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jié)
蕭秉瑞嚷了一聲?;羔稕]有搭理,只對宋拂道:“我讓秀玉留下,給你搭把手?!?/br> 宋拂想要回絕,可仔細一想,還是感激地收下了他的好意。 饒是蕭秉瑞再反對將兄妹二人留在城外,有桓岫在,也只能對著下了馬車的兄妹倆干瞪眼。 二人在城門外的小茶攤上坐了會兒,給餓壞了的大郎喂了點餛飩,親眼看著桓岫等人遞出文書,被守衛(wèi)畢恭畢敬地送進城門,這才起身往官道旁一條羊腸小道走去。 兄妹倆走的這條羊腸小道一點一點延伸入山。兩邊林木蔥蘢,越往深處走,越能瞧見一些在關(guān)城見不到的鳥獸花木。 大郎看的新奇,早忘記了這路上經(jīng)歷過的顛簸,噔噔噔地往前跑。然呂長真的腿到底不能用多少力,他每每跑快了幾步,都會乖巧地停下回頭等著汗流浹背的姑姑扶著阿爹,一步一步走過來。 “姑姑,我們要去哪兒?” “去找住的地方。” 這座山,她只來過一次。 她還記得住在山里的那對夫妻。 大概是至今她所有見過的夫妻中,看模樣最不相配的一對。年輕的婦人很美,言行舉止間,頗有些大家閨秀的儀態(tài)。而她的丈夫,則是個五大三粗的獵戶。 宋拂還記得,那獵戶送給她的見面禮,竟是一張完好的虎皮。 但后來。 那對夫妻很快就離開了,不知去了哪里。 她唯獨知道的,僅僅是那年輕的婦人臨行前,曾站在她的小院里,同她說了幾句話。 這么多年過去了,她還不知道他們在山上的那座小院子還能否住人。 宋拂其實沒抱多少希望。畢竟時過境遷,那小院又沒人打理,只怕這些年早被人占了去。 越往里走,她心底越是不安,然走了幾條彎道,入夏的溫度熱得她汗流浹背,終于還是讓她循著記憶,找到了那對夫妻留下的小院子。 這院子不比宋拂他們在關(guān)城的那兩個院子大多少。 只有一進大,一幢院子帶兩個瓦房,還配了個矮小的灶間?;蛟S是因為婦人愛干凈的緣故,院子的一角被獵戶拿磚石自己搭了個不大不小的茅房。 可就是這樣的地方,這么多年沒人居住,早已到處都是灰,結(jié)滿了蛛網(wǎng)。窗棱上的白紙發(fā)黃,早就被風(fēng)雨吹刮地破破爛爛。 看得出,自夫妻二人離開后,還就真的再沒人打理過,荒得很。 呂長真撐著手打量院子,忍不住嘆息:“還是進城去住吧?!?/br> 他看了看幫忙扛著輪椅上山的秀玉,后者累得滿臉通紅,汗流浹背。 關(guān)城的家雖然不大,可好歹住著舒坦,現(xiàn)如今這院子,就算收拾干凈了,也讓人覺得委屈了。且住在這里,日后少不得還要麻煩別人。 “就住這里?!彼畏髡f著卷起衣袖就要收拾,“我們身上的銀錢,不夠我們在城里久住。而且,一旦進城,要想不被人知道,太難?!?/br> 虞家出事時,宋拂年紀還小,永安城中能認識她的人只怕是沒有??蓞伍L真不一樣,當(dāng)年的永安第一才子虞長真虞狀元,即便這些年被人遺忘,可眼熟的臉孔一旦出現(xiàn),總會有人能想起他的身份。 更何況,他們此番出行,身上所帶的銀錢的確不多。關(guān)城的房子已經(jīng)托人變賣,換來的銀子,在關(guān)城興許還能用上一兩年,可在永安這寸金寸土的地方,根本支撐不了多久。 呂長真沉默許久,眼睛竟有些泛紅,視線始終跟隨著宋拂,不曾離開她片刻。 大郎道:“阿爹?” 呂長真低頭,大郎仰著脖子站在他的身邊。他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后腦勺,道:“如果以后阿爹去找你娘親了,記得要代替阿爹照顧好姑姑?!?/br> 他虧欠的人里,永永遠遠,都會有一個沒被他保護好的meimei。 ***** 雨下了一夜,地上還留著不少積水潭。馬蹄往里一踩,便激起泥花?;羔段⑽⒌皖^,伸手拂去濺上衣擺的泥,騎著馬噠噠噠停在了宮門口。 蕭秉瑞縱馬跟上,見他在宮門前下馬,隨即翻身下來,將馬韁隨手丟給了迎上前來的宦官。 “現(xiàn)在就要見父皇?” 換作平常,蕭秉瑞理當(dāng)先回王府沐浴更衣后再進宮,可桓岫徑直就往皇宮方向走,他怎么也放不下心來。 罵歸罵,可情同手足的好友依舊是好友,他可不愿一回頭的功夫,就讓好友被皇帝盛怒之下砍了腦袋。 “見。我們慢一步,可能康王那邊就得了新的消息,有了新的主意?!?/br> “你真的信康王叔和母后……” “我說過,我信?!被羔墩f。 蕭秉瑞咬牙,不得已追著他就往宮里去。 一路行到殿前,殿外守著的宦官還未上前阻攔,就聽見緊閉的殿門后,傳來了一聲響。 啪! 有什么被摔到了地上,緊接著傳來皇帝怒火中燒的聲音,“這群混賬東西,連這么簡單的病都醫(yī)治不了!要他們何用,全部革職??!革職?。 ?/br> 蕭秉瑞吃了一驚,忙看向門口的宦官。 那宦官面露苦澀,低頭道:“是小公主病了?!?/br> “什么?。俊睂m中女眷的事,桓岫本不該過問,可那小公主最愛黏著蕭秉瑞,以至于他也曾順帶著見過幾面。 宦官道:“先頭還活蹦亂跳地同十四殿下打秋千,完了兩位小殿下一道喝了碗牛乳,當(dāng)夜公主殿下就病倒了。上吐下瀉,小臉蠟黃,哭得都快厥過去了?!?/br> “這怎么會治不好?”蕭秉瑞急了。 “也不知究竟是什么病。宮里的御醫(yī)們忙活了好幾晚,就是不見好。所以陛下這才惱了他們?!?/br> 宦官說著,嘆了口氣,勸道:“六殿下,桓大人,若無要事,還是明日再來吧,省得被陛下遷怒……” 他話還沒說完,殿門從里頭被人打開,挨了訓(xùn)的御醫(yī)們一個接著一個,灰頭土臉地趕緊往外走。 桓岫看得清楚,當(dāng)頭的御醫(yī)身上一大塊墨跡,顯然方才那一聲響是皇帝怒極砸了硯臺。 “外面的是誰?” 皇帝的聲音一聽便知忍著極大的怒火。 蕭秉瑞縮了縮脖子,有些猶豫?;羔兜故情L腿一邁,徑直入了大殿。 砸了御醫(yī)的硯臺落在地上敲碎了一角,已經(jīng)不能再呈送御前。有宦官弓著身子在趕忙擦拭地上的墨跡,收拾狼藉,見二人進殿,忙加快速度,后退著出了大殿。 皇帝就坐在桌案后,手邊是成疊的奏折。批過的一疊,沒批過的還有一疊。新?lián)Q上的硯臺似乎不太好用,皇帝眉頭一擰,朝桓岫冷冷道:“上來為朕磨墨。” 桓岫上前。蕭秉瑞在殿內(nèi)挪了幾步,道:“父皇,兒臣……” “不必行禮了?!被实鄞驍嗟?,“說說看,為什么回來了?!?/br> “落雁城的事已了,所以……” “不是問你!”皇帝怒道,差點摔了手里的筆,“仲齡,朕問你,朕可有召你回朝?” “并無?!被羔赌ツ氖钟幸凰餐nD,答道,“是臣自己回來的?!?/br> “那你說說,究竟是為了何事回朝?!被实蹘缀跏且а狼旋X道,“若是你說不上個一二來,朕就將你貶去安西都護府,從此不必再回朝了!” 蕭秉瑞看了看桓岫,再看皇帝,咬咬牙,道:“父皇,其實是因為康……” “其實是因為康王之子,大理寺少卿蕭子魚蕭大人在安西都護府徇私枉法一事。” 皇帝想要落筆的手頓住,擰眉看著身旁的桓岫。 “徇私枉法?難道虞長真死了?” “虞長真還活著?!被羔犊戳嘶实垡谎?,“但其妻子在虞長真獲救后被擄,受虐而死?!?/br> 殿內(nèi)頓時寂靜一片。 這時蕭秉瑞張了張嘴,道:“我們找到人時,尸體早就涼透了。兒臣帶著人去追,也沒能追上?!?/br> 皇帝不緊不慢地放下筆:“那如何證明,虞長真的妻子,是死于蕭子魚等人之手,而不是被什么山賊惡匪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