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她朝初懷的位子看去,果然看到幾個少女圍在初懷四周,爭著敬酒,有一個干脆坐在了初懷身邊,將王雪柳都擠遠了。她眼底的那點笑意更深了,剛剛初懷貿(mào)然插話帶來的意外也被拋到了九霄云外。還有什么人比一個喝醉了酒的少女,更好哄騙呢? 另一件事更加簡單,也不需要假于人手。只要讓阮氏在宴會上演奏一曲古琴,她自己贊美幾句,明日帝京之中便多了一位才女。這樣品貌雙佳的女子,恰恰又是圣上的表妹,如能進宮侍奉帝后,豈不是一段佳話? 那個總是一副淡然從容神色的嫂嫂,還能笑得出來嗎? 樂陽公主讓另一個侍女重新斟滿了酒,朝阮氏所在的位子走去。但今夜樂陽公主注定要遇到許多的“驚喜”,她發(fā)現(xiàn)阮氏不見了。 專門被她派來侍候阮氏的侍女抖著嗓子道:“初懷公主請阮小姐與自己同坐?!睒逢柟髀剞D(zhuǎn)過頭,又仔細地將自己侄女的位置看了一遍。這次她終于看清楚了,坐在夏侯昭身邊的那個女子,可不正是阮氏嗎? 夏侯昭滿意極了。她猜的不錯,那個隨著樂陽公主入席的女子,果然就是阮氏。她把那些來敬酒的少女都交給王雪柳打發(fā)去了,自己則拉著阮氏坐在一邊好好“嘮家常”。 這一次,不需要母后出手,她自然將事情料理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 夏侯昭觸到樂陽公主的目光,遙遙舉起了杯子,也不等樂陽公主回應(yīng),便飲了這杯葡萄酒。她的心中已經(jīng)在盤算著等到永寧寺的葡萄熟了,自己也可以在宮中釀些來嘗嘗,也好在母后面前討些歡喜。獨自在芷芳殿用膳實在太無趣啦。 第38章 秋意 圣上的表妹回到了帝京的消息,最后還是從七夕夜宴上傳了出來。聽聞初懷公主也和這位阮家小姐十分親厚,果然是血脈相連,做不得假。 月姑姑將此事報知皇后,又問:“是否要召她入宮一見?” 阮家一向低調(diào),即便是圣上登基后,阮家也無人出仕。三年前,圣上的舅父去世,承恩公的爵位便由其子阮儀偉承襲。阮儀偉回鄉(xiāng)守孝,到今年方出了孝期,他回京第一件事,便是將meimei送到了樂陽公主舉辦的宴會上。 圣上情緣淡薄,故而格外珍惜親人,連作亂的庶人鄭都好好榮養(yǎng)了起來,這嫡親的阮家自然不會怠慢?;屎簏c點頭,道:“要的。不過我記得表妹一個很嫻雅的女子,怎么會特特去出這個風(fēng)頭?” 月姑姑道:“說起來阮小姐也到了要成婚的年紀,早點在帝京的貴族圈里露面,也是一件好事?!?/br> 皇后搖搖頭,慢慢道:“事出反常,你去查一查?!痹鹿霉脩?yīng)了,便去著手安排,但不等宮外的消息傳進來,就有人親自登門來給皇后答案了。 自從高宗皇帝薨逝,沈德太妃就再也沒踏進璇璣宮。時移世易,當(dāng)她帶著庶人鄭的幼子走入這座已經(jīng)有了數(shù)百年歷史的宮殿時,當(dāng)年與她爭奪的那些女子們都已經(jīng)離開了人世。新的女主人端坐在高處,微笑著等待她。 稚子無知,到了陌生的地方難免緊張,兩只手摟著太妃的脖頸不肯放開。她只得笑著道:“通令克膽子小,讓皇后娘娘見笑了?!?/br> “太妃多慮了,我看通令克很好?!被屎笞匀徊粫谝膺@些小節(jié),要說國巫取的名字也頗為奇妙,“通令克”在鮮卑語中,意為退讓。這孩子想要在帝京里平安長大,膽小可比膽大要好。也許他這樣的性格,就是沈德太妃故意養(yǎng)成的。 通令克入宮已經(jīng)一月,沈德太妃方才帶他來拜見皇后,顯然意不在此。她替通令克謝了皇后的賞賜,立刻就進入了正題。 “聽聞承恩公的小姐進京了,卻不知是否來拜訪過皇后娘娘。” 皇后與月姑姑對視一眼,她們都沒有想到沈德太妃會提起這件事。不過阮家再低調(diào),也是京中排得上號的親貴,有人矚目再正常不過了?;屎蟮溃骸斑€沒有?!?/br> 沈德太妃微微一笑,竟然開始講古了:“娘娘可知,憫仁太子為何能夠登上太子之位?” 沈德太妃的大膽,是天樞宮中的人都知曉的。但誰也沒料到她突然講起這些宮廷秘聞,何況憫仁太子最后未能登上帝位,起因便是庶人鄭在神燾末年離間太子與高宗之間的關(guān)系。 月姑姑不禁對沈德太妃的厚顏有了新的認識,同時也慶幸此刻只有自己陪在皇后身邊,不怕有什么流言傳出去。 皇后對憫仁太子的印象十分淡薄,只記得那是一個很俊朗的青年,深受朝臣擁戴,因而道:“自是因為他文成武功,德才兼?zhèn)?。?/br> 沈德太妃嘴角的那點笑意更深了,“娘娘真是寬宏。我有時候聽到宮外人言,憫仁太子能登上太子之位,是因為他乃王皇后的養(yǎng)子。您也這樣覺得嗎?”還不等皇后回答,她自己已經(jīng)搖了搖頭,“他們都錯了。憫仁太子之所以能夠成為太子,是因為他的母親是李貴嬪?;屎髲膩頉]想過,李貴嬪那樣愚蠢的人,怎么能在宮中屹立多年?” 她的話說到這里,皇后陡然一驚。旁人或許不知,曾在神燾年間的天樞宮中待過數(shù)年的皇后卻清楚地知道,李貴嬪是高宗皇帝的表妹,她的姑姑正是高宗皇帝的生母! 皇后終于明白了,沈德太妃此來,便是提醒自己阮氏小姐進京的真正目的。 沈德太妃離開璇璣宮時,背挺得很直。這個歷經(jīng)了神燾末年風(fēng)雨的女子,雖然年已半百,卻依舊風(fēng)致綽約。若是讓宮外的人看來,恐怕會以為通令克是她的兒子吧。 等看不到璇璣宮高高的飛檐時,通令克終于松開了摟著沈德太妃的兩只胳膊,用明亮的大大的眼睛望著自己的祖母。 沈德太妃無限愛戀地拂過他的面頰,輕輕地道:“咱們既然承了初懷的情,就不得不幫她走這一趟。何況若真是讓樂陽占了上風(fēng),恐怕我們祖孫倆死無葬身之地?!?/br> 秋風(fēng)乍起,吹散了她最后的嘆息,“我看這晏和年間的熱鬧,恐怕不比神燾年間的動靜小?!?/br> 這陣秋風(fēng)卷起地上落葉,染了一半金色的葉子在半空中打個璇兒,被一只纖細的手輕輕捏住。 夏侯昭將葉子拿到眼前看了看,道:“天氣就要冷起來了,也不知今年九邊的御寒衣物籌備齊了沒有?!?/br> 皇后與沈德太妃打機鋒的時候,夏侯昭在校場上騎馬,陪侍在一旁的正是嚴瑜。他有些奇怪公主怎么會忽然提到邊事,但他對夏侯昭素來是知無不言的,將前幾日的事情告訴了她:“信州刺史來信告訴我?guī)煾福衲甑倪^冬輜重已經(jīng)齊備了。” 前世的夏侯昭少年時的確是個只關(guān)心服飾美食的人。但出宮之后,她和駐守邊疆的嚴瑜通信日久,她自然而然也養(yǎng)成了留心邊事的習(xí)慣。此時她不過由落葉隨口問起,沒想到已經(jīng)回到了帝京的陳睿師徒也沒有疏忽此事。 夏侯昭不由得贊了一句,“陳將軍真是國之良將,”說到此處,她的眼睛忽然一亮,轉(zhuǎn)頭問道,“大哥,你知道你師父喜歡什么樣的女子嗎?” 這次嚴瑜可回答不出來了。他常聽裴姑念叨,一定要找個宜室宜家的女子給陳睿,但陳睿本人對此事卻從來沒有發(fā)表過見解。他仿佛也并不熱心此事,在平州時,曾有當(dāng)?shù)厥考澫胍獙⑴畠杭藿o他,都遭到了拒絕。 而且……夏侯昭為什么忽然會問這個問題呢? 夏侯昭可不知嚴瑜心中轉(zhuǎn)了這許多念頭,見他答不出來,便道:“你仔細想想,平時他最喜夸什么樣的女子。貌美的?有才的?家里有權(quán)勢的?對了,除了陳將軍,王晉也不錯。但是應(yīng)該找誰去問呢?” 她已經(jīng)讓沈德太妃去提醒母后了。阮氏表姨是萬萬不能進宮的,但若是不給她找個如意郎君,恐怕有心人還會想著從中作亂。她心中計議已定,先將陳睿和王晉等將領(lǐng)納入查看的范圍,這幾人前世都是忠臣良將,可堪為配。 嚴瑜在夏侯昭再三的懇求下,終于勉強“回憶”起,自己的師父曾經(jīng)贊美過一個博學(xué)兼且通曉音律的女子。夏侯昭又派了程俊去打探虎賁軍中郎將王晉的秘聞,并著他將上三軍將領(lǐng)中沒有妻室的人一并報來。 夏侯昭布置完這一切,忽然笑道:“大哥,那你喜歡什么樣的女子?不如說來聽聽,我一定給你留心?!?/br> 嚴瑜覺得仿佛有人在他的喉頭放了一團亂麻,急切間什么也說不出來。而夏侯昭的一雙明眸還在殷殷地看著自己,等著答案。 “殿下,歇息一會兒吧。”風(fēng)荷的聲音為他解了圍。 夏侯昭下馬,走了幾步,轉(zhuǎn)身朝著他道:“嚴校尉莫急,想好了告訴我就可以了?!?/br> 風(fēng)荷方才從芷芳殿端了酥酪,并不知道他們之前在說什么,只看嚴瑜那表情,笑道:“殿下又在打趣嚴校尉了?!?/br> 夏侯昭搖搖頭,道:“我說的可是正事,”她眉眼彎彎,語氣極歡快,仿佛天底下再也沒有煩心的事情了一般。