的,卻沒有畏懼,而是一種深深的孤獨。 她知道,她不得不告別了。 她用著最后一絲神識,輕輕道:【大宗師?!?/br> 【小柔,你在哪?】 國師率領(lǐng)著軍隊,已經(jīng)找到棧道的位置,發(fā)現(xiàn)連秋上的軍隊全部在懸崖上,只留下小部分在棧道看守,于是消滅了這小股兵力后,紛紛開始搭建繩梯,攀登懸崖。 然而登上懸崖后,除了被軍司馬冷山一箭射死的敵方騎兵尉刀祁,竟然沒有發(fā)現(xiàn)連秋上的蹤跡。難道這些人已經(jīng)事先知曉了風(fēng)聲,轉(zhuǎn)移了陣地? 國師正在疑慮,忽然,只聽虛空里,傳來顧柔微弱的聲音: 【連秋上已死,敵軍潰亂,立即進(jìn)攻建伶城。】 他心念一動,真乃天賜福音!然而意識到情況不對,情緒又瞬間一沉: 【小柔,你人呢?】 她很想說,我舍不得你,然而她不能這樣說。這樣的話,他便永遠(yuǎn)也不能放下了。 她原本希望他能夠永遠(yuǎn)愛她,而如今,她只希望他能夠放下。愛一個人,希望他擁有愛,沒有陰影和不快,得到新的快樂,擁有新的生活,永遠(yuǎn)有所陪伴,不至于因為想念而孤獨。 于是,他聽見的最后一句話是: 【大宗師,你原諒我,我永遠(yuǎn)……】 156||發(fā)2.8 167 滇池湖畔,亂云飛渡,陣陣狂風(fēng)從遠(yuǎn)處的水面吹來,攪動層層波浪。 朝廷軍隊沿著棧道登上高處懸崖,已將幾個云南校尉擒伏,弓箭手紛紛對準(zhǔn)水面。 這懸崖并不算高,水深卻有十丈,一般人很難下潛到如此深度。果不其然,下水的云南士兵們很快便紛紛支持不住,如同餃子般紛紛浮上水面。 然而這些人一冒頭,便被弓箭手一輪疾射,碧藍(lán)的池水中暈開一圈圈血霧。 步兵校尉卓雄帶領(lǐng)一小隊人沿著身體攀下懸崖,生擒了水上對方的國尉刀羅雙,一代云南名將在垂暮之年晚節(jié)不保,刀羅雙顯得極為頹喪。當(dāng)他被綁上懸崖,押至國師面前,仍然保持十分倨傲的態(tài)度,不肯下跪。中尉石錫飛起一腳踢在他膝窩里,只聽嘎嘎兩聲折響,刀羅雙滾跪在地。 國師朝刀羅雙詢問顧柔的去向,刀羅雙只裝聾作啞。他知曉大勢已去,但求一死;不過當(dāng)他看見兒子刀祁的尸首時,眼中憤恨的光芒仍是倏然一亮。 國師示意石錫換一個人過來審。石錫命人抓了個剛剛浮出水面的云南兵上來,一陣拳打腳踢,那小兵遭不住了,哭喪著腫臉告饒: “跳下去了,那女人抓著王爺下水了!” 話音未落,眾人俱是震驚,一旁冷山和孟章的臉色更是凝結(jié)。 國師滿面霜色,一步上到石錫前方,俯身抓起那小兵衣襟,厲聲道:“他們下水多久了?”聲音已見嘶啞。 “一炷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