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在壽春時就議定了，這就有意思了，既然早就議定了，怎么直到前兒定親前，常山王府和姚家還全無往來？”大皇子一邊笑一邊搖頭。

    瑞木蓮生想的出神，若是在壽春就議定了這門親事，姚家還會把姚大娘子送到他們府上‘陪伴’他大嫂？他大嫂還會那樣直言不諱的要他娶姚大娘子？

    一邊是現(xiàn)成的鐵帽子王、官家姑母，一邊是他這個前程未定的王府次子，他再有軍功，姚家也絕不會舍常山王府而取他！

    這門親事是極倉促定下的，急匆匆定下親事，還要大力宣揚(yáng)早就議定，是誰能把大長公主逼成這樣？

    “必定是林貴妃提親了，要把瑞寧嫁給高宗業(yè)?！比鹉旧徤痪湓挵汛蠡首诱f愣了。

    “瑞寧？她不是對你……”

    “瑞寧嫁給我有什么好處？”端木蓮生清淡的語氣里透著不帶人味的冷酷：“有林王妃，靖海王府就算不是林黨，也絕不會是太子黨，我這個大將軍身為端木家之一，就是想投身太子一派，太子那脾氣，怎么能信得過我？端寧嫁給我，對二爺沒什么好處。

    可若她嫁進(jìn)常山王府，那常山王府是太子黨還是林黨，可就說不準(zhǔn)了，大長公主本來就謹(jǐn)守中庸，瑞寧進(jìn)了常山王府，太子一系必定對常山王府心懷警惕，警惕一起，罅隙必生！罅隙一生，那就是太子一系在自毀城墻，這算盤打的真是精明！可惜，常山王府那位老祖宗比林貴妃精明多了，就這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定下了姚大娘子！”

    大皇子呆了好一會兒才說出話來：“你想的……太多了，官家那么疼瑞寧，怎么會讓人拿她做棋子！這不可能！”

    “這是一舉兩得，常山王府人口簡單，高宗業(yè)性子直爽，這本來就是一門好親?！倍四旧徤脑捖犞诲e，可聲調(diào)還是冷冷的不帶人味。

    “常山王定了親，瑞寧對你又一向親近，林貴妃說不定就點(diǎn)了頭，官家真要是賜下了這門親事，辭可是辭不掉的！”

    端木蓮生一聲曬笑，懶洋洋道：“放心！我們府上那位，怎么肯讓我娶了瑞寧？我若娶了瑞寧，這世子之位，她還有什么盼頭？”

    端木蓮生說的是林王妃，大皇子蹙起眉：“這是官家和林貴妃做主的事，哪是她能管得著的？”

    “別小看了她?！倍四旧徤⒉[眼睛，臉上沒了笑容：“大哥當(dāng)年就是小瞧了她……”

    大皇子看著他，沒再說話。

    靖海王府另一處，正院上房，林王妃臉上一絲笑容不見，正和兒子，端木家三爺端木明節(jié)低低說話。

    “……她還真當(dāng)誰都想娶瑞寧呢，現(xiàn)在知道了吧，哼！就瑞寧那性子，要不是為了這世子，我能看中她？這樣的媳婦娶回來，就是請了尊太歲回來！我一想到你跟她在一起要受的委屈，心里就難過的睡不著覺，誰知道！”林王妃氣不打一處來。

    從她頭胎生了松哥兒開始，她就打定了主意，一定要為松哥兒爭下靖海王這頂鐵帽子。

    后來，老大短命死了，誰知道老二竟比老大還纏手，要不是實在是被老二逼極了，她斷不會拿松哥兒的婚事當(dāng)籌碼。

    只要能把瑞寧給松哥兒娶回來，這世子……自然有林貴妃替他出頭。

    誰知道她費(fèi)盡心思，林貴妃竟視之不見，反倒要把瑞寧說給常山王！

    “娘娘想把瑞寧定給常山王，只怕還是為大局著想?！倍四久鞴?jié)長相出眾，心眼也出眾?！澳锬镞@都是替二爺謀劃呢，而且，就算把瑞寧嫁進(jìn)咱們府里，嫁給二哥也比嫁給我有用?！?/br>
    一句話說的林王妃幾乎咬碎了牙：“斷不能讓老二娶到瑞寧！我得去趟寧海侯府！”

    “阿娘，”端木明節(jié)并不想娶瑞寧，他有自己的打算。“娘娘從大局著想，咱們也要從大局著想，這樣才好順勢借勢，二爺能承下大統(tǒng)，這才是林家和咱們最大的利益，兒子的婚事，阿娘也應(yīng)該往大局上想一想，阿娘覺得王丞相府上三娘子怎么樣？”

    “幼儀？”林王妃怔了下就撫掌而笑：“你這孩子，心眼就是好使！若能和王丞相結(jié)了親，咱們還愁什么！幼儀長相好人聰明，性子又極好，你是先看中幼儀的吧？”

    端木明節(jié)但笑不答。

    林王妃又細(xì)細(xì)忖度了一會兒，臉上的笑容更濃，揚(yáng)聲命人凈面更衣，她要去寧海侯府。

    吩咐完又和兒子笑道：“你這眼力比阿娘強(qiáng)多了，我先去趟寧海侯府，無論如何，瑞寧不能嫁給老二，王三娘子的事，我先尋人好好打聽打聽?！?/br>
    寧海侯府江老夫人正歪在炕上和媳婦曲夫人說話，江老夫人臉色陰郁，看樣子心情不怎么好。

    林王妃心下明了卻只裝不知道，“今天聽說大長公主給高小王爺定了門親，竟是姚家大娘子，老祖宗聽說了沒有？”

    “嗯?！苯戏蛉说哪樕幊亮?。

    “姚家大娘子真真是好福氣！”林王妃不看江老夫人臉色，只管自己一驚一喜說自己的：“老祖宗也知道，我們世子妃一心想把這位堂妹說給我們二爺，我眼瞧著姚大娘子那么好的姑娘……唉！我們大爺和二爺不是我生的，老祖宗也知道我的脾氣，這種瓜前李下吃力不討好的事，我才懶的多說，誰知道有福之人不用忙，姚大娘子竟被大長公主看中了！真真是好福氣！”

    “不管論哪條，常山王都比不上你們二爺，這門親事也不見得好哪兒去?！苯戏蛉苏Z氣不怎么好。

    “二爺是外頭光鮮，內(nèi)里……”林王妃說脫了嘴般呆了呆，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嘴，略帶幾分尷尬低聲笑道：“在老祖宗面前，我也不怕老祖宗多想，以為我這是抹黑他。我們這位二爺，我都不知道怎么說才好，就跟老祖宗說兩件小事，老祖宗一聽就知道了?！?/br>
    第39章 二甲第七

    林王妃站起來側(cè)身坐到炕沿上，壓低聲音道：“他剛回來沒多長時間，有一次回來時酒多了，他大嫂就讓姚大娘子送了碗醒酒湯給他，這碗湯就放在他床頭，直放了四五天，長了這么長一層白毛……”

    “這丫頭是怎么侍候的？”江老夫人奇怪了。

    “老祖宗不知道，”林王妃嘆了口氣：“他那里，說是以軍法治之，他那屋里，沒他的吩咐，丫頭們連根線都不敢挪動，年前，從小就侍候他的春俏，就因為擦桌子時挪了他的書，他當(dāng)時就翻了臉，把春俏拉到院子里打了十棍子，打完又?jǐn)f了出去，可憐春俏，侍候了他小十年，唉！”

    江老夫人盯著林王妃，好半晌才呼了口氣：“二郎這也太薄情了。”

    “可不是，他不是我生的，我也不好多說，唉，他在外頭殺人如麻，只怕早就不拿人命當(dāng)回事了，幸好官家發(fā)了話，他這親事讓他自己去挑，我可算省了心了，這幾年，就為他這親事，我都愁死了，老祖宗您說，咱們這樣的人家，哪家女孩子不是嬌花兒一般的養(yǎng)大，真要嫁給了他，讓他這樣軍法一治，連命都得搭進(jìn)去！”

    “還真是?！苯戏蛉司従忺c(diǎn)頭：“那大娘子？”

    江老夫人說的是林家大娘子，林王妃惱的咬牙：“這孩子讀書讀傻了！前兒我還和阿娘說她的事，阿娘說了，寧可掐死她，也不能看著她往火坑里跳，累得一家人跟著心碎！”

    “大姐兒還小，誰年青的時候沒糊涂過幾回，過一陣子就好了。”江老夫人面色緩和，勸了句。

    林王妃見好就收，轉(zhuǎn)話題說起了春闈的事。

    送走林王妃，江老夫人看著曲夫人道：“娘娘慮事就是周到，你看看，他們二爺床頭一碗湯的事，她都知道！這樣的婆婆，就瑞寧那樣的單純孩子，被她坑死了還得說她好呢！偏她們二爺又真跟她說一樣，是個冷酷薄情的，瑞寧要真嫁過去，就是死了，都不知道死在誰手里！”

    曲夫人臉上的神情變化不定：“母親，月兒？”

    “你勸勸她。”江老夫人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答話：“守志是個好孩子，可惜心腸太軟，遇事猶豫，沒什么大出息，他又是最小的，勸她收收心吧。娘娘前兒提過一回，想讓月兒跟韓大將軍家結(jié)親?！?/br>
    “韓家？”曲夫人聲音微顫。

    江老夫人冷冷盯了她一眼：“韓家怎么了？還能辱沒了你閨女？娘娘只怕人家不肯呢！”

    “是！”曲夫人抖著聲音半個字不敢多說。

    韓家世代鎮(zhèn)守北邊，北邊苦寒不說，韓家祖上是蠻人，聽說他家男人個個吃過人……

    宋葉盈哭的天塌了一般，高家哥哥定親了，新娘子不是她，她簡直不想活了！

    喬嬌嬌伸著腿坐在宋葉盈對面，被宋葉盈哭的一聲接一聲的嘆氣，換了她也得哭死。

    盈盈和高家小王爺?shù)挠H事，不是早多少年前就定下的嗎？怎么臨到頭上，這定親的突然換了姚家？姚家那個什么章慧使了什么妖怪手段？竟然把盈盈的夫君撬走了！換了自己肯定不能忍，非得打到姚家，把那個妖女打成個爛豬頭不可！

    要是盈盈和她高家哥哥這門親事早早就把婚書寫好就好了……前車之啥啥，自己可不能犯盈盈這樣的錯！

    喬嬌嬌連跳帶滾站起來：“我得趕緊回去，讓我爹趕緊到李家說親！趕緊定親！寫好婚書我走了！”

    喬嬌嬌以與其身材極不相符的敏捷奪門而出，宋葉盈忘了哭，呆愣愣半天都沒反應(yīng)過來。

    喬嬌嬌一陣風(fēng)卷回長鄉(xiāng)侯府，一頭扎進(jìn)她爹那間沒書的書房，正巧，她爹長鄉(xiāng)侯正在屋里。

    “阿爹，你今天……就得……給我定親……去！”喬嬌嬌揪著她爹，上氣一接下氣發(fā)命令。

    “咱不是說好了，等李家大郎中了進(jìn)士再說，咱不能說哪出是哪出！這都開考了，沒幾天了，乖，別急，??！”喬侯爺只有一兒一女，一個心尖一個眼珠，一向疼的不知道怎么疼。

    “不行！萬一晚了就嫁不成了！盈盈就沒嫁成！”喬嬌嬌急的跺腳。

    長鄉(xiāng)侯大包大攬：“傻閨女，李家哪能跟高家比？高家什么門第？李家什么門第？李家能跟咱們攀親，那是他們家燒了八輩子高香！你放心，咱家只要透半句話過去，那李家就得高興的滿門暈過去！”

    “嗯，那倒是！”喬嬌嬌漸漸從宋葉盈的悲傷中脫出來，高抬下巴昂然得意。

    連考了三天，把李思清考的胡子拉茬、一臉青灰?；氐郊业诡^整整睡了一天一夜。

    放榜那天，一大早，田老爺子就坐到狀元樓二樓，在正對著禮部放榜那面墻的窗戶下，十兩銀子買了個座，吃了碗銀絲面，又要了壺茶，耐心的等著大紅榜單掛出來。

    榜單一出來，田老爺子就坐不住了，熬了片刻，十兩銀子一個的座也不要了，站起來就下了樓。

    剛到酒樓門口，胖團(tuán)的黃大掌柜迎面沖過來：“老爺子，中了！中了！大爺中了！二甲第七！第七！”黃大掌柜手指捻成個七，興奮的滿臉紅光。

    田老爺子滿臉的皺紋瞬間柔軟成一朵盛開的菊花，慢慢背過手，后背挺的筆直，一般銳氣沖的黃大掌柜不由自主退了半步，田老爺子瞇眼盯著前面聳動的人頭看了一會兒，后背一點(diǎn)點(diǎn)松軟，又恢復(fù)了他那幅老農(nóng)派頭，一邊往外走，一邊笑瞇瞇吩咐黃大掌柜：“咱們回吧?！?/br>
    李府門口的巷子里擠滿的報喜的閑人，這份熱鬧就不用提了。

    田太太對大兒子高中早有準(zhǔn)備，一色都是齊全的，雖忙并不亂，聽談大回來稟報說姚家大爺中了二甲最末，忙又打發(fā)人往姚府道賀。

    柳姨娘聽了喜信，砸了一只杯子，踢翻了炕幾，拿起小人拼命扎。

    正月捧琴鬧的那場風(fēng)波把整個桃花筑的人都折進(jìn)去了，如今在桃花筑侍候的，雖說都是新買進(jìn)府，沒有太太指派的人，可誰知道那個老虔婆在中間做了多少手腳，老爺現(xiàn)在也是今非昔比，對她大不如前，她不敢罵也不敢有大動靜。

    第40章 那一家三口

    李思汶一早就被鄭桔約去樊樓吃茶。

    這一陣子，李思汶和鄭桔越來越要好，鄭桔一天比一天發(fā)現(xiàn)李思汶錢多人傻，既然這樣，這錢不拘過來給自己享用簡直沒有天理。

    李思汶則發(fā)現(xiàn)鄭桔不但最理解她，而且眼光極其獨(dú)到，總能發(fā)現(xiàn)她身上那無數(shù)美好的閃光點(diǎn)。

    兩人各得其所，這關(guān)系一日千里，沒幾天就成了親密無間的閨蜜。

    “你大哥中了二甲第七名！”鄭桔壓根沒聽到李思汶的抱怨，她正聚精會神聽外面的唱報。

    “還真讓他踩了狗屎運(yùn)了！”李思汶忍不住啐了一口。

    “你怎么這么傻！你大哥中舉，對你只有好處，旁的不說，往后攀親，你們府上一門兩進(jìn)士，誰家不得高看一眼？”鄭桔眼珠骨碌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你大哥不小了吧？怎么沒聽你說過你大嫂定了哪家？”

    “哪有人跟他們結(jié)親，跟他們的娘一樣，都是沒人要的貨……”

    “真沒定親？不會是人家定好了，不讓你知道吧？”鄭桔兩眼放光，幾乎屏著氣問道。

    “肯定沒有！我阿爹說沒有！”李思汶不高興的駁了一句。

    鄭桔心花怒放：“唉喲，那這下你大哥可就搶手了，年年榜下捉婿，不知道鬧過多少笑話兒呢！我還沒恭喜你呢！恭喜二娘子！賀喜二娘子！你如今不光是進(jìn)士之女，還是進(jìn)士之妹了！這一門兩進(jìn)士，滿京城也沒幾家呢！二娘子真真好福氣！唉喲喲，我也得沾沾二娘子的福份，二娘子就這只禁步賞給我吧，這樣的難得的大福氣，無論如何得讓我沾沾光！”

    李思汶被鄭桔奉承的渾身舒泰，爽氣非常的解下赤金禁步給了鄭桔，又往前湊了湊，和鄭桔咬著耳朵低低道：“我看你比親jiejie還親，我告訴你啊，我阿娘可不愿意大哥考中了，阿娘說，她只生了我一個，太太生了兩個兒子，要是再中了舉，那府里就沒有我們娘倆的活路了！”

    “你真是個傻子?！编嵔蹛鄄会屖值膿崦恋榈榈某嘟鸾?，斜看著李思汶帶笑道：“你雖是姨娘肚子里出來的，可你是堂堂正正的李府二娘子，正經(jīng)的主子，姨娘是什么？妾通買賣，就是個奴兒，你和你們姨娘這身份天差地別，哪能論在一起說？太太再不喜歡你，她也不敢怎么著你，更不敢不給你活路，至于姨娘，”鄭桔咯咯笑了幾聲：“一個姨娘罷了，什么活路不活路的，哪家夫人、太太把個姨娘放眼里？打發(fā)了這個，還有那個，誰有功夫理會這些個東西！”

    李思汶聽的一個勁兒的眨眼睛，把她和柳姨娘撕擄開分說，又是這樣直白，她還真是頭一回聽到，呆了一會兒，就有些悟了：“你這話也有道理……”

    “什么叫也有道理！我說的都是正理！你一直跟著姨娘，沒人教導(dǎo)你這些正理罷了，唉喲喲，你可別怪我多嘴，也就是你，換了別人，我向來是逢人只說三分話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這都是為了我好！明兒我請你去相國寺吃素齋……”

    李思汶別了鄭桔，興沖沖進(jìn)了桃花筑。

    “阿娘！大哥考中了！”李思汶一進(jìn)屋就跟阿娘報喜。

    柳姨娘一口氣沖上來，噎的胸口痛，委屈心酸各種氣不打一處來：“人家考上是人家的事，跟你什么相干？你當(dāng)你就能沾上光了？！”

    “怎么是人家的事了？他姓李，我也姓李，再怎么說那也是我大哥！大哥中了進(jìn)士，那咱們府上就是一門兩進(jìn)士……”李思汶根本沒注意到她阿娘的臉色，繼續(xù)興高彩烈。

    “糊涂東西！你怎么不想想，那個老虔婆生了兩個兒子，這又中了進(jìn)士，往后這府里哪還有咱們娘倆的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