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jié)
那死人的事到底與她無關(guān),宋拂將自己驗尸得的結(jié)果告訴官差,便牽著大郎的手出了人群。 到底是堵得厲害了,里三層外三層的人群外頭,被平白堵住的還有不少車轎。車夫們一個兩個都擦著熱汗,伸著脖子巴望剛才經(jīng)過的官差能快些把路給通了,免得擾了主人家的事。 宋拂經(jīng)過一輛馬車,這覺得這車上鑲著的琉璃寶玉略奪目了些,下意識多看了幾眼,車簾忽的被人掀開。 里頭的老者,蓄著羊胡子,正瞇著眼笑。 宋拂心頭一怔,只聽老者微微頷首,笑道。 “二娘,好久不見?!?/br> 第42章 宗正 這會變的不光是永安城的格局,還有人的年紀(jì)。 已經(jīng)不年輕的婦人領(lǐng)著宋拂去吃茶,倒茶的手都有些發(fā)顫。 “年紀(jì)大了,手不穩(wěn)咯。二娘,喝茶?!?/br> 婦人笑著,倒了杯茶水給宋拂。宋拂道了謝,抿了一口。 “這茶,還是郡公愛喝的茶?!彼α诵Γ谥衅嗟奈兜酪蝗缤?,“這么多年了,口味都沒變化。” 婦人笑,抬眼見人換衣收拾妥當(dāng)進(jìn)了茶室,不慌不忙起身:“我先去給你們備些茶點。” 她說著退出茶室,宋拂起身,等老郡公坐下,這才重新落座,伸手主動倒了杯茶水呈到面前。 老郡公喝了口茶,瞥她兩眼:“小二娘,你算算,咱們多少年沒見了?!?/br> “十四年,快十五年了。” “這么多年了,你都成大姑娘了?!?/br> 想當(dāng)初,他爹成日里把這閨女當(dāng)寶貝似的捧在手心里,從不輕易往外頭帶。同僚們閑時打趣他“金屋藏嬌”,他還會梗著脖子說閨女這個嬌,就是藏一輩子也藏得。 只可惜,嬌滴滴的小娘子到底還是沒了庇護(hù)…… 老者心中嘆口氣:“十四年,老了,再過幾年,我也能到底下去找你阿爹敘敘舊了。” 他這兩年的身體每況愈下,一不留神得個風(fēng)寒,都能在床上躺好幾日。年紀(jì)大了,到底還是吃不消了。想想十多年前,和某個忘年交小友喝茶對弈的趣事,也都快記不清了。 “郡公長命百歲。老將軍還盼著哪日能再和郡公碰頭喝上幾壺酒。” “那老王八身子骨還硬著呢?!崩峡す蚱鸶砂T的嘴唇笑,屈指在桌上敲了敲,“二娘,那老王八八十大壽的時候,罵沒罵我?” “罵了。所以郡公得自個兒親自罵回去不是?!?/br> 這兒是淮安郡公府上。 宋拂方才在路上偶然遇見的,正是淮安郡公蕭緯。 也就是現(xiàn)如今的,宗正寺卿。 宋拂一直認(rèn)得淮安郡公,只是在霍起英給出那封信之前,她壓根沒想到,老將軍竟然會認(rèn)為,身為宗室的淮安郡公是永安城中,他們兄妹如今可以去信任的人。 但也許,也正如老將軍所認(rèn)為的。 在她的記憶中,當(dāng)年那個與阿爹忘年交好的老郡公,從始至終都與皇室沒有任何相似之處。 茶室內(nèi)燃了香,老郡公摸出一副棋盤,揮揮手招宋拂過來一道對弈。 宋拂擺開棋盤,才落一子,就聽見老郡公忽的開口,慢條斯理說著與棋局全然無關(guān)的事。 “你是個膽子大的,像你阿爹。可要是讓你阿爹知道,只怕他得心疼死。” 話似調(diào)侃,然其中的疼惜不言而喻。 宋拂出身不差,這些年早已習(xí)慣的生活在外人眼里,自然是有著巨大的落差。她倒未在意,低頭看著棋盤。 老郡公又道:“薛家那小娘子今日遇著的事,若你不幫那個忙,她也不會有什么事?!?/br> 宋拂落子,淡淡答:“薛小娘子脾氣急躁,又容易沖動。我自是可以不幫那個忙,可若是不幫忙,以她的脾氣只怕會把事情鬧得更僵?!?/br> 老郡公笑了笑,取了一枚黑子就要往棋盤上落:“也是。他們薛府一門都是些有趣的家伙。就那小娘子脾氣,估計還不等官差到現(xiàn)場驗尸,她就得先撕了死者的妻子。到那時候,薛府再怎么托人關(guān)系,只怕也不能輕松撈她出來了?!?/br> “老郡公是說……” “薛小娘子的嫡姐,嫁的是軍器監(jiān)曹大人?!崩峡すf著,收走宋拂一枚白子,“那位曹大人,是康王的人?!?/br> 宋拂驀地抬首,迎上老郡公意味深長的眼神。 “二娘,你們兄妹為什么回來,我都知道?!崩峡す従彽?,“當(dāng)年,滿門抄斬的旨意下得太快,我們沒能來得及勸阻陛下。好在,你們兄妹沒事,不然我們這幫老家伙死后,誰也沒臉去見平初。” 平初,是宋拂阿爹,虞邈的字。 這個名字,曾經(jīng)是永安城中人人皆知的——大理寺卿,正三品。 這個官職,不是輕易就能得到的。再過幾年,興許他的位置還能再往上提一提,到那時,虞氏的聲望在永安只怕能再昌盛幾年。 老郡公見宋拂出神,心下微嘆。 虞邈這輩子后宅沒出過什么麻煩。妻子呂氏出身顯貴,辛辛苦苦生下的兒子乖巧懂事,唯一的妾還是呂氏從小一道長大情同手足的婢女。那婢女倒是個沒什么福氣的,生下一對雙生子就去了。 至于那對雙生子,男孩出生不久就夭折,女孩身子弱,好生養(yǎng)了許多年才健康不少。所以,明明只是個庶出,這個女孩卻格外受寵,就連后來呂氏生的女兒,都不及她來得討人歡心。 小丫頭,長大了。 老郡公知道宋拂認(rèn)識薛芃芃,但還不知她與薛家有過關(guān)聯(lián):“那薛府的當(dāng)家薛仁楸膝下只兩個女兒。長女名苒苒,得封云陽縣主,嫁了年長她二十余歲的軍器監(jiān)曹大人。剩下的這個女兒,就是方才出事的小娘子,薛芃芃。這一晃眼,小娘子也到了該出嫁的年紀(jì)。” 宋拂看著老郡公,直截了當(dāng)問:“郡公此話何意?” “薛家當(dāng)年和桓府的親事曾一度惹人笑話?!崩峡す溃凹幢慊钢冽g他去了番邦,永安城中也從未有人忘記過這門親事。那時候若不是桓府一度被陛下冷落,眼看著就要頹敗,想來現(xiàn)如今的薛家大娘子就該是他桓府的媳婦?!?/br> 聽老郡公提起桓岫當(dāng)年的婚事,宋拂免不了心下腹誹,那時成親掀開的蓋頭,可是蓋在她的頭上的。 老郡公想了想:“薛仁楸想重新結(jié)交桓府,可惜別說他桓仲齡不會答應(yīng),就是桓季那老狐貍也不會點頭。是以,薛仁楸想將小女兒嫁進(jìn)桓府已然不能,但正妻不成,卻還能做妾。” “不可能。” 老郡公驚訝道:“不可能?薛府好歹也是正經(jīng)人家,背后又有康王,他桓仲齡若是想在朝野闖出名聲,不會拒了這事?!?/br> “桓郎君……不會同意的?!彼畏髂X海中閃過桓岫其父桓季的面孔,道,“尚書令大人也絕不會同意。不然,日后桓府定會為人所不齒?!?/br> “為人所不齒么?”老郡公顯然沒想到她會這么說,然臉上滿滿浮上笑容,緩緩點頭,“你猜得不錯?;讣緵]同意。” 宋拂下意識地松了口氣,緊接著便聽老郡公接著道:“所以,薛家那小娘子的婚事,就由她嫡姐cao持,欲將她引薦給太子?!?/br> 薛府一心攀龍附鳳,宋拂在臨殷時便知曉了他們一門上下的那點心思。 她想了想云陽縣主那張面容,再想想薛芃芃,忽而認(rèn)真問道:“縣主的年紀(jì)不是與太子更合適么?為何當(dāng)初……會嫁給曹大人?” 老郡公道:“因為名聲?!?/br> 誰都知道,桓府二郎君與云陽縣主的婚事,是在臨殷辦的。那時做主的是臨殷桓氏的長輩,婚宴是流水席,大擺了三天三夜,熱鬧非凡,永安城自然也傳遍了當(dāng)時的熱鬧場景。 哪里想到,不久之后,薛府用婢女李代桃僵嫁女一事曝光,桓氏找上薛府時,才發(fā)現(xiàn)薛府只留下仆役婢女,薛家眾人早已匆忙跑了。 這事自然也在永安城內(nèi)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誰都知道桓府娶進(jìn)了一個卑賤的婢女。 “薛府當(dāng)初滿心后悔和桓府定的這門親事,哪怕名聲盡毀,也要悔婚,自然是已經(jīng)做好了日后的打算。云陽縣主要嫁,別人愿娶,也得顧忌到后來如日中天的桓府?!?/br> “所以,云陽縣主嫁了曹大人,而沒有選擇進(jìn)宮?” 老郡公點頭:“很聰明不是嗎?軍器監(jiān)這個位置,能做上的,也不會是什么平庸的人。就是為人平庸些,背后的靠山也不會太普通。” 聰明的是云陽縣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