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許璟回家的時候龍亞海還沒有離開,他和唐曼華靠坐得很近,依偎著一起看電視,即便有人回來了,他們也沒分開。 許璟目不斜視地走到浴室洗澡,出來的時候把外套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進了自己房間才脫下。 接下來的生活倒是與平常無異,只要關(guān)上了門,就相當(dāng)于把外面的世界隔絕了。許璟心無旁騖地上完了兩節(jié)金融網(wǎng)課,又學(xué)了一個小時的英語。她伸了個懶腰,快凌晨了,她準(zhǔn)備起身上個廁所,窩在被窩里看幾頁閑書就睡覺。 許璟剛走到門口,忽然想起家里還有另一個人的存在。她不知道龍亞海走了沒有,也不知道他是否要留宿。許璟把耳朵貼在門口,聽著像是沒什么聲音了。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真空上陣的睡衣,略一思忖,還是披了件外在身上,才打開門走出去。 客廳早就寂靜一片,龍亞??赡茏吡?,也可能與唐曼華睡在一起。許璟飛快經(jīng)過那扇緊閉的房門,上完廁所就跑回自己房間。 許璟趴在床上給嚴(yán)思敏打電話,接通第一句話就是,“學(xué)校還能住嗎?再這樣待下去我連水都不敢喝了?!?/br> 嚴(yán)思敏臥在上鋪,語氣感傷,“過幾天就領(lǐng)畢業(yè)證了,沒法住了。大家都搬走了,我的東西也打包好了。” 許璟嘆氣:“家里一個衛(wèi)生間真的太不方便了。那你要回老家了嗎?楊琳也搬走了?” “我當(dāng)然不回了,咖啡店二樓有個小閣樓,我在明年考研前都會在這里打工,老板說2 晚上可以睡在那?!?/br> 光是想想,住宿環(huán)境都很惡劣了。 “可能是我太矯情了?!痹S璟說,“我明明問了你兩個問題,你為什么跟男的一樣只選擇性回答一個?” 嚴(yán)思敏也剛背完單詞,滿腦子都還是英文平仄。她頓了頓,“你說楊琳啊,她也搬走了,有個不認(rèn)識的男的來接她?!?/br> “這么快就有新人了?虧著包凡亮還讓我注意她會不會尋死覓活,結(jié)果人那么瀟灑?!痹S璟躺在床上,手里把玩起書桌旁那只小海豚。 “……我有個問題。你那么博學(xué),能給我解釋一下說一個人像海豚是什么意思嗎?” “就是,長得可愛唄,笑呵呵的多親切?!眹?yán)思敏不覺得這有什么深層次含義,“可能就是碰巧看到了,就隨手買了?!?/br> “我覺得我理解的可能跟你們都不一樣,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了。”許璟換了個姿勢,“算了,不重要。我明天還得早起上班,不說了啊?!?/br> 電話掛斷前,許璟還不忘發(fā)展下線,鄭重叮囑嚴(yán)思敏,身邊要是有誰要存錢辦信用卡,都一定要勸人來照顧她生意。 為了游刃有余地不遲到,許璟每天都必須很早出門才能錯開早高峰。這就導(dǎo)致時間上出現(xiàn)了斷層,許璟總是比正常上班時間早到至少四十分鐘。 她把后臺的衛(wèi)生打掃得差不多,杯子也都洗干凈了。剛坐下休息,其他同事也陸續(xù)提著早餐走進來。 “許璟可真是我們的蕭行之寶,門面后勤全包了,辛苦辛苦?!?/br> 說話的人永遠(yuǎn)不可能做事,不過是動動嘴皮子,以表示自己不白受恩惠罷了。許璟剛這樣想著,同事們的話題果然就變了,剛才那句擦邊感謝的話敷衍得只走了個形式。 “我真的是久久無法忘懷昨天的帥哥,我第一次在現(xiàn)實生活中遇到這么優(yōu)質(zhì)的異性?!?/br> “我偷拍了照片,發(fā)給你品品。” “我死了,隨便拍拍這張臉都能這么精致。” 許璟看著激動不已的幾人,有些難以置信,沒想到蔣易秋的余韻可以維持這么久。 “許璟!你昨天跟他接觸了那么久。趁著現(xiàn)在還沒到上班時間,快給我們說點情報唄?!?/br> 許璟措手不及,她突然就從邊緣人物成為了話題中心,“我……沒有情報啊,我們當(dāng)時討論的就是結(jié)構(gòu)存款的事,沒聊私生活的?!?/br> “那從他的衣著打扮以及話里行間來看,他是不是單身?” “對,手機屏保啊,交談時候的反應(yīng)啊,這些都能看出來的?!?/br> 許璟說:“我是真的不知道,唯一能得出的信息就是他是個富二代?!?/br> 她說了一句廢話,隨即遭到一片嗆聲。 “這還用你說?隨便上網(wǎng)一搜就能知道他的履歷身家了,更何況那么年輕,也不可能是富一代啊?!?/br> 許璟訕訕地轉(zhuǎn)回臉,可是還有人不放過她,“他現(xiàn)在是我們行的長期客戶了,下次他來,你就旁敲側(cè)擊打聽一下嘛?!?/br> “我真的做不到……”許璟巴望著馮麗陽趕快來,好結(jié)束這令人窒息的對話。“其實富二代根本不適合在一起的。我有個朋友,”許璟開始無中生友,“她跟一個富二代談戀愛并且結(jié)婚了,結(jié)了婚才知道,她的老公在家里根本一點地位都沒有。再加上強勢的公婆,夫妻倆隨時都要看老人臉色,什么都做不了主,每個月領(lǐng)固定的零花錢,一點尊嚴(yán)都沒有的。” 許璟語重心長:“對象如果生在有錢人家,這種情況是很常見的。我倒覺得不如嫁個溫柔體貼會體諒人的,這樣雖然看起來沒那么光鮮,但是精神上至少快樂?!?/br> 許璟口中的男主角原型其實就是包凡亮,她夸大其詞,言不盡意,將富二代描繪得破敗不堪,敗絮其中。她看著全體噤了聲的同事們,一時以為自己的話真有奇效了。 許璟滿意地把椅子轉(zhuǎn)回工位,剛一回頭人就被定住了。 蔣易秋和馮麗陽正站在門口,一高一矮,傾耳佇立,不知進來了多久。馮麗陽看她的眼神充滿不贊同。 “馮主管,我沒有冒犯的意思……” “九點了,”馮麗陽打斷她,指了指墻上的時鐘,“不要聚在一起說話,都回到各自崗位上?!?/br> 蔣易秋的溫潤神色與馮麗陽的黑面形成鮮明對比,他笑道:“是我來得太早了,因為昨天剛好有筆款項進來,我就想早點存進來。” 馮麗陽把他往旁邊請,“您先到vip室稍作休息,我和下屬馬上過來?!?/br> 蔣易秋回頭望了望,他怕許璟挨訓(xùn),不想自己一個人先走?!澳阆冗^來?!?/br> 馮麗陽和他一起走到外面,蔣易秋在她面前說盡了許璟的好話,更是以要挪走上億存款相威脅,讓她不要斥責(zé)許璟。 饒是這樣,馮麗陽心里還是憋了一肚子火。偏偏出來之后還不能發(fā)泄,她平復(fù)好心情,對著許璟只作提點,“你以后要謹(jǐn)言慎行,這種虧吃不得第二次的。今天也就是遇上個脾氣好的,但凡是個小氣的,你早就把人得罪死了。” 許璟也在心里罵了自己無數(shù)次,“馮主管,我錯了,我剛才說話沒過腦子,下次不會再犯這種錯了?!痹S璟抬起臉小心覷馮麗陽的臉色,“我現(xiàn)在進去也不合適了,不如就換個人去吧,我的業(yè)績也可以轉(zhuǎn)給后面接手的人?!?/br> 馮麗陽想了想,“也行,背后說人壞話還被人逮著,我看著你們也尷尬。陳霜,你去?!?/br> 許璟走回自己的位置,一路上所有同事都埋在頭,心照不宣地不與她有眼神接觸。 她打起精神面對客戶,間隙著往vip室望了好幾眼,也沒看見陳霜出來。看樣子,蔣易秋是接受換人辦業(yè)務(wù)了。 許璟提心吊膽工作一上午,等到上午下班,她不想去觸馮麗陽的霉頭,自己一個人走到茶水間想避開中午的飯點。 門被人從外面推開,許璟被嚇得一抖,看見來人是陳霜,只是虛驚一場。她重新趴回桌子上。 “怎么情緒不高?馮主管對你夠好了,都沒怎么很兇地訓(xùn)你。” 許璟的下巴擱在蘋果上,說話慢吞吞,“本來就是我做錯了,我還是有點不敢面對她。你怎么沒去吃飯?” 這話就問到了點子上,陳霜實在是太激動了,她太想抒發(fā)了,“你知道嗎?我被命運擊中了!我昨天還對她們犯花癡不屑一顧,結(jié)果今天一近距離接觸,我才發(fā)現(xiàn)我的愛情來了?!?/br> 許璟默默捂住耳朵,“我現(xiàn)在一點都不想聽到關(guān)于那個人的事,你這感情未免來得也太突然了?!?/br> “愛情本來就應(yīng)該是突然的啊,不然怎么能叫crush?!标愃阉氖帜孟聛?,眼里全是攢動的小火苗,“我跟她們不一樣,她們看上的是他的臉和錢,但我不同?!?/br> 陳霜越想越醉心,神色漸漸變得迷離徜徉,“只有我看到了他身上的脆弱和易碎感。我一進去,他的背影看起來好落寞,周身像是有什么化不開的濃霧。然后我坐到他對面,他很有禮貌也很紳士,說起專業(yè)術(shù)語來比我這個柜員懂得還多,他還替我解圍,不讓我難堪。他的睫毛也好長,瞳孔顏色也好淡。我不知道他到底在等待什么,但是我的母愛和保護欲完全被激發(fā)了?!?/br> 陳霜看著充耳不聞的許璟,“我真的看見了他身上的另一面,特別吸引我的另一面。你不要有刻板的性別印象,女人除了會慕強,也是會慕弱的。我現(xiàn)在就像個圣母,想用我所有的熱度和光芒去溫暖他?!?/br> “Crush不僅是指感情來得快,它同樣意味著去得也快。” “以后的事我不想去想,至少這一刻我的心在狂跳?!?/br> 許璟發(fā)覺她越說越離譜,悶悶地說:“你釋放完了就先出去吃飯吧,我自己待會兒。我壓力好大的,家里吃飯住宿全指著我這點工資過活?!?/br> 陳霜覺得傾訴這事是該禮尚往來的,她剛剛傾吐了那么多自己的心境,說完就一走了之不太好。她擺出談心的架勢,安慰道:“你的事其實我也知道,網(wǎng)上一查就全有了。但是你要相信我是把你當(dāng)朋友的,你要敞開心懷往前看,那些成見都是狗屁。” “謝謝你,”許璟憤然點頭:“總有一天,我也一定會洗清我爸爸的冤屈。” “可是我一直有個疑問,”陳霜支起腦袋,“我一直以為有錢人都會在海外置購很多產(chǎn)業(yè)的,有錢人家的孩子也會出國念書??墒悄阍趺炊紱]有,現(xiàn)在還過得那么辛苦?” 許璟苦笑道:“我到底是為什么沒出國呢……我本來是要的,如果我出去了,我爸爸肯定也會像你所說的,去世界各地購置不動產(chǎn),那我和mama現(xiàn)在可能也會好過一點?!?/br> 許璟的心已經(jīng)麻木了,“我大錯特錯了,因為我不想離開這里去一個充滿挑戰(zhàn)性的陌生國度,我爸爸那么大年紀(jì)也不想出去接受新事物,投資都交給基金經(jīng)理人打理。我把全家都囿于這塊土地里了?!?/br> 當(dāng)年,許璟中考分?jǐn)?shù)還不錯,進入了人才濟濟的市一中,讓許衛(wèi)山著實揚眉吐氣了一把。但上了高中,她就顯得有些后勁不足,特別是在升上高二后,成績明顯呈出頹勢,大有一滑到底的架勢。 許璟不敢老老實實匯報月考成績,每次都打馬虎眼瞞天過海。直到期末一切才真相大白,許衛(wèi)山看著慘不忍睹的成績單,問班主任,“她這成績能上重本嗎?” 班主任實事求是地說:“估計懸,但是像你們家這條件不是只有高考這一條路可以走的,許璟這孩子愛玩,坐不住。送出去磨煉幾年說不定還能壓壓她的脾性。” 這句話點醒了許衛(wèi)山,特別是在得知品學(xué)兼優(yōu)的蔣易秋也出國了之后,他更是覺得留學(xué)根本不是成績不好之下的無奈逃避之舉。 為此,他召開了一次家庭會議,嚴(yán)肅地對許璟說:“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大學(xué)都上不了,要么努把力考上國內(nèi)名校,要么就出去吃幾年苦再回來?!?/br> 許璟撇撇嘴,她自己也對未來很茫然。 “你跟蔣叔叔的兒子聯(lián)系一下,問問他出國需要準(zhǔn)備些什么,早做打算總是好的。他那個人踏實靠譜,省得你走彎路?!?/br> 時隔幾年,許璟重新找回蔣易秋的聯(lián)系方式。她一向自來熟,就像昨天才聊過天一般,很自然地發(fā)過去信息,“秋哥哥,是我呀,你還記得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