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教主莫心急,請拿著這個?!?/br> 姬毒恭恭敬敬一手將羅盤遞去,一手握住白曇的另一只手,按進水里。立時,水波洶涌,羅盤上的銅魚自行旋轉,直指水面上倒映的一顆星辰。白曇凝目看去,但見那顆星忽明忽滅,是奇異的猩紅色。 “奇了怪了,星兆竟如此詭譎?!奔Ф久媛峨y色,|欲|言又止。 白曇的臉色變了一變,耐下性子:“詭譎?” 姬毒一點頭:“適合做修煉者的“明妃”的,必是與修煉者的命星星軌相交者,而與教主相交的那顆星,卻是一顆冥星。” 說著,姬毒指了指水面上一顆幽藍色的星。 白曇迷惑道:“此話何解?” “與教主宿命相交之人,已經(jīng)死了?!奔Ф疽庥兴?。 “你莫非指的是……巫閻???”白曇一字一句地反問。 巫閻浮是他心里的陳年爛瘡,輕易揭不得。 “正是?!?/br> 白曇臉色變得極為難看,從齒縫里擠出幾個字:“那么本座若想練成大功,難道得去jian那老魔頭的尸不成?” 饒是想雪洗恥辱,以牙還牙,他也干不出這樣的事來。 姬毒被他的“直言不諱“嚇了一跳。 “天魔”巫閻浮何等的風華絕代,雖有西域第一高手威名在外,仍有不計其數(shù)的仰慕者趨之若鶩,連樓蘭公主見了一面后也對他念念不忘,派人來壇城尋他去赴宴,在白曇的嘴里,卻成了個“老魔頭”。 “教主當然不必如此。教主可聽說過神交之術與陰妃?若“明妃”已死,無法形交,便可通過此法另辟蹊徑。如教主不信,可以去看看《地藏十輪經(jīng)》里如何說。師尊尸身葬在無i色i界內,那么魂魄尚在,教主可設法取其一魄,煉成陰妃,縛在一法器中,供己修煉所用?!?/br> “哦?”白曇蹙起眉頭,半信半疑。讓他去面對巫閻浮的魂魄,他是十萬個不愿不敢。巫閻浮是他的魔障,本是他修煉六欲天最大的阻礙,照姬毒所言,卻是反其道而行之,讓他的魔障助他修煉功法? 匪夷所思。 不過,將巫閻浮的魂魄縛在法器中,倒是有趣得緊。 哈,他把他玩弄在股掌之上那么多年,風水輪流轉。 姬毒善察言觀色,窺心極準,他看出白曇的疑慮,湊近了些,柔聲細語:“教主若不敢,姬毒愿為教主代勞?!?/br> “本座為何要信你?”白曇挑起眼尾,側過頭,一只手撥過姬毒耳垂的一枚金環(huán)。兩片薄艷的紅唇近在咫尺,一翕一張,蠱惑難言,一時讓姬毒這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風流浪子也不禁失神了一瞬。 冷不丁,盤在臂上的魘蛇已被對方攥在了手里。 “說來,若你還未出師,我還要喊你一身大師兄呢。巫閻浮死了,你不哀不怨也便罷了,怎么還想方設法的幫著我讓他不得安生?” 姬毒定了定神,喉頭干澀:“屬下看上去像是重情重義的人么?” 白曇也跟著笑了,一雙鳳眼又冷又魅:“狼心狗肺,蛇蝎心腸。” 雖是罵人,也像自嘲。 姬毒面無愧色,拜倒在地,雙手作揖:“那便是了,屬下自有屬下所求。” “你這人倒實誠。不似某些虛情假意,說對本座忠心耿耿的,都是放屁。”白曇一聲冷笑,在石欄上坐下,“說吧,你所求為何?” 姬毒不慌不忙,從衣兜里拿出一件物什。 白曇一看之下,就猛然一驚,一股復雜難言的滋味涌上心頭。 竟是一把鉞刀,鉞身通體似為白骨所制,柄頭雕有一顆鷹嘴人面的頭顱,頂生牛角,口含龍頭,眼睛處鑲嵌了一對藍寶石。刀身形狀宛若如一只展翅欲飛的金翅鳥,刃緣刻著一排細小梵文,金光閃閃。 白曇看了一眼腰間的弒月鉤,這一鉤一鉞,便是一對。 他認得這東西,并且還與這東西有不解之緣。 這鉞刀便是與那藏寶圖上的神殿門前的毗濕奴之妻吉祥天女神像手中所持的法器,不僅與毗濕奴所持鉤刀是一對,亦是開啟神殿的門閂之一,當年雪崩時,與其余兩樣法器一道,被一位僥幸逃出的工匠帶了出去。 不料,這消息為一伙山匪知曉,工匠被逼畫下藏寶圖后,便被殺死,一鉞一鉤也被奪走,鉤刀落入當年浮屠教一位長老手里,鉞刀卻在爭奪中不知下落。后來,藏寶圖被西夜王——他的父王所得,他父王又將藏寶圖轉交給國師巫閻浮,命其尋找圖中神殿。巫閻浮奉命追查,發(fā)現(xiàn)鉞刀被藏在西疆邪派月隱宮宮主手里,且被命名為“破日”。 他父王一定不知道,他的兒子被他的好國師收作徒弟后,被如何對待—— 為奪得破日,巫閻浮竟將他扮作艷姬,送去給月隱宮宮主賀他的五十大壽。于是乎,他學了好幾年的媚術,終于派上了用場。 憶起當年往事,只覺不堪回首。 他近乎赤身的在祭壇上跳著舞著,投進那不男不女的妖人懷里,差點被當眾侮辱,用嘴叼著一朵花,將花粉吹進對方耳眼里。 害怕得流著淚,倉惶得發(fā)著抖。 甫一回頭,那人只遠遠望著,漫不經(jīng)心的搖著手里羽扇,噙著一抹笑,優(yōu)雅慵懶地坐在那里,與旁人談笑風生,仿佛他只是一出戲。 待到月隱閣主毒發(fā),他被眾人擒住,巫閻浮也未看他一眼。 便從那日起,他就明白,他于他,不過是個連人都不如的孌偶而已。 被扔在暗無天日的水牢里,穿了琵琶骨,百般折磨。眼睛也哭盲了,嗓子也被毒啞了,還心心念念的想著,師尊不會就這樣丟下他,師尊還會來救他。他盼啊,盼啊,在地牢里用泥土日日的捏一尊泥人,寄希望于這小小的巫術,渴望巫閻浮能聽見他絕望的呼喊。 可等了很久很久,巫閻浮也沒來,卻是月隱宮里的一名殺手憐憫他,那人為了他叛了月隱宮,護他逃出生天,自己卻命喪在巫閻浮之手。 他一輩子都忘不了那一日。 在他昏迷前,巫閻浮從那人失去溫度的臂彎里,將他抱起時說的話。 “曇兒,你怎么能不聽為師的話,隨便跟著別人走呢?” 語氣那般溫柔,卻殘忍到了極致,冷血到了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